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總真是年少有為啊?！?/br>
    深紅色圓桌面上除了殘羹剩汁，便是東倒西歪的玻璃酒瓶。放在小托盤內(nèi)的白色餐巾上還殘留著紅色酒液，就連一塵不染的地面都落了點點煙灰。

    “裴少，您瞧，這么好的合作伙伴您現(xiàn)在才介紹給我，真是——”穿著灰西裝的中年男人打趣道，“就沖著您這面子，這以后的單子我交給沈總也放心啊。”

    “哎，可別這么說?！北缓芭嵘俚哪腥艘性趬且桓睕]皮沒骨的樣子，他眼皮上挑瞥了一眼，“嘖，怪我，也沒和你說明白，我這位兄弟可是專業(yè)第一名，國內(nèi)大大小小的獎拿到手軟，之前合作過的客戶沒有一個說不好的。陳總，你就安一百個心吧?！?/br>
    “那是那是，能讓裴少這么賞識，自然是頂出色的?！?/br>
    “陳總謬贊了?！币恢闭驹谝粋鹊哪贻p人溫和道，“還是要感謝您肯給我這個機會，您放心，這次的打樣我們一定會給您達到最完美的效果?！?/br>
    “行！那時候也不早了，就先聊到這，之后的事情我們再聯(lián)系?！?/br>
    “陳總慢走。”

    “哎，留步留步?！?/br>
    沈穆臣目送陳總離開后，掛在嘴角的笑容才漸漸卸下。過多的酒精讓他面色泛紅，就連耳后根都紅了大片。他站在那，仔細理了理自己的儀容，這才坐回一片狼藉的餐桌前。

    “假正經(jīng)，現(xiàn)在又沒別人?！迸釋庎托σ宦?，喊服務員過來收拾一頓又點了兩碗養(yǎng)胃的素面，對著沈穆臣道，“我這回可是拉下面子給你介紹的這個客戶，你自己說說，怎么謝我？”

    “這次賺來的錢——”

    “別給我提錢，錢錢錢的，有我這面子重要？”裴寧點了支煙叼在嘴里，“你說你做什么不好，非要拉著那狗屁班子，不是我說，要不是看著我這張臉，其他公司誰看得上你們？”

    沈穆臣沒有說話。包廂內(nèi)略微發(fā)熱的燈光照在他大半張臉上，越發(fā)襯得眉眼柔和相貌俊美。又因喝了酒的緣故，本就帶點血色的嘴唇現(xiàn)下看過去竟有些水潤，像極了柔軟貝類才有的觸感。

    裴寧見他眉頭微蹙神色不渝，毫不在意的繼續(xù)補充道，“這一行不是那么容易混的，多少出色的人進了社會一點水花都沒有打起來，要學歷，有的是碩博連讀；要家世背景，有的是從小玩到大對大牌如數(shù)家珍；要論經(jīng)驗，那就更不必說了?！?/br>
    “你想搞研發(fā)，想搞自己的牌子，想開屬于自己的公司，可以沒問題。但是錢呢？資金呢！除了錢還得有人脈資源，不然誰愿意來你這屈就？就憑老板長得帥？”裴寧說到這自己也笑了，他雙指夾著煙熟練地彈了彈煙灰，“穆臣，如果沒有得到那個臺階，做什么都是無用功。你確實出色，但還遠遠不夠?！?/br>
    沈穆臣明白裴寧說的都是真話，就像這次如果不是因為裴寧，他連陳總的面都見不到。

    “但總歸是一起參加過比賽的學弟學妹……”沈穆臣剛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叩門聲，隨后服務員端著兩碗面放在他們面前。

    “謝謝?！?/br>
    沈穆臣盯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面，又透過冒出的白氣，看向坐在另一側抽煙的裴寧。

    裴寧是和他同屆同專業(yè)的同學，作為一個標準的富二代，每天的日常就是吃喝玩樂，基本不去上專業(yè)課。不過因為他生來就在圈子里，認識的人見過的奢侈品擁有的資源自然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就像無數(shù)他們需要用視覺嗅覺去記憶的香料，對于裴寧而言已然是刻入骨子里的味道。

    大二那年，裴寧被分到和沈穆臣一同去參加省級比賽，借著沈穆臣的光混來一個省級調(diào)香師團隊合作第一名?？窟@名次，裴寧過了一段格外風光的日子，也因此和沈穆臣熟識，成了朋友。

    認識裴寧后，沈穆臣能夠談到的項目逐漸增多。他拉著比賽時組建的小團隊，替一些小公司干活——大多是仿香或者打樣，賺的錢倒也不算少。學弟學妹們得了甜頭，自然緊跟沈穆臣為他打下手。

    沈穆臣有意壯大，卻苦于沒有資源。一個普通背景的大學生，最好不過進大企業(yè)做實習生，一步一步往上爬?？伤辉敢馊绱死速M時間，他有天賦有能力，差得不過是一個機會。

