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朝的早朝時間原定在卯時，大臣上朝稱為點卯，謝初曦即位后，實在沒法在這個時辰爬起來，后便改為辰時。

    “其實朕去與不去又有什么關(guān)系？”謝初曦打了個哈欠，一副沒有睡飽的樣子。一屋zigong女太監(jiān)忙忙碌碌，為他穿衣，為他洗臉刷牙束發(fā)，“前有母后垂簾聽政，現(xiàn)在有崔迎潮坐鎮(zhèn)朝堂，還要朕去做什么？可能是故意要折磨朕吧？”

    榮貴連忙哄道：“圣上這話就不對了，您是皇帝，是真龍?zhí)熳?，是九五之尊，豈有不上朝的道理？您快一些，又要誤了時辰了，待會群臣大概要念叨了。”

    謝初曦懶洋洋地任一干人折騰，弄整齊后又被扶上了輦，快速地去往金鑾殿。

    眾臣對于皇帝遲到的事早已習(xí)慣，他們也沒干等著，先將要議的事朝崔相遞了過去。從八年前起，崔迎潮當上百官之首，皇帝便在金鑾殿里給他賜了一桌一椅，允他落座議政。此時在當時受到了小部分臣子的反對，但反對無效，這個“恩賜”便延續(xù)到了今天，而每日送到那張小幾案里的奏折，比遞在皇帝手里的還要多，而且越是著急的，越是刻不容緩的，越要先遞在崔相面前。

    頭上的冕旒又重又沉，即便戴了一十三年，謝初曦還是沒有戴習(xí)慣。他被榮貴扶著緩步坐到龍椅上，一干臣子跪下高呼萬歲，只有崔相巋然不動，依舊認真地在看手中的奏折。謝初曦遞了一眼，沒有得到半點回應(yīng)，覺得自討沒趣，懶洋洋地道：“眾卿平身?！睒s貴也在旁邊高聲叫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能報到皇帝這里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因為即便是大事報上來，皇帝也只有一句“找崔相”，久而久之，眾臣也干脆不浪費這點時間了。

    有禮部的郎中挪步出來，恭謹?shù)氐溃骸笆ド希龠^五日便是前太子忌日，因是十五年數(shù)，微臣覺得，這次的祭奠儀式該大辦?！?/br>
    提到前太子，謝初曦原本還有些迷糊，瞬間便清醒了過來，心口也跳了一下。他道：“該如何大辦？”

    “圣上該齋戒三日，請法師來為前太子誦經(jīng)祈福三日，再請圣上抄經(jīng)三篇，以慰亡靈?！?/br>
    三天不吃rou，經(jīng)書抄三遍，也不是什么難辦的事，謝初曦朝崔迎潮看了一眼，對方還是在認真批閱奏折，一副沒有在聽的樣子，便道：“就按你說的辦?！?/br>
    除了這一件，也沒其他該要謝初曦處理的事，他下了朝，該回宮去，然后想怎么取樂便怎么取樂。但輦走到一半，謝初曦開了口：“去內(nèi)閣?！?/br>
    內(nèi)閣在皇宮外苑，是重要大臣們辦公的地方，像崔迎潮，明明有他的丞相府，但幾乎一天到晚都在這里。

    榮貴問道：“圣上不先回去換套衣服嗎？”

    謝初曦想了一下，頭實在很沉，便道：“那先回去換衣服?！?/br>
    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不想選黑色，但穿得太艷，被崔迎潮看了又會受訓(xùn)斥，謝初曦便選了套青色的衣衫，頂好的料子，袖口上用了更深一點的青色繡了幾片竹葉，這衣服看起來便飄逸出塵。他又換了發(fā)冠，白玉做的，整個人打扮得像世家公子。

    謝初曦也沒再選擇坐輦，而是讓人趕了馬車來，用了很快的時間到了內(nèi)閣前，但要下去的時候又猶豫了起來。

    榮貴不明所以，道：“已經(jīng)到了，圣上怎么不下車？”

    皇帝有些惆悵，“朕雖閑散，他卻忙得腳不沾地，現(xiàn)在去打擾他，會耽誤他時間的。”他其實在早上的時候也沒想過要來見崔迎潮，反正大多數(shù)來了也是自討沒趣，可偏偏在聽到“前太子”的事后，就忍不住想來。

    榮貴貼心地道：“那圣上先等奴進去查探一下，若崔相不忙，奴再出來告知圣上?！?/br>
    “好，你快去?！?/br>
    皇帝的馬車極為寬敞，前頭兩匹上好的雪白寶駒拉車，馬車內(nèi)墊了三四層軟墊，坐在上面舒適無比，又擺著小幾，不僅有茶，還有瓜果蜜餞，甚至還有皇帝喜歡看的畫本。他等了一刻，就有點不耐煩，抓了一本畫本翻開，明明以前極為吸引的故事，現(xiàn)在看起來卻毫無興致，心里只覺得堵得慌。

    為他的太子哥哥，也為太子哥哥和崔迎潮的關(guān)系。

    他母親萱太后是正統(tǒng)皇后，書香門第出身，容貌天下無雙，向來被先帝所鐘愛。她所出卻不多，統(tǒng)共兩子一女，長子謝初容在出生沒多久之后便被立為太子，次子謝初曦因為體質(zhì)的關(guān)系，從未讓人將他同皇位聯(lián)系在一起。

