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回卓依蘭，王海究竟是什么人

    香釧中心，西月廳內側噴泉餐廳里的小包間。

    這是王海選的地點，也是王海點的酒，這款叫“Ｍｅｎｉｎａｓ”的香檳并不名貴，在香釧中心算不上頂級的酒，但是卓依蘭卻知道，這酒名是葡萄牙語，寓意“少女佳人”，即使從這么個小細節(jié)中，都足以看到這位相親者的誠意和品味。但是卓依蘭還是以自己要開車為名，拒絕了酒精，要了杯雪梨汁……她做事是有分寸的。

    今天的她，穿了件暖金色的Ｖ領緞面連衣裙，她將頭發(fā)盤起，在鬢角留了兩根烏黑的垂發(fā)，還用卷發(fā)器將這兩跟垂發(fā)燙出嫵媚的蜷曲，她戴了對小立柱的鉑金綴鉆耳綴，心口前還佩了串細巧的銀質項鏈，小腿下能看到rou色的絲襪，足跟上套著亞光金色的露趾高跟鞋，那高跟鞋上還有淡粉色的蝴蝶結。Ｖ領的胸口是稍微露出些乳溝，卻不過分，僅僅是小條誘人遐想的迷你線條，指甲卻是特地今天去打磨的，那種奶白色的光暈，可以讓自己在餐桌上近距離觀察下，有種讓男人眩暈的光澤感。每個細節(jié)都很精致、典雅、性感。這不僅僅是出于約會的禮貌，香釧中心是河溪各界名流常來常往的地方，在這里，她是可能遇到各種熟人的，也需要時刻保持自己該有的媒體形象。

    卓依蘭很少參加這樣的約會。她并不覺得自己的年紀已經到了必須要有婚姻生活的程度。２５歲，她認為自己至少還可以專注于事業(yè)５年。而且以她那高高再上國民女神的條件，也不容易找到合適的男子。甚至說的極端點，連能夠平等對待她的，不仰視她刻意討好她的男人都不容易找到，即使有些業(yè)界大佬走了眼，以為她是那種可以擄來作為媒體花瓶裝飾的女人，旦得知她的家庭背景，都很容易讓人望而卻步，這也算是最頂尖級的優(yōu)質女神的某種困擾。所以她也不太反對有人給介紹些條件優(yōu)越些的男生。她和家人有約，每年兩次。所以至今為止，她只參加過六次。有時候，她也覺得這種相親的形式，對對方來說是挺不公平的。因為在某種意義上，她是河西省無人不知的明星主持，你想知道卓依蘭長什么樣？打開電視啊。你想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家庭背景？興趣愛好？甚至身高體重？雜志里都有啊。所以，這種相親式的見面，就往往會變成了種單向的考核。

    她每次都是盡量的讓自己輕松些，親切些，或者像個小姑娘那樣天真爛漫些。家里人為她千挑萬選的相親對象，無論是樣貌、家世、學歷、性格都不可能太差。她其實也可以縱情的享受那幾個小時的浪漫、愜意的時光。別的女孩需要在這種場合盡量的裝的優(yōu)雅些，她不需要……她已經足夠優(yōu)雅了，讓男人們盡情表演他們自己就可以了。

    今夜卻的確有些不同。她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讓自己叫他“大?！钡哪腥耍彩潜蛔约旱臍赓|容貌所打動的。他溫文爾雅、談吐不俗、平和嫻靜，樣貌也很俊朗，也有份男人的深沉，至少在外表上是個挺優(yōu)秀的男人。至少不是個借著這種機會，就會吹噓自己的工作，吹噓自己的家庭，吹噓自己的事業(yè)的明顯不自信的孩子。

    但是這個王海，也未免太淡然了。似乎并不會因為卓依蘭是“河西之蘭”而太過于拘謹。他只是禮貌、恭維、贊美，但是并沒有太過于仰視自己，尺度很合適，似乎也不會過分的為自己今天晚上約會的是“河西之蘭”而太激動。卓依蘭懂得分辨這種細微的差別。王海明顯對她有好感，眼神非常溫柔，但是這種溫柔的眼神里，卻缺少了很多人對她女神般的注目禮。這令她有點詫異，她倒也很享受這種平等的對待。

    “我也很喜歡騎單車……”卓依蘭是有禮貌的。她的確是河西女神，但是既然是約會，她也有必要體現(xiàn)自己的教養(yǎng)和氣質。對方既然說起了以前是自行車運動員，這算個共同話題，她有必要回應。

    “真的么？卓小姐有騎行的經歷么？”

    “有啊，我去年在首都度假時，每天早上都是四點起，直騎車去半山，然后再返回市區(qū)……呼吸下新鮮空氣，觀賞下山路景色，順便算是運動了……哈哈……”

