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十條龍筋,百年代價
碧龍公主垂頭喪氣地回到天界。 她第一次下凡,消耗了許多神力用來降雨,幫了不少人,替天庭挨了一些罵,也得到許多感激。但最讓她失落的,不是這些事。滿地殘骸的絕望景象,嚇壞了公主純真的心靈。 她四處找父親,想要得到一些安慰。父親和伯伯卻很忙,一直沒回來。已經修繕成簡單宮殿的瀑布仙居內,一個人也沒有。 碧龍公主渾身發(fā)抖,只好又去找爹爹。好在她曉得爹爹在長公主姑姑那里關禁閉,否則這回也要撲個空。 長公主第一次見小侄女,喜歡極了,抱著她一頓好瞧,又暗地里笑話弟弟:“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你,像她的父親,真是太好了,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呢。” 姑姑身上香香的,那女子的韻味,讓小公主根本招架不住,自從近了她的身,碧龍公主的臉就一直通紅著,眼睛不知道往哪兒放,怯生生地偷看姑姑的rufang和孕肚。 碧煜愁眉苦臉地道:“……這孩子,見了男子一點不怕,和她的伯伯勾肩搭背,見到姑姑卻羞成這個樣子,怕是生錯了性別,骨子里是個小色鬼?!?/br> “……都是跟爹爹學的!”碧龍公主氣憤地回他。 長公主心里可高興了呢,崇拜、迷戀她的人,越多越好。何況小侄女那樣可愛,如同她自己生的女兒那般。這下要同碧煜搶女兒的人,又多了一個。 幸好碧煜是第一次正經懷孕,肚子很緊,不顯孕相,沒教女兒看出他有了孕的事。碧龍公主本來要找爹爹撒嬌,現(xiàn)在有了姑姑這個更讓她親切的長輩,她就拋棄爹爹,哭哭啼啼地同姑姑訴說起人間的慘狀來。 她嚇得不輕,一邊說一邊發(fā)抖,閉上眼睛就要做噩夢,聽得長公主心里也難受。話音遠遠地傳到碧煜的耳朵里去,碧煜比長公主更不舒服。 ……是嗎,這就是我這條命的代價,無數的人命…… “……聽說父親和伯伯已把那罪魁禍首的壞男人抓回來了,他現(xiàn)在關在哪里,有沒有交待呢?” 她并不曉得口中的“壞男人”其實是自己異父的哥哥。 長公主回答: “關在水牢最深處,是個不太干凈的地方。你最好不要去呢?!?/br> “我罵他一頓就好。” 說走就走。碧龍公主下了床,跺了跺腳,又風風火火地往水牢去了。 碧龍公主長了一副行俠仗義的俠女心腸,眼里見不得別人受苦,見到罪魁禍首,自是格外憎恨,過去劈頭蓋臉地數落奄奄一息的傅尋,斥他趕緊交代,省得下了地獄以后多受三千年的罪。 傅尋呢,意識在混沌之間,她說了什么都沒聽明白,也不在乎,只當是個小女孩莫名來自己的跟前吵鬧,心里暗暗發(fā)笑。 公主千金之軀,忽然這樣闖進來,獄卒也無可奈何,正發(fā)愁怎么把這小祖宗勸回去呢,就聽到救他們的人的聲音。 “——碧澄?!焙f淡淡地喚了一聲。 呀,父親。 碧龍公主立馬收斂了,跑到父親的身邊。 “……你剛忙了這幾日,體力也不好,別在這里搗亂了,回去休息吧。剛才聽聞你在長公主和爹爹那里,怎么突然跑過來了呢?” 碧龍公主吐吐舌頭。 他的聲音,喚回的不光是自己女兒的神智,還有傅尋的。 透過骯臟染血的長發(fā),傅尋見到meimei天真無邪、親親熱熱地纏著自己父親的樣子,心里又苦澀,又憎惡。然而寒鴉望了他一眼: “……你依舊沒有什么要說的,對么?” 回答他的,只有傅尋的一聲冷笑。 “……我已經全都說完了……你們天界人不信……恃強……凌弱……給我一個痛快就是……哈哈……” 獄卒一鞭子甩了過去,割開傅尋的皮rou。 “——誰給你頂嘴的資格?狗都不如的家伙!” 行刑的場面,碧龍公主有點害怕。寒鴉雖然也不很忍心,還是板著面孔,先將女兒帶出去了。 傅尋望著他,然后垂下頭,任憑鞭子上的倒刺割破自己的皮膚。 ……無所謂……我并不要誰的同情和信任…… 他模模糊糊地嘲笑自己,放任意識慢慢飄遠。 回到瀑布,公主立刻去沐浴了。她雖然很累,卻愛干凈得要命,說什么也要將自己洗得香香的才肯休息。 她一邊洗,一邊偷看殿內的父親和伯伯。 ……這兩個男人,怎么在自家的宮里也這般正經?姑姑就不一樣,姑姑對誰都是親親熱熱的;爹爹更不用說了,爹爹的骨頭怕是水做的,誰碰都要化…… 當然因為不論玄峣還是寒鴉,骨頭都硬,都習慣做個正經人。那寒鴉偶爾才化,可不一定給她看見?,F(xiàn)在是非常時期,兩個人自然嚴肅。 “……這一輪災害總算暫緩,但事情還沒有完?!毙i對寒鴉說,“父親身子耗得厲害,爹爹差點親自下凡去綁他回來,姐夫好容易攔住。現(xiàn)在父親在當初生jiejie的那間小行宮歇著,姐夫好說歹說不讓他出去?!?/br> “龍脈的狀況呢?” “龍脈是讓人最憂心的。源頭枯萎的趨勢總算止住,但許多地方龍脈已斷,這類區(qū)域撐不了多久,若不盡快續(xù)上,日后怕是會饑荒遍地……” “要怎樣續(xù)?” 