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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靈羅見小狐自稱阿九,舉止溫柔乖巧,不禁微微一笑。那桃氏見阿九生得冰雪可愛,亦十分歡喜,問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今年幾歲,小狐俱扯了些胡話瞞過了。 桃氏方才睡了一會兒,擦了個臉正要起身,便問阿九道: “你可會梳頭?也不用什么復(fù)雜樣式,隨便替我挽挽便好。” 狐九細(xì)聲細(xì)氣道: “娘親生前教過阿九。若夫人不嫌棄,阿九便給夫人梳個桃花相思髻吧?!?/br> 他扶著桃氏坐到梳妝臺前,拿梳子替她抿了抿前額的碎發(fā),打出一些劉海來,挽了一些頭發(fā)高高堆成螺髻,將剩余頭發(fā)四散披下,從妝匣中撿了幾束顏色鮮艷的珠花插于發(fā)髻左右,又出門折了一枝桃花,將枝干撕得只剩細(xì)細(xì)的一條,埋于發(fā)間。狐九手指靈巧,前后不過一盞茶功夫,便收拾完畢。桃氏往鏡中看時,但見人面桃花相映紅,纏綿多時的病容也顯得精神一振,便又多綻出幾分笑意來。她拉著狐九,夸贊道: “好一雙巧手。這發(fā)式叫做桃花相思髻,可有什么來歷嗎?” 狐九搖搖頭。桃氏對鏡自照了半晌,卻不知想起了什么來,低聲自言自語道: “相思相思。少年時愛讀李義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那時只愛文字奇巧,哪里知道什么是相思滋味。如今懂了情為何物,卻——唉,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br> 桃氏發(fā)了一會兒呆,忽然醒悟,朝狐九一笑: “瞧瞧我,人上了年紀(jì),凈愛說胡話。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仿佛見到阿九,覺得投緣的很,便嘮叨了這許多。阿九心中可有喜歡的后生少年嗎?” 狐九臉上紅了一紅,羞羞澀澀,細(xì)聲細(xì)氣道: “喜歡?阿九不懂,何為喜歡?” 桃氏從妝匣中拈了一對芙蓉晶的耳環(huán)戴上,淡淡一笑: “什么是喜歡都不知道?你這傻丫頭,喜歡便是一見鐘情,莫名想要與那人肌膚親近。喜歡是朝來細(xì)雨晚來涼風(fēng),一會兒不見,便掛念他在做什么,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可淋著了雨,曬著了日頭,吹著了風(fēng)?喜歡是滿眼仰視,卻又心生憐惜:他縱使是凡夫俗子,你卻滿眼俱是他身上的好,心心念念記著他說過的每一個字;他縱使才華無雙權(quán)傾天下,你眼里的他也不過是個尋常人,也會累,也會疼,也會孤獨(dú),也想找個人說句心里話。喜歡是陪伴,是長相守,是懂他心中所想,是??菔癄€,是不離不棄?!?/br> 狐九聽得入神,眨了眨大眼睛,咬著嘴唇道: “那若是初見時并不愉快,甚至、甚至相看兩厭——就不能叫喜歡了嗎?” 桃氏只道他孩子氣,笑道: “這你就不懂了。這俗世之中,唯人心最難測,最涼薄,最易變。初時甜蜜恩愛的,最后也許成了怨偶。初時敵對誤解的,未必不能惺惺相惜,相愛相知。” 那小狐懵懵懂懂,又問: “既然人心涼薄,那又為何一開始要動情?既然人心易變,那又怎么保證,對方愛上我以后,不會再愛上別人?既然人心難測,那么又如何斷定,我能真正知他心中所想,懂他胸中抱負(fù)?” 