    “那在河溪為什么不？……哦……你看我問的多傻。容易被人認出來么。做媒體工作，有時候恐怕是難免的困擾吧?！?/br>
    “有點。不過還好。我們畢竟是主持人，不是演藝明星，也不是體育明星，只要稍微注意下出入的場合，還不至于引起sao動……其實我也還是挺喜歡騎車的?！?/br>
    “卓小姐，我和幾個喜好騎行的朋友，經常會組織野營騎行活動。般都會去些比較安靜點的地方。您如果真的有興趣，下次不妨起來參加啊。”

    “你們都去過什么地方啊，可別是深山老林啊……那我可能有點接受不了……”

    “哈哈，不會不會。我們基本上都是場地賽和公路賽的底子。不偏越野的。最常見的就是環(huán)溪月湖了。其實這兩年溪月湖畔的自行車專用道建設的很好，風景也非常不錯。有時候就是去溪山……那里人少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練習下下坡彎道……其實我以前是練場地賽的。也比不了幾個專攻公路賽的朋友……其實我們最近有在組織個大型的活動……”

    “哦？”

    “環(huán)歐洲接力……”

    “環(huán)……歐洲？”

    “是啊，不是國內的組織。是個國際組織，主要是為了給公益項目籌款。”

    “看不出王先生還熱心公益?！?/br>
    “我說出來您別見笑。大部分的公益組織都是有商業(yè)目的或者政治目的的。我之所以參加，純粹只是為了體驗下環(huán)法運動員的快感。哈哈……我這輩子是沒希望參加正式的國際賽事了。能夠在個公益的名義下，享受下類似環(huán)法這樣的氛圍和運動員的感覺，我覺得，就值得嘗試下。至于公益項目本身，其實我并不太了解。”

    “怎么……聽王先生的意思，似乎對于公益組織商業(yè)化和政治化不以為然啊?！?/br>
    “哦，是哦，我想起來了。卓小姐還在cao辦大山足球場項目吧……不不不，我絕對沒有不以為然的意思。我覺得，公益組織的商業(yè)化和政治化是不可避免的，其實這是公益組織之所以能存在的基本土壤。不過大部分的基層民眾對于這點理解的不夠。可能是出于和民眾溝通的需要吧。大部分的公益項目也無奈的把自己包裝的盡量的陽春白雪，而有時候，基層民眾在自身成長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容易進入種失望的狀態(tài)?？赡軐τ诠媸聵I(yè)的發(fā)展并不定有利。”

    “那……你認為應該怎么處理呢？”

    “真誠?！?/br>
    “真誠？”卓依蘭笑了。

    “是的。真誠。我覺得不光是公益組織的問題。建國以來，我們國家的些領域，尤其是在改革開放之后，進入了價值觀沖突的部分。就是因為我們缺乏面對真相的勇氣。但凡真相，總是有三分市儈，三分殘酷的。但是只要能夠真誠面對，跨入個新的境界，人們就應該理解，只要是真相，也就不會市儈，不會殘酷?！?/br>
    卓依蘭抿口橙汁，似乎在等著王海進步解釋。

    “比如，奧運會項目，人們總是過于強調了為國爭光這樣的集體主義精神。這當然也存在，但是真相往往是，無論是運動員，還是教練員，還是工作人員體育干部，其本質都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不是什么偉人。挨打也疼，喝多了也吐。就和大部分普普通通的凡人，來者熙熙，去者攘攘，為名為利。體育人也是樣的。要想解決今天我們國家體育人的困擾，第條就是要真誠的宣布：職業(yè)體育人，不是僅僅為了為國爭光而踢球、打球、參賽、訓練的……而是也同樣為了掙錢，為了養(yǎng)家糊口，為了自己的個人價值實現(xiàn)……只有對觀眾去理解這點，才能用發(fā)展的、平和的眼光去看待體育人。從個省跳槽到另個省也好，隊內競爭也好，接廣告也好，參加商業(yè)活動也好，如果能從真誠的角度，去面對社會的質問，以個人而不是英雄“的姿態(tài)去面對公眾，我認為起頭的時候可能會有些壓力，但是逐漸的，公眾是可以接受的。做公益也是樣的……”

    卓依蘭點點頭，王海卻靦腆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時候容易荒腔走板，跟做演講似的。卓小姐見笑了?！?/br>
    “沒有，我覺得你說的很深刻，很有意思。”

    “還是不說這個……說說卓小姐您的大山球場計劃吧……”