玄峣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方式自然有很多種,遠古時期下界活人生祭,也有續(xù)脈的作用,我們自然不能用那殘忍的法子……” 他放下手中的佩劍,望著墻上的地圖,提筆標出斷點。 “——十條龍筋,續(xù)此龍脈。” 玄峣沉重地說。 “十條?!” 寒鴉震驚極了,聲音都忍不住提高起來。 沐浴的碧龍公主嚇了一跳:十條什么? 龍筋,乃是龍族身上的珍寶,與龍之修為有關。取筋后,筋可以再生,但那過程非常緩慢,一次取筋,總要耗上五十年才能補全。 “……按理說,天族五百年修為,換阿煜一百年命,不算特別虧的交易,但這過程中,不論我們還是人界的痛苦,都難以估量。別的不說,被抽筋的龍,十年無法戰(zhàn)斗,二十年不能呼風喚雨,五十年方能完全恢復……” 玄峣轉過身去。 “……你猜父親怎樣講?” “……那根本就用不著猜……” “不錯?!毙i苦笑,“公主們就不說了。為了天庭外防戰(zhàn)力不縮減,三弟那樣的龍,也不可有身體上的閃失。于是這樣算下來,能夠被取筋的龍,天庭里至多只有九條?!?/br> “九條……” “于是父親滿不在乎地說……” 玄峣頓了頓。 “……‘從我的身上取兩條吧,我平日最閑’……” 他暗暗捏緊了拳頭。 “……我寧可厚著臉皮去請白龍上皇甚至羽大人,也不讓父親為那小混蛋這般胡來……” 白龍上皇是玄翊的哥哥,羽大人則是他們兄弟倆的爹爹。 二人一番對話,全被碧龍公主聽了去。碧龍公主尚且年幼,身份尊貴,性子純真,小小年紀,就要這般直面世間的殘酷,猶如人界出生在戰(zhàn)亂時期的孩童,令人唏噓。 她的心里藏不住事,后來又把這些信息告知姑姑和爹爹。長公主與碧煜在天界靜養(yǎng),正愁和外界消息不通,也需要她講外面的情況。 長公主蹙起好看的眉毛,心里掛念在外的丈夫。 ……這事少不了要我的丈夫和兒子們付出,雖說為了一樣是自家人的小煜兒,代價未免太大、太殘忍;而且父親才是最可憐的…… “……還少一條,對嗎?”碧煜小聲問。 “唔……” 碧煜轉過身去,瞧了一眼大牢的方向。 “……用我的吧,我也是龍。” 他道。 此言一出,不僅他的jiejie,連碧龍公主都愣住了。 他的話傳到天帝那里去。天帝思前想后,躊躇了一夜,提筆給白龍上皇寫信。 天帝與白龍上皇是親父子,有些話只有親父子之間,才可以說。 天帝寫道: “……我這些殘忍的考量,純然出于理性,未有一絲遮掩、客套。其中必定有許多不通人情之處,若父親和爹爹要治我的罪,我絕無怨言。” “第一條,碧煜如今之龍筋可用,此事因他而起,他愿意承擔責任,我作為爹爹有些欣慰,答應了他;第二條,翊必定要將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他決定的事,孩兒一概不干涉,也答應了,只不許他再說什么用兩條之類的荒唐話。” “第三、四、五條,太子仁慈寬厚,身居要位,其余二位龍帝親王平日享受天界供養(yǎng),身子強健,損傷不大,愿意出力,孩兒以財物撫恤,尚覺適宜?!?/br> “唯獨剩下五條,原先全壓在璇兒與太子的幾個兒子身上,孩兒認為此事對他們一家極為不公。幾位世子年紀尚輕,平日又溫順勤懇,災難并非因他們而起。請他們自己商量再出兩條龍筋,不限世子或公主,是孩兒能夠容忍的極限。” “有此七條龍筋,人界之災難大可緩解。剩下三條,孩兒不預備再出。但若有意外,恐怕非向父親求助不可。孩兒再多心思,不敢向父親隱瞞。叨擾父親天倫,在此向父親謝罪?!?/br> 信剛剛寫完,就聽宮人通報,碧龍公主求見。 這小姑娘,哪里都有她。天帝還沒見過她呢,心頭苦澀訝異之余,將她放進來了。 “……也用我的吧!”碧龍公主一進門,開門見山地說,“這是我爹爹鬧出來的事,我們家怎么可以不出力呢?我沒什么用,不會打仗,父親懷我兩年,我的身子比堂兄堂姐們結實,用我的很是合理,對不對?” 天帝一怔,走過去,將她抱了起來。 如此一來,長公主的兒女們只要再有一人獻筋即可。長公主感激爹爹,心里好受多了。 她的大女兒自小低調謙恭,性子喜靜,不愛現(xiàn)于人前,聽母親一說,立即應下此事。弟弟meimei們原本各懷心思,逃過這次,全都松了一口氣。 “你們想的,都寫在臉上了。”長公主耍起威風,面色也很端正,“這次是陛下仁慈,替我們家著想。真到了須為天庭出力的時候,讓你死,你也要死在萬民的前面,那是身為天帝一族的責任和義務。難道你們吃的錦衣玉食、穿的漂亮衣服,都是白來的嗎?” “母親反正是天庭之巔一朵花,怎么都不會被波及的呢。”二兒子半開玩笑地說。 兒女們低低地笑了起來,然而瞧見母親瞪他們的模樣,又都紛紛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