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越死于顱骨粉碎性骨折。

    死的那一瞬間是極為疼痛的。額頭撞在方向盤上整個凹陷進(jìn)去，雖然沒有被碎玻璃劃傷顱內(nèi)已經(jīng)爛得不成樣子。神經(jīng)、肌rou、組織結(jié)構(gòu)全都被支離破碎，如同清是清黃是黃的生雞蛋被猛烈搖晃之后外面看起來完好無損，然而內(nèi)里已經(jīng)稀爛得無法孕育生命了。杜明越倒在駕駛座上的時候，腦子里依稀想的就是這些。

    為什么會這樣呢？他想。

    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仿佛他注定會死在去見柳心的路上。他已經(jīng)干涸了太久，急切地渴望綠洲的水分。不斷有爪子撓在內(nèi)心的墻壁上讓他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他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明明他是極穩(wěn)重的人。但是自從遇見了柳心，他好像就無法控制住自己想要把她從頭到腳據(jù)為己有的欲望。

    是的，欲望。

    柳心身上總是時刻帶著股sao勁兒，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胸大，不知道自己漂亮，不知道自己一舉手一投足就能讓人對她念念不忘。杜明越愛她這種天真，也恨她這種天真——每次她對公司同事微笑的時候，他都恨不得把女人當(dāng)眾cao了以宣誓自己的絕對主權(quán)。

    是個人都想上她。杜明越有這種危機(jī)感。所以他看誰都他媽不懷好意，所以當(dāng)甘崇給他看錄像的時候，他控制不住地想要?dú)⑷恕旁谛募饧馍咸哿巳甑膶氊?，終于還是被人給偷了。

    “滴……滴答……”

    是自己血滴的聲音？還是汽油泄漏的聲音？……臨死前人的聽力變得出奇的好。杜明越全身都被擠壓在變形的駕駛室內(nèi)，動彈不得，呼吸微弱。他眼前只能看到后視鏡上夾著的兩人的合照，照片里女人笑得花兒一樣開心。

    心兒，我死了以后，你會哭嗎？

    哭完以后呢？……

    一年、兩年、叁年、十年……就算當(dāng)下會難過一陣，時間久了，還會再難受嗎？心兒，你會記得我嗎？會記我多久？你原來答應(yīng)要每年陪我去邛碧島；可是明年的你還會去嗎？后年呢？大后年呢？等你終于也忘記了我，是不是就會和另一個男人去另一個島上歡愉……

    不，我不要這樣。

    心兒，你不可以愛上別人；就算我死了，你也只能記著我。我不要死，我不要你跟別的男人zuoai，你只能被我上、你的奶子只有我能嘗；心兒、心兒……你不許忘了我；哪怕十年八年，你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杜明越呻吟一聲，插進(jìn)肺部的cao作桿讓他吐氣不順。

    他怎么能就這么死了呢？

    他不能就這樣死了。

    他要回去，要重回兩人新婚之時——或許還要更早。他要守在她身邊，盯著她囚著她；他要剝奪她的全部依靠，要她只能依附自己；他要重溫這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從中找出那個與之在假山后偷腥的賊。他要干穿她cao透她，要把jingye射滿她的zigong，要她懷上自己的孩子……

    孩子？

    杜明越突然想起什么事情。

    他們……不會有孩子了。

    那天晚上在女人耳邊輕輕說出的這句話，她的表情絕望灰敗——那是比折磨她rou體更讓她剜心的痛楚，摧枯拉朽卻不動聲色的殘忍手段——杜明越知道的。

    他全都知道。

    而如今，柳心沒有了孩子沒有了丈夫，她還愿意活下去嗎？

    當(dāng)失去生活支撐失去經(jīng)濟(jì)來源、失去了人生的希望，一個弱女子在社會叢林之中能獲得怎樣的資源？那些詭譎人心利益陷阱，不要說柳心，就算是杜明越也要小心應(yīng)對；兩人結(jié)婚叁年，他一直把她拴在自己身邊，這樣到底是錯是對？眼下他就要離開人世，接下來的日子她又該如何度過？……

    杜明越手指微微蜷縮，周身漸冷，不知是因?yàn)槭а^多還是別的什么。他腦海里突然蹦入柳心曾經(jīng)說過的一段話：

    “你再不回來，就只能見著我的棺材了！……”

    心兒。

    心兒！……

    他已經(jīng)無法聽見自己的心跳，呵出的氣也漸漸冰涼。玻璃窗外似有一輪白月當(dāng)空懸掛，有諸神于蘆葦之上吟唱；通途大道即在眼前，身后浮世漸行漸遠(yuǎn)。只需一步，他便魂歸天地……

    左手無名指忽然發(fā)出一聲清響，似是撞在什么硬物上。

    是一枚銀色戒指。

    “你我相識叁年，為夫妻，為兄妹，為知己，為至親。我知你甚，你亦知我甚；形影不離，兩心相印?；闀显S我二人以白頭、以偕老，然杜某貪得無厭，僅此一生非我所愿。今日月光為證，青石為鑒，我杜明越愿娶柳心為妻，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天長地久，此心不改?！?/br>
    天長地久，此心不改……

    杜明越停下來。

    他不能死。

    耳邊驟然響起巨大的爆裂聲響，騰空而起的氣浪卷來皮膚燒焦的味道。全身被卷進(jìn)絞rou機(jī)般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杜明越眼珠暴凸胃液倒流，肌rou因?yàn)樯矸磻?yīng)而神經(jīng)性地抽搐。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他心想。我杜明越領(lǐng)教了。

    逆天改命的代價是每一天每一秒都要重復(fù)臨死前的瞬間。；重復(fù)一次，倒回一天。整整七百叁十叁天，杜明越整個人被捏碎又重塑，重塑又捏碎。烈火焚身滾油澆心，偏偏他逃脫不得……

    這一熬就是兩年。

    陽光明媚的初秋，一切還是剛剛開始的模樣。杜明越帶著被滌蕩一空皮rou不剩的透明軀體，重新踏入那扇熟悉的房門：

    “以后別在光著腳下地了，小心著涼；”

    “我終于回來了，甜心兒?！?/br>
    PS：書庫：νΙρyzＷ.℃òм這是最后一篇番外，不會再補(b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