    “我是六年前，去北海永窟縣實習采訪時，發(fā)現(xiàn)那里，居然有個鎮(zhèn)上的初中生，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足球這項運動。這讓我震驚的不行……他們不知道有足球，有籃球，有排球，也不知道梅西、科比、Ｃ羅……他們的運動大部分都是些自創(chuàng)的踢打摔鬧，而且很容易受傷。山區(qū)里的教育，其實問題很多……我們只看到河溪的繁華，很容易忘記，Ｃ國是個很大的國家，就是很大……不說很窮很富，至少很大……座城市離開個山區(qū)小鎮(zhèn)，可能有千公里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我是沒有能力去面對所有的問題。只是在那個時候，和首都大學的柳教授談起，他的建議就是我從個局部的看得見摸得到的地方著手。我那時候年少輕狂，什么都敢想，就和幾個朋友，攥了這么個大山球場的計劃……我們立志要在五年之內，在Ｃ國的山區(qū)、邊區(qū)，為中小學孩子們，籌建１０００個簡陋的足球、籃球場……不過六年過去了……計劃還是進展的比想象中的慢就是了?！?/br>
    “哈哈，卓小姐您還這么年輕，說那時候年少輕狂有點太滄桑了吧？恩……進展慢，是經費問題么？”

    “恩……經費問題總是有的。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那句話：Ｃ國是個很大的國家。各個省，各個市，各個縣，各個鎮(zhèn)，各個村，情況比較復雜。地方上有很多利益關聯(lián)，也有很多關節(jié)要去疏通。你會發(fā)現(xiàn)，很難批量執(zhí)行，只能個點個點的推動。而且……不瞞您說，做這種事，光憑時的熱情是不行的。中途有很多挫折，也有很多痛苦，不少同僚都離開了項目。我也有工作……而且工作也越來越忙，所以這些事，說來慚愧……我現(xiàn)在也過問的很少。只是掛個名替出席些活動，真正的事務都是朋友們在做?！?/br>
    “應該說……我們都長大了。”王海笑得很溫柔，端起了桌邊的酒杯。

    “是的，長大了?！弊恳捞m點點頭。

    “?！眱蓚€人輕輕碰了碰杯，卓依蘭抿了口。卻發(fā)現(xiàn)王海這次已經豪爽的將杯中半杯紅酒飲而盡。

    “王先生。那您現(xiàn)在就在從事金融基金方面的工作？”卓依蘭對這個王海也有了三分好感，三分興趣，所以這些問題，她還是有必要問下的。

    “這是我的個朋友硬拉我去幫忙的工作，我也就是掛個頭銜。現(xiàn)在在河溪跑跑些投資項目。主要倒還是些和體育產業(yè)關聯(lián)的項目。其實只是份工作，我直希望的是，能夠……呵呵……說出來見笑了……我想做個自主的智能單車品牌?！?/br>
    “不錯哦?！弊恳捞m笑得很甜美，心中卻絲毫沒有“不錯哦”的意思。

    創(chuàng)業(yè)者？創(chuàng)業(yè)者這種理想，在小資產階級的社會里可能還算高大上，但是在卓依蘭的世界里，每天跟她夸夸奇談要收購上市公司，這邊搗鼓幾十個億那邊搗鼓幾十個億的人都多的是。這種“創(chuàng)建個智能單車品牌”的夢想，她是即不以為然，也難致可否的。但是她看看眼前的大男生，又覺得有點奇怪。和別的夸夸其談、滿懷夢想的創(chuàng)業(yè)夢想者不同，他說起這個話題時候的表情，似乎真的和他隨便聊聊公益事業(yè)時候的表情是樣的。仿佛不是在說什么偉大的夢想，而是在說生活中的個觀點，件普通的小事般的從容。

    “其實在專業(yè)的騎行團隊里，對于智能是很不屑的，認為那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游戲機類的玩意。不過我么……專業(yè)騎行也玩不好，有時候覺得，嘗試下做些介于專業(yè)和大眾化之間的品牌，可能在社會價值和商業(yè)價值上都還不錯……其實電子產品終究是滲入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是無可阻擋的大潮流，我直在構想，是否可以將增強現(xiàn)實技術和單車運動結合起來，定可以有劃時代的產品誕生……呵呵，不好意思，卓小姐見笑了……我這些只能算是個白領的空腹牢sao。其實這些事情真的要做還需要很多條件，目前我就還是從事我那比較有前途的金融投資工作吧，最多被人說沉悶點……”

    “哈哈……也沒那么悶……其實投資行業(yè)……在般人眼中，還是比較金光閃閃的?！?/br>
    “那么卓小姐算不算般人呢？”王海似乎有些調侃的笑著。

    “我啊……我很ｅｎｊｏｙ我自己的工作，而我的工作特點就是對３６０行都很有興趣，無論是金融參與體育產業(yè)的投資，還是創(chuàng)業(yè)做自主品牌，對我來說……都是不錯的題材。希望有天能夠有機會采訪您啊?！弊恳捞m也只是禮貌得體的回應。