    “穆臣?！迸釋幾鳛樗呐笥?，自然了解他在擔憂什么。今年六月一過，兩人就要面臨就業(yè)問題，如果沈穆臣打算創(chuàng)立自己的團隊，那么需要準備的東西就太多了——一個至少及格的團隊、用于制作香水的基礎設備、可投入的大量資金、穩(wěn)定的客源，沒有上面任何一樣，就等著喝西北風?，F(xiàn)下創(chuàng)業(yè)本就困難，更何況是這種高奢產(chǎn)品。

    裴寧嗦了一口眼前的面，臉上是難得的猶豫，“我倒是有……哎，算了。”

    “我們之間還需要藏著掖著？有話你就說吧?！鄙蚰鲁妓剖遣煊X到什么，后背微微挺了起來。

    “不合適，這話不合適?！迸釋帗u了搖頭，夾了一塊rou叼在嘴里來回磨了好幾回才咽下去。

    “是和資源有關？”沈穆臣見裴寧握筷子的手一顫，心下了然，“不管怎么說都是一種出路，裴寧你知道的，我想要成功?！?/br>
    “哪怕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是?！鄙蚰鲁夹α艘宦?，隱隱露出一側的小虎牙，“所以你盡管說?！?/br>
    “是這樣，我身邊有個認識的人，正準備舉行一場‘賽狗比賽’用來甄選優(yōu)質(zhì)狗，要是被選中，雖然說不上能呼風喚雨，但至少你想要的他都能滿足?！迸釋幊酝曜詈笠豢诿婧螅K于說出了這番話。

    他看向沈穆臣，神色莫名，“不過聽我朋友說這個狗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好相與的?！?/br>
    “賽狗比賽？”沈穆臣有些無奈，“裴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寵物這方面是完全——”說到這他驀地一頓，像是意識到什么似的，猛地抬頭對上了裴寧有些躲閃的視線，“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這樣，所以我才不愿意跟你說?！迸釋庨L吐一口氣，徹底攤牌，“盡管這是一條捷徑。”

    沈穆臣沉默半晌。碗中的面湯已經(jīng)發(fā)冷，醬色湯面上浮著點點微白的油脂，同底下米色的面、綠色的菜葉幾乎融為一體。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良久后聲音微啞道，“這個……這個主人……”

    裴寧拿手指點了點桌面，又以這個點為圓心，朝外畫了好幾個圈，“按他的意思，在這里，甚至是全國，他都有足夠的影響力。”

    這已經(jīng)不是單個大牌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你也知道，大戶人家自己就有點資產(chǎn)，自然不會去做這種事。當然就算他們想，人說不定也不稀罕?！迸釋幱贮c了一根煙，隨后從里頭抽了一只朝沈穆臣晃了晃，見他搖頭，又塞了回去。

    “也是湊巧，我手里有這么一個名額，我本來是想著干脆作廢……”

    “對方既然給你這個名額，想必是清楚你能夠做到。”沈穆臣面色平靜，漆黑的眼睛里泛著點光，“你要是一個人都不帶，結果可想而知。”

    “是這個道理?！?/br>
    “所以我可以，對嗎？”沈穆臣笑了，他看向裴寧，“不然你也不會跟我說這些?！?/br>
    “兄弟，真的?！迸釋幊吨紫乱巫幼^去，拍了拍沈穆臣的肩膀，“這事我想挺久，本來都不打算告訴你。你說你以后真打算創(chuàng)業(yè)，沒問題，我給你投錢，我還能白躺著賺錢，一點不虧！可我后來一想，要真成了，你能拿到的可遠超我手上的千倍萬倍，哎，這糾結的。”

    “具體的比賽內(nèi)容，你知道嗎？”沈穆臣拍了拍裴寧的手背，輕聲問。

    “不了解，我這檔次，還不配接觸核心內(nèi)容。”裴寧倒也挺有自知之明，他把手里的煙摁滅，“只知道對方給我傳了句話，讓我找一個自愿參賽的人?！?/br>
    “參賽的人我不知道總共有多少，但至少不會少于三十個。”裴寧說著瞅了一眼沈穆臣，又補充道，“以我這個階層為例?！?/br>
    沈穆臣低低應了一聲。裴寧觀察著他臉上的神色，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如既往地看不透這人在想什么。

    他拿舌頭舔了圈上顎，剛想說些什么打破這難得的安靜，就見沈穆臣抬手捋了捋耳邊的黑色碎發(fā)，然后整個后背挺直，目光盯上了自己。

    裴寧只覺渾身一顫——那雙瞳孔漆黑，在光的反射下隱約得見一絲極淺的棕色。

    “行了，不說這些。”裴寧側開身抹了把臉，“一個名額的事，你就當我剛才什么都沒說?！?/br>
    “總不好讓你為難?！?/br>
    “這能有什么為難的。我要是想叫人，隨便一喊，多的是人來！”裴寧聽到這話像是被打臉似的，一下子精神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大了起來。

    沈穆臣沒有接話，他神色平靜地望向桌面上那碗愈發(fā)丑陋的面湯，半晌后唇角倏地掛起一抹極淺的笑意，“裴寧，幫我報名吧?！?/br>
    “你想好了？”裴寧見沈穆臣心意已決，沉默幾秒后終是順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