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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靈羅心道,這是怎么了,突然換成這種語氣,平時的機靈得意勁兒都去哪兒了?他摸摸那狐貍腦袋,道: “誰要丟你了?整天想什么呢?” 僧靈羅將那狐貍翻了個面,露出肚子,從鎖妖囊里拿出七星龍塵劍,變作小小的一個剃刀,捏在手心里,要給那狐貍剃毛。那狐貍胸前和肚子上的毛燎焦了一大片,又黏在一起,毛下面的皮膚又十分嬌嫩,故須刮剃得十分小心。僧靈羅全神貫注,一點點用刀刃蹭掉一個焦硬毛結,只聽那狐貍哼哼唧唧、細聲細氣道: “阿九在家年紀最幼,逃到山里的時候,還不懂得化成人形。阿九跑了很久很久,跑到平時從來沒有去過的深山里。那山上黑極了,好像每走一步,都能看見樹叢里閃閃綠光的狼眼睛。有什么東西在樹上叫喚,阿九害怕得要命,過了很久才發(fā)現,有只夜梟蹲在樹上看著,似乎隨時打算吃掉阿九一般?!?/br> 僧靈羅靜靜聽著,手下動作不停,刮干凈了巴掌大的一片皮膚,見皮膚上已經燎出一片水泡,便拿旁邊的濕毛巾輕輕敷了敷,不敢下手去撥開碎毛,只得張嘴輕輕把刮下來的毛發(fā)吹掉。那狐貍動了動尾巴,看著他,僧靈羅便點點下巴: “然后呢?那夜貓子欺負你了嗎?” 狐九扁了扁嘴,道: “它倒是想欺負阿九來著,可是阿九跑啊跑啊,跑到自己也不認識的地方,只覺得心在胸膛里跳得快極了。阿九想阿娘,阿九想哥哥jiejie們,阿九好害怕,阿九想哭。” 僧靈羅開始接著刮它肚子上的毛,接嘴道: “然后呢?” 那狐貍凄凄道: “那山里住著一群狼,發(fā)現了阿九。它們圍成了一圈,齜著牙,離阿九越來越近。阿九哭著求它們不要吃自己,可是它們不聽。阿九想,也許這樣就可以去陪阿娘,陪哥哥jiejie們了吧?可是阿九真的很害怕,阿九不想死。阿九想要活下來,活著再看看初升的朝陽,再喝一口山間的清泉,修煉成厲害的法術,為阿娘和哥哥jiejie們報仇?!?/br> 僧靈羅手中的刀停了下來,他看著那狐貍,想想三百年前,這小家伙自己在山間與群狼搏斗的情景,柔聲道: “可是你最終還是打敗了它們?!?/br> 那狐貍點點頭,抽了抽鼻子: “阿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發(fā)現自己醒來的時候,周圍都是那些狼的尸體。阿九一身的血,又痛又累,好想就這么一覺睡過去,再也不醒來。這時頭頂上的榆樹忽然掉了一串榆錢下來,阿九咬了一口,又清又甜,覺得世上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阿九想,也許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來救你。到頭來,所有人都會離你而去?!?/br> 狐九看了看僧靈羅,一雙幽黑的眼珠子轉了轉,輕輕道: “大和尚,你要修佛,我要做人。若不是山間佛堂那一夜,我一時貪玩,想要戲弄你,我們根本就不會產生半分瓜葛。就算是你,也終究會離開我,對吧?” 僧靈羅心道,自是如此了,只是他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那狐貍又道: “你自然是不會喜歡我的??墒牵⒕乓膊欢?,愛一個人究竟是什么感覺?如果說,愛的反面是恨,阿九恨過端木明,可是那端木明死在阿九面前,阿九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如果說,愛就是要在一起,阿九愛阿娘,愛哥哥jiejie們,可是,阿九又好自私,不想陪著阿娘一起去死?!?/br> 僧靈羅心道,人之常情,誰不怕死,誰會想死呢?