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資承出來后，見皇后在廊下站著，父皇中氣十足，想必他也聽見了，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父皇說，找您拿丸藥……”

    “嗯?！睂O明羽神色如常，笑著點了點頭，“殿下請隨我來。”

    他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竟從太子臉上看出些委屈的神情，甚至有一絲撒嬌的感覺。他搖搖頭晃掉這些荒唐的想法，暗笑自己跟著陛下久了，居然敢把太子視作小輩。

    嚴(yán)資承跟在他身后進(jìn)了青爐房，見正廳支著兩尊燒的旺旺的爐鼎，隨口問道:“這里面是什么？”

    皇后聞言回過頭，面色微紅，“里面是，多胎丸?！?/br>
    “啊？！”他確信自己沒有把“墮胎丸”聽成“多胎丸”，父皇是越發(fā)了不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也能煉出來，這連多胎都能控制了？

    “男人也能用？”嚴(yán)資承看向爐鼎，又看向?qū)O明羽，驚恐道：“是嗎？”

    他這反應(yīng)反倒讓皇后鎮(zhèn)定了下來，對著他安撫地笑笑：“可以的?！?/br>
    “煉好的藥在里面，殿下隨我來?！?/br>
    嚴(yán)資承也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跟他進(jìn)了藥倉。

    那是間不大的屋子，因為有些丹藥不能見光，故墻壁筑的極厚，也沒有開窗，整個屋子看起來昏昏沉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難聞的藥味。三面都是藥，正中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木桌子，倒不像父皇的風(fēng)格。

    皇后擎著燭臺，細(xì)細(xì)掃過那些丹藥，背對著他問道：“殿下想要些什么？”

    嚴(yán)資承隨意地坐在桌上，單腳撐著地，看著眼前人的背影，目光有些晦暗，“不拘什么，安神的，清火的……”

    “您看著撿些就行?！?/br>
    “安神的、清火的……”孫明羽喃喃道，“消食的也拿些？”

    他說著便踮腳去取柜頂?shù)暮凶?，袖子垂下來，露出瑩白的玉臂?/br>
    “呵?！眹?yán)資承盯著他的動作，冷笑出聲。

    “做了皇后，可是氣派了不少?！?/br>
    孫明羽聽到這話身體僵了一下，抱著盒子慢慢轉(zhuǎn)過身，呆呆地問道：“您說什么？”

    “我說——”嚴(yán)資承走到他面前，近的不能再近，“你比從前氣派了很多?！彼行┰?，今日在這個人面前失態(tài)了很多次。

    往日被陛下胡亂罵幾句嚴(yán)資承并不放在心上，可今日在孫明羽面前他卻沒來由得有些羞惱。

    “殿下自重?！被屎鬀]什么底氣地警告他，垂下眼簾，慢吞吞地蹭著藥柜想逃開他。他又怎會讓他如愿，輕輕松松抬起一只手?jǐn)r住他，又湊近了些，另一只手彈了彈皇后的鳳冠，嗤笑道：“跟我還端著？”

    孫明羽猛得抬了頭，見他露出了記憶中帶著三分邪氣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從前。他自小跟著兄長出入東宮，太子是兄長好友，卻待他極好。嫡母厭惡他生母，不肯為他好好請先生，還是太子出面把他送去了齊先生的學(xué)堂，閑下來也總會指導(dǎo)他幾筆文章。時至今日，他最美好的回憶，仍是那段在東宮的日子，太子和屬臣們在正廳飲酒，高談闊論，他在隔間描著字帖。

    就這樣長到了15歲，直到那天陛下降旨，三年后的大選，準(zhǔn)男子入宮。嫡母便傳話來叫他準(zhǔn)備選秀。

    “學(xué)堂也不必去了，明日家中會為你請教養(yǎng)嬤嬤。”

    他獨自去東宮找了太子。

    “明羽?！碧右娝麃?，驚喜道，“你來找我玩了？”

    “殿下?！彼t著眼眶，拿出那幾本書。

    “哦？”嚴(yán)資承驚訝道，他記得這幾本書是明喆放外任前他們聚在一起時，拿給這孩子的，“你大哥才走了不到一個月，你就看完了？”

    “不是?！毖矍暗纳倌贻p輕搖著頭，如墨的黑發(fā)在肩上也輕輕地晃起來，“明日起我就要準(zhǔn)備進(jìn)宮了，家里請了嬤嬤，不會看這些了?！?/br>
    “你若不愿，我去和父皇說。”記憶中的娃娃不知何時已長成個清秀的少年，宮里對他而言不是個好去處，他若不愿，他會去求陛下，為他在東宮謀個差事。

    “我愿意。”少年仰起頭，勉強笑道，“多謝殿下美意?！北境氐蛰p庶，就算他將來讀書有了名堂，該孝敬的也是嫡母，太太若想磋磨姨娘，易如反掌，他只有乖乖聽話，才能讓姨娘活的容易些。

    “好。”嚴(yán)資承笑笑，雖是好友幼弟，可到底是人家家事，他不會多言，卻沒有接那些書，“拿著吧，這里面有幾本游記，無論何時也能看的?！?/br>
    “想什么呢？”嚴(yán)資承見他盯著自己不語有些不悅，沉聲問道。

    他被太子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忙低下頭，囁嚅道：“明羽不敢。”

    嚴(yán)資承看他回到那副膽小的樣子，愉悅地笑出了聲，不再為難他，單手把人轉(zhuǎn)過去，仍從背后圈著人家，低下頭吩咐道：“抓藥。”

    皇后被他激的狠狠戰(zhàn)栗了一下，強撐著為他找藥，只是他動一步，身后人便跟著動一步。

    “殿下，藥。”孫明羽轉(zhuǎn)過身，乖乖奉上藥盒，不敢抬頭看他，早已不復(fù)以前的從容。

    嚴(yán)資承戲謔地看著他躲閃的眼神，后退一步，一拱到底：“多謝娘娘，兒臣告退?！?/br>
    單手從他懷里抽出藥盒，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