    兄弟倆從生下來就代表了要走不一樣的道路，謝初容生性溫和聰慧，四書五經(jīng)、治國之道，只在十五歲就能侃侃而談，上到皇帝，下到眾臣，沒有誰對這個接班人有任何不滿，甚至預(yù)言，他未來的成就能超越他的父王。

    謝初曦也很崇拜他的太子哥哥，兄弟倆年紀差了六歲，關(guān)系卻一直很好，盡管謝初曦于學(xué)習(xí)上愚鈍，其他技藝上也毫無建樹，謝初容卻從不嫌棄這個弟弟，總是很溫和地道：“你不用自卑于自己的體質(zhì)，無論怎么樣，哥哥會護你一輩子。”

    然而天道不公，謝初容在二十一歲那年時，因意外墜湖而去世。

    這件事震驚朝野，先帝更是氣到直接吐血，下了死命令去徹查，查來查去，發(fā)現(xiàn)確實是意外。

    宮里的觀賞湖旁邊有一棵樹，樹上有一個鳥窩，謝初容那日路過，恰好看到有幼鳥墜落在地，便想將鳥放回窩里去。這種事他該交給侍衛(wèi)做的，亦或者交給身邊的小太監(jiān)做，但偏偏那時候他身邊沒有人，他便自己去爬了樹。

    才下過雨，樹干極滑，他失了手便墜了湖，等侍衛(wèi)將他救上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先帝無法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氣到極點，便下令將當日值守的侍衛(wèi)和他身邊的太監(jiān)宮女全部斬首，加起來共牽連近五百人，百官上奏求情，先帝氣血攻心只是想要發(fā)泄，最后是謝初曦將那些人命都救了下來。

    他道：“哥哥素日寬容待人，連只幼鳥都不忍傷害，父皇若為他斬殺這么多的人命，他便在天上，心又何安？”

    謝初曦并沒有其他本事，他文治武功都不行，琴棋書畫也不精，但有一樣旁人卻比不上他。

    他很容易就讓人產(chǎn)生親近感，甚至是喜歡。

    所以他即便是這樣畸形古怪的身體，先帝也有那么多皇子公主，在太子之下，他最喜歡的還是謝初曦。

    有了他一句勸，終于讓先帝懸崖勒馬，也挽救了那數(shù)百個侍衛(wèi)太監(jiān)宮女的性命。以至于一年之后的皇位爭斗，除了鎮(zhèn)安王的扶持之外，還有這些人在后面盡了力，才讓最不可能的他坐上了龍椅，穿上了龍袍。

    謝初曦還沒回想完，門簾就一掀，他還以為是榮貴回來了，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站在馬車前的人是崔迎潮。

    兩個人雖然幾乎每日都會在朝堂上見到，但謝初曦又覺得跟沒見過一樣，畢竟崔迎潮連個正經(jīng)眼神都懶得給他，每次同他說話，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讓他好生沒趣。

    此時見了他面無表情的臉，謝初曦就再次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跑來自找沒趣。但他還是先笑了一下，問道：“崔相忙完了么？”

    崔迎潮直接道：“圣上有什么吩咐？”

    看他一臉“有事說事沒事別來打擾我”的表情，謝初曦的笑容就淡了幾分，卻多少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整個人往后縮了縮，讓出一部分空間來，“你上來說?！?/br>
    他覺得崔迎潮會拒絕，也預(yù)備了他的拒絕，但沒想到崔相只頓了頓，竟真的走了上來。

    他人長得清雋，是極有文人風骨的那種，即便是彎腰踏入，也別有一番氣質(zhì)。謝初曦覺得沈流光跟他長得相似，這樣一對比，又覺得不那么像了，至少崔相的氣質(zhì)和氣勢，是現(xiàn)在的沈流光不能比的。

    馬車寬闊，容了兩個男人也不顯逼仄，謝初曦撩了簾子，見榮貴在外面候著，吩咐道：“朕跟崔相聊兩句，你們遠些地方候著。”在放下簾子之后，又露出笑容，帶一點點討好，伸手去拉崔迎潮的袖子。

    他脾氣向來就好，甚少生氣，在崔迎潮面前更甚。

    只要想到原本該屬于自己的工作都被崔迎潮一肩子攬了過去，又累又苦日夜熬著，皇帝那原本就少的小性子愈發(fā)沒有了。

    崔迎潮沒有躲開他的靠近，甚至等他坐在自己懷里，也沒有推開他，最后也終于是松懈下來，一雙手攬住他的腰身，帶點無奈地看著他，“什么事？新晉探花郎沒讓你滿意么？”

    聽他軟了語調(diào)，謝初曦笑得更乖巧了些，仰著臉朝他嘴唇上親了一口，道：“原來你知道?！?/br>
    攬在他腰上的手指蜷了蜷，到底又松開了。謝初曦卻將他抱得更緊了些，舌頭往他的下巴上舔了一下，抱怨道：“你沒剃須，好刺。”又露出一副被刺到痛了的表情，紅軟的舌探了出來，眼睛里也恰到好處地蒙上一層水霧，很委屈的樣子，然后邊吐著舌頭邊模糊地道：“你幫我吹吹……”

    崔迎潮的視線落在他的紅舌上，那里濕滑軟嫩，看不出被刺痛了的樣子，但他到底沒忍住，低下了頭，先往謝初曦的舌頭上吹了一下，又張開口，將他的rou舌含進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