卻不知怎么安慰它,只聽那狐貍說: “阿九不喜歡欠人的情。蒼莽洞中助你一臂之力,你替我療傷,已經還清了。等雨霖鈴解開,我便恢復自由身,逍遙天涯海角去了?!?/br> 僧靈羅腹誹道,若這一報一報能還清,你在蒼莽洞中,迷迷糊糊捅我的那一金劍,只怕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他看著那狐貍,那狐貍亦看著他,道: “既然我們遲早要分開,你可不可以幫幫忙,對我撒個謊,說你喜歡我?” 僧靈羅失聲道: “什么?” 那狐貍忽然化身少年,偎在僧靈羅懷里,纏著白布的胳膊摟住他的脖子,胸前不著寸縷,縱有燙傷、依然春光四溢。那少年一對朱唇湊在僧靈羅嘴邊,一對大眼睛吧嗒吧嗒眨著,仿佛又痛又委屈: “阿九活了三百年,沒喜歡過人。如今阿九變成了這個樣子,只怕這輩子都沒機會聽人說一聲‘喜歡’。大和尚你不喜歡我,說這話便不算破戒。阿九知道你素來慈悲為懷,你看在阿九重傷在身,對阿九說一聲‘喜歡’,就當安慰我,好不好?” 那少年的額頭貼在僧靈羅臉頰上,玉肌微微發(fā)燙,昭告著他是個病人。僧靈羅心道,喜不喜歡這話,怎能隨便撒謊——他又轉念一想,當梁上君子,未必比撒個小謊,高明到哪里去,便有了幾分猶豫。那少年也不強行撒嬌撒癡,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哀戚戚地看著僧靈羅,仿佛他吝嗇這一句言語,便罪大惡極一般,更加令他不是滋味。半晌,僧靈羅道: “說好,就這一句?!?/br> 他低聲道: “我喜歡你。” 這話說出來,不知道哪里怪怪的,卻并沒有想象中艱難。僧靈羅見那小狐睜大一雙黑眼睛看著自己,便又重復道: “我喜歡你?!?/br> 他見那少年臉上飛起紅霞,顏色如玉,一對朱唇又近在咫尺,便親了上去,勾出那少年的一條甜甜小舌,恣意吮吻了半日。那少年不知心中想些什么,被他親了一回,臉上紅霞亦發(fā)鮮明,靠在他懷里,低聲道: “阿九也喜歡你啊。” 少年又忙忙抬起頭,補充道: “我也是在騙你的,你知道,對吧?” 僧靈羅點點頭: “嗯,我知道?!?/br> 僧靈羅見狐九困倦已極,又化成狐身漸漸睡去,替它刮完剩下的焦毛,看著它胸前的燙傷,心道,得去藥鋪里買些燙傷藥來才好。正這么想著,忽然聽翅膀撲棱聲,一只小小青雀用嘴巴推開窗扇,蹦了進來,展翅撲到僧靈羅手心里。那青雀放下一個金環(huán),一個玉瓶,啾啾兩聲,便自消失不見。 僧靈羅一驚,見那金環(huán)正是自己昨夜遺忘在知府衙門后院的伏妖圈,便戴在了頸上。他又打開那玉瓶,見其中盛著碧色膏體,聞之清涼醒腦,蘸一點涂在手上,十分濕潤舒適,立時醒悟過來,給那狐貍的胸前和斷爪上涂了一遍。幾乎是片刻之間,血泡和傷口便不再流血,開始愈合。只是那斷爪的傷口只能愈合,絕無再生之理。 僧靈羅心想,這青雀是誰差來的?莫非是師兄?他又如何恰好知道狐九受傷需要燙傷藥?若是他真心相幫,又為何要與五通邪教同流合污,幫著那安樂童子逃跑? 僧靈羅思前想后,不能明白,起身走到院子里。他見那化蛇在院子地面上爬來爬去,仿佛又長大了一圈,嘴里叼了根蔥,十分洋洋得意,李云奇則在廚房里不知忙些什么。 僧靈羅走進廚房,見李云奇正在滿頭大汗地燒火,便問: “云奇,你一大早忙些什么?” 李云奇用手背擦擦汗,抹了自己一臉炭灰,尚無知無覺: “師父,我看家里有點蘿卜,打算給九爺做點蘿卜餡的包子,它最愛吃了!” 僧靈羅本想說,這口腹之欲的東西,何必下功夫,又轉念一想,揉了揉自己的光頭,心道,在照顧人這點上,我竟還不如李云奇一個小孩子。他便嗯了一聲,站在旁邊,看李云奇洗手揉面。 李云奇揉了一會兒面,忽然低聲問: “師父,我——” 他抬起頭,欲言又止。僧靈羅便示意他繼續(xù)說。李云奇道: “我是不是掃把星?