桃氏搖搖頭,嘆了口氣,笑容里似有千言萬語,又似有無數(shù)感慨慈悲: “無人能知。然而情之一字,不知其所起,又不知其所終。飄飄渺渺,令人魂牽夢縈,牽腸掛肚,方才是情之滋味。但凡知曉情為何物者,什么長生不老、功名利祿,俱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唯一真切的,不過眼前心上、世間無雙的這一個人罷了。” 僧靈羅還欲往下看時,卻聽書房門外靴子響,忙將手里的東西往暗柜中一藏,自己拈個隱身訣,躲在書柜邊上。只聽木門吱呀一響,一陣淡淡的桃花香氣傳來,月中香自言自語嘟嘟噥噥道: “圓覺這個老混蛋,白吃白喝了這么久,占了老娘不少便宜,居然就這么跑了。讓老娘找到他的下落,非宰了他不可。” 月中香熟門熟路取出暗柜中的黃銅鑰匙,腳下生風(fēng),推門便走。僧靈羅聽她言辭有異,便一路尾隨在她身后。但見月中香來到東廂后院的佛堂,用鑰匙打開黃銅鎖,取下鐵鏈。僧靈羅展開靈犀一探,只見隨著月中香推開佛堂的門,院落里包圍得水泄不通的靈幕破開了一個口子。他怕時機(jī)易逝,忙貼在月中香身后,跟著邁進(jìn)了佛堂院門。 這佛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院中一棵老柳樹,樹下一口古井。佛堂大門緊閉,月中香推門而入,只見地上堆滿灰塵,神龕中一座半身觀音像,旁邊供著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中最顯眼的,便是邢家先祖、前朝翰林及其妻趙氏芳主之位。月中香在靈前磕了幾個頭,道: “邢家列祖列宗保佑,依依肚子里這個孩子,必定是個男胎,可以繼承我邢家香火血脈。父親泉下有知,不要怪我事仇人如父——待得依依產(chǎn)子之日,便是我邢月香手刃仇人之時?!?/br> 月中香走到院中柳樹之下,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黃符,取火絨點(diǎn)燃了,口中念念有詞,往古井里一扔。但見那老柳樹上忽然垂下無數(shù)枝蔓伸入古井里,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出現(xiàn)在垂藤之間,一只胳膊正抱著什么,另一只胳膊挽著枝條晃晃悠悠打秋千。月中香深吸了口氣,對那女子道: “李紫姑,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定時給你帶供奉來,你便不對依依出手。你若再這般出爾反爾,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李紫姑嘻嘻笑了起來,聲音古怪又瘆人: “說好?沒錯,我們是說好了要讓那老賊絕后——我管什么桃依依柳依依,只要是老賊的種,就絕不能留!” 她轉(zhuǎn)過頭來,只見本該是一張秀容的臉上,布滿了淤青烏腫,一角額頭凹陷下去一塊,脖子上一圈繩索淤痕,一條舌頭吐在嘴外垂得老長。那女子懷中一個包裹,乍看仿佛是個嬰兒,細(xì)看之下,卻是一塊坑坑洼洼的石頭,上面布滿青苔淤泥。李紫姑瞪著一雙沒有眼仁的眼睛,從柳枝上滑下來,迅雷不及掩耳般滑到月中香面前,伸出一只霉跡斑駁的手,就要去掐月中香的脖子。月中香反應(yīng)飛快,從袖中拔出一把短劍來,就勢一擋,將李紫姑震開了半步。李紫姑也不繼續(xù)進(jìn)攻,反倒低下頭,去看懷里的石頭包裹,仿佛對待小嬰兒一般,左右晃了晃包裹,伸出食指輕輕摸著石頭上的青苔: “寶寶乖,寶寶不哭,寶寶餓了吧?娘讓這賤婢給你找點(diǎn)人rou來吃?!?