    ……

    兩個人用完晚餐，王海倒也沒提出進步的要求，直到地下車庫的停車場才握手告別。王海倒是如他自己所倡導的“非常真誠”：“卓小姐，我可以再約您起出來走動走動么？即使是交個朋友也是不錯的……”

    “……”其實對卓依蘭來說，這樣的場面稍微是有點“出乎意料”的，在她看來，王海的這種臨別話語，雖然也很傾慕，但是少了份熱忱，多了份禮貌。女人就是這么矯情，男人瘋狂追逐，她要嫌棄男人下賤；當男人保持得體，她卻未免又有另種不甘。

    難道我的魅力還不夠吸引你到失態(tài)？

    她居然忍不住，咬咬下唇，稍微在唇齒眉眼間飄過絲少女才有的嬌憨媚態(tài)，回眸笑說：“你有我電話啦……你可以約我周末去騎車?！?/br>
    她倒也未必定要和這個王海發(fā)展，只是出于本能，要稍微給他下點迷藥。

    ……

    發(fā)動自己的９１１，行駛在河溪繞城高速上，卓依蘭有點心事：她有點吃不準這個王海。

    這個王海，是晚晴集團總裁夏晚晴為自己介紹的。夏婉晴當年在首都，和自己的表舅母關系不錯。自從到了河溪工作，自己也算和夏婉晴多有交集。即使出于給夏婉晴些面子，她也不好拒絕晴姐的番好意。雖然明知道夏婉晴和自己接近，多少有政治投機或者利益社交的味道在里面，但是這也是人之常情。

    夏婉晴介紹這個王海的背景時僅僅說起：“是個基金會的投資經理”。

    基金的投資經理，其實是個浮動很大的頭銜，些混日子的小基金項目連應屆畢業(yè)生都敢給這種頭銜，但是如果是正規(guī)的大基金的從業(yè)人員又另當別論。但是無論如何，“經理”而已么，既不是總監(jiān)，也不是合伙人，不過是個“經理”，以卓依蘭在這方面的閱歷來看，這類“經理”年收入不可能過５０萬，少點的２０萬、３０萬都有。但是看王海開的車、點的酒、邀約的地點，無論是生活質量還是品味都很不錯。難道……“經理”只是個謙稱，其實是那個五環(huán)基金中比較優(yōu)秀的中層干部？

    也不像，別說中層干部了，就算是什么基金的理事長，董事長，在自己面前，往往也很難保持心態(tài)平和。即使他們努力要裝出云淡風輕來，也總裝不出來那種不經意間的“平視”太寬度。畢竟，即使是Ｃ國金融界的線大佬，也是卓依蘭的“平等客人”。她還沒有調研過這個五環(huán)基金究竟是什么來頭……看來回去要調查下。

    她實在有點好奇，忍不住點亮了藍牙電話：

    “晴姐……”

    “蘭蘭啊……你們見面了吧？怎么樣覺得？”

    “晴姐，我想問問你點事？”

    “怎么了？”

    “我猜，這個王海，應該有些背景吧。你故意不告訴我，是因為你有信心他能給我留下好印象。然后事后再告訴我，免得我反感……或者是……給我個心理學上的落差型驚喜？”

    “哈哈……蘭蘭……你說的有點高深啊。我可聽不懂?！?/br>
    “沒事。我們聊的還不錯。我如果不是自作多情的話，他對我的印象應該也不錯。”

    “蘭蘭……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男人對你印象不好么？”

    “行啦，晴姐，你直接點告訴我吧。這個王海，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是個海歸啊。他是在英國念書的?；貒院笙仍谌f年集團實習，然后去了五環(huán)基金……做的是投資方面的工作吧……他這幾年跟河溪往來很多，直在忙些體育產業(yè)方面的投資。不瞞你說，我們集團和他都有些業(yè)務往來?，F(xiàn)在我在和他起關注注資后灣的項目……”

    “家庭背景呢？”

    “……嗯……是你舅媽讓我不要告訴你的……怕是故意矯情?！?/br>
    “說吧說吧……我如果猜的沒錯。準是官二代，要不就是什么富二代?！?/br>
    “他叫王?！?/br>
    “ＳＯ？”

    “他的爸爸……叫王鼎?！?/br>
    “……”

    這輕輕的句話，連卓依蘭也愣了。旋即，王海那份從容、平視、淡定都能解釋得通了。而夏婉晴這么熱情的甚至有點越線的替自己和王海拉郎配，也立即能解釋的通了，這已經不僅僅是在做次簡單的友好的“相親對象介紹”了，這是次赤裸裸的政治投機。

    王鼎，河西省省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