為什么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會死人?” 他低下小小腦袋,嘀咕道: “我想夢得舅舅了。夢得舅舅對我好?!?/br> 僧靈羅嘆了口氣,心道,李云奇雖有悟性,終究是個孩子,若我在他這個年歲——僧靈羅想了想,依稀對自己孩提時候的事有點印象,卻記不大清楚,只記得青靈子那時總是照拂自己。僧靈羅想,讓李云奇一直跟著自己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他正想著心事出神,忽然李云奇怯怯道: “師父,昨天鐵匠外公被官府抓走了,你可不可以想辦法,把外公給救回來?” 僧靈羅這才猛然想起,莘鐵匠還陷在衙門大獄里。現如今既然知府已逝,莘鐵匠這事便變成了個無頭案子,若是打點些關竅,多半能把人救出來。僧靈羅便帶著李云奇,忙忙打聽了鐵鋪里幾個長年伙計的地址,一一尋訪過。那些伙計皆應承出力,卻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半步也難行,若要救莘鐵匠出來,沒有十兩二十兩白銀,只恐怕無能為力。那些伙計平時也不過混個溫飽,哪里湊得出這么多余錢?僧靈羅左思右想,突然靈機一動: “有辦法了!” 僧靈羅寫了一信,將事情前因后果皆細細寫明,拈了一枚鎮(zhèn)魂針,化作咕咕叫的一只白鴿,差其送往烏夜城的邢府。不到半天功夫,那白鴿已然回還,腿上附了桃氏短箋。兩日后,一匹快馬便停在莘家門口,來人奉上白銀二十兩,供莘家打點使用,十兩為莘夢得的喪殮費用,百兩供莘鐵匠養(yǎng)老,又附贈黃金兩斤,供僧靈羅隨意使用。 僧靈羅開始執(zhí)意不收黃金,來人卻一笑,道: “既然潘侍年已死,桃夫人是他外甥女,收下‘回春堂’便理所應當。不瞞高僧說,小人這次來,便是奉夫人之命,來接收回春堂的。一座回春堂,起死回生、救人水火,價值何止百萬錢?夫人說,還希望高僧莫覺得,這兩斤黃金出手太小氣。” 那人本是邢家長房、月中香父親邢世績生前常隨,官場頗為嫻熟。只稍問了問莘家的情況,便自告奮勇去了衙門,只打點得一日,便將莘鐵匠贖回。所幸那莘鐵匠平日待人隨和,在烏夜城中口碑極好。又值沈故園整整一府人消失得蹊蹺,這兩日官中也無人有心情銼磨他,回到家中,反倒比之前要精神健旺了些。 鐵鋪的人出力,替莘夢得收尸。僧靈羅幫著主持了幾日法事,故一直在城中流連,直到莘夢得下葬。喪事一過,莘家的院子里便格外冷清,那莘鐵匠幾次透出話來,問李云奇愿不愿意留下來,一老一小相依為命,李云奇只是搖頭不肯。 僧靈羅見李云奇一心一意要跟著自己,便也不勉強他,向莘鐵匠告辭。莘鐵匠想起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不禁流了幾滴老淚,問僧靈羅要往哪里去。僧靈羅也不瞞他,又這幾日出出入入,莘鐵匠也知道那狐貍斷爪之事,便說: “貧僧本是要尋找?guī)熜智囔`子的下落,順便清理門戶。只是目前這事得暫時擱下,想辦法延醫(yī)問藥,看有沒有神醫(yī)奇術,有令我那只狐貍斷爪重生之法?!?/br> 莘鐵匠“咦”了一聲,似是想起了什么,卻又躊躇不言。僧靈羅忙忙追問,莘鐵匠方道: “我們鐵匠行當,雖然在城中開了個鋪子,其實日常走南闖北——或采買物品,或為往來客人送上定訂制貨物。我記得十幾二十年前,我曾經往浣溪城去過一趟,見妓館中一盲眼琴師,身懷奇方,有起死人rou白骨之能。我也曾見過有人飲過一劑藥,便連斷掉的胳膊都可以重新長出來……只是事隔許多年,那人也未必在浣溪城了?!?/br> 僧靈羅聞聽,精神一振,喜道: “若有此事,縱使機會微渺,貧僧也要試試。” 他問過了方向,便告辭莘鐵匠,帶著李云奇,朝浣溪城進發(fā)。 卷三·人皮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