/br> 李紫姑抬起頭,用眼白看著月中香,厲聲道: “邢世勛這老賊,三十年前既然污我清白,令我珠胎暗結(jié),又嫌我是平凡村女,身份低微,怕影響他結(jié)親,竟將懷胎三月的我推入古井中,謊稱我戲水失足而亡。他既無情,休怪我無義。只要是他的種,但凡是個男胎,就別想存活在這個世上!” 月中香聞聽,面上一喜,道: “依依肚子里是個男胎?” 李紫姑面無表情: “是男是女又如何?我的兒子既然死了,他的兒子也別想活!” 她朝月中香走近了一步,問: “你答應(yīng)帶和尚給我吃的呢?和尚在哪里?” 月中香剛想開口,李紫姑動了動鼻子,朝僧靈羅轉(zhuǎn)過身,翻著眼白,嘻嘻笑道: “不錯不錯,這次帶的和尚靈力很高,一定很有嚼頭。我的兒子一定很喜歡?!?/br> 她朝隱身的僧靈羅走了兩步,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似乎在思索: “我雖然看不清楚,不過這個和尚似乎年紀(jì)輕輕,身量高挑,樣子又生得好。若我兒子也活在這世上,也該有這么大年紀(jì)了。憑什么你這和尚就能自在逍遙,我的兒子就要在井下化為血水枯骨?你快念兩本佛經(jīng),若我一開心,吸干了你的骨髓,拿你的rou身給我兒子還陽用!” 李紫姑扔下月中香,只在瞬息之間,就出現(xiàn)在了僧靈羅面前,一只枯手朝他胸口探來。僧靈羅心中冷笑,道這老太婆不過是個三十年的游魂野鬼,不足為懼,便只拈了一成明真訣,一掌平平拍出。熟料方一接掌,僧靈羅便覺得對方靈力如瀑布灌頂一般汩汩涌動,竟從四面八方重重壓下來,令他一時動彈不得。李紫姑忽然張開嘴,宛如游龍吞象,獅子咆哮,一張大口張得竟如一人之大,整個將僧靈羅咬住。僧靈羅自恃有護(hù)體無量妙,施展出三成明真訣,催動金剛伏魔咒,頸上伏妖圈暴漲數(shù)倍之大,反將李紫姑的嘴撐得動彈不得。 僧靈羅優(yōu)哉游哉,掏出一枚鎮(zhèn)魂針,迎風(fēng)一搖,變作一個又長又粗的榔頭,一只手捂著鼻子,道: “你這老妖婆,怕是喝了三十年腐水,吃了三十年的井底蛤蟆,怎么一張嘴這么臭?我看你這一嘴的牙又爛又黃,怕是也沒什么用了,幫你個小忙,給你除了吧!” 他手起榔頭落,將李紫姑一張巨嘴里的爛牙乒呤乓啷敲了個粉碎。那李紫姑被伏妖圈卡著,既不能變形,又不能逃走,嗓子里嘶聲尖鳴,十分凄慘。僧靈羅又將李紫姑的咽喉小舌當(dāng)成沙包亂捶一通,錘得妖魔肝膽俱裂心神俱碎,口中欲喊饒命,卻只是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僧靈羅見教訓(xùn)得差不多了,方收了伏妖圈,拿出鎖妖囊。 就在這一瞬之間,李紫姑將身形一收,往那古井之中扎了一個猛子,便遁走不見。僧靈羅見了,心頭無明火起,追著跳上井沿。他回頭一看,見月中香站在幾步開外,捂著嘴,看著自己發(fā)愣,心道,這女人與李紫姑有牽扯,不是什么好人,不如一并除了,免得再生禍害。僧靈羅心念轉(zhuǎn)動,正要下手時,忽然想起師尊平日教誨,心道,罪過罪過,戾氣又起,差一點(diǎn)就犯了殺戒。他朝月中香唾了一口,罵道: “賤人,滾!” 僧靈羅低頭看那古井,但見井水幽黑,深不見底。他捏了一個避水訣,施展開無量妙護(hù)體,往水中一躍。僧靈羅但覺那井水極深極寒,自己一直下沉,周遭漆黑空寂,瞿無一物,萬念皆靜,四大皆空。 忽然僧靈羅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想,不知那小狐,現(xiàn)在究竟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