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2　　哥哥和弟弟

    還沒到晚上睡覺的時間，兩位父親的房門就早早的關(guān)上了。

    離暮拿著一張花花綠綠的邀請函站在房門前，沉默地看著那行用水彩筆涂寫出來的“春城幼兒園親子家長會”，為了引人注目，還在周圍畫了一圈亮閃閃的光圈。

    活潑又喜慶。

    離暮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后抬手敲響了房門。

    稍顯稚嫩的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幾分不是這個年齡段的沉穩(wěn)老練，“父親，明天上午幼兒園會舉辦親子家長會，您要參加么？”

    房內(nèi)響起一聲急促又壓抑的喘息，接著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翻動聲。

    離暮安靜的站在門邊等著。

    不一會兒，里面響起祈言倉促又急切的回復，“啊，小、小暮……家長會是么……去的，要去的……”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悶在被子里，斷斷續(xù)續(xù)的不太清晰，雖然語氣十分堅定，但總讓人感覺下一秒就會突然被野獸拖走失去消息。

    里面又是一陣雜亂的響動，能隱約聽到低沉的交談和沉穩(wěn)的腳步聲。

    離暮垂下眼睛，稚嫩的臉龐上已經(jīng)有了幾分酷似離越的冷淡神情。

    不一會兒，房門打開，離越披著黑色睡袍，倚在門邊居高臨下的望著這個大半夜不睡覺邀請他參加家長會的大兒子。

    “什么事？”

    離暮抬頭瞥了他一眼，將手里花花綠綠的邀請函遞給他。

    離越施舍似得抬起手翻了翻，眸子幽幽地望著他。

    “必須要去？”

    當然不是！

    離暮沒說話，冷著一張小臉和他對視。

    如果是他的話，可能連這種大半夜敲門的行為都不會發(fā)生。

    但誰讓這是他的弟弟——離蔚，親手畫的邀請函呢。

    ……

    應(yīng)祈言的強烈要求，離越讓兩個孩子回歸正常家庭的教育方式，那些豪門大宅里對繼承人的冷血教育通通沒在這兩個孩子身上實施。

    他們從小島上離開，找了個正規(guī)靠譜的幼兒園，把兩個孩子送了進去。

    按照祈言的計劃，這兩個孩子會在幼兒園度過一個安穩(wěn)又快樂的童年。

    單看離蔚的話，效果確實達到了。

    每天都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和幼兒園里的小朋友開心做游戲，天真懵懂不諳世事。

    但大兒子離暮似乎并沒有朝著祈言想要的方向發(fā)展。

    他似乎過早的繼承了離家人某些方面的冷酷果敢，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學會了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緒，哪怕不用教，都能很好的做到一個優(yōu)秀繼承人的自覺。

    離越甚至可以和他像一個成年人一樣進行良好又有效的溝通。

    而他也只有在面對弟弟時，才表現(xiàn)出一些不同。

    離蔚四歲，在幼兒園里上中班。

    如果不是為了陪著弟弟，離暮是不可能委屈自己跑到那什么見鬼的幼兒園，每天聽著那群沒斷奶的小屁孩稍不如意就哭天喊地，吵得腦仁疼。

    還是弟弟好，哪怕哭起來也是安安靜靜的，大眼睛里含著一泡淚水，眼巴巴地望著你，不說話，就偎在你懷里和你軟軟地撒嬌。

    特別招人疼。

    小時候父親給弟弟起了個名字，用小父親母系的姓氏，叫暮英蔚。

    結(jié)果弟弟長大到三歲時，有一天突然很傷心的看著他，問：“哥哥，我不是你的弟弟嗎？”

    離暮很詫異，因為他沒搞明白離蔚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

    結(jié)果離蔚看著他的表情，頓時就癟著嘴傷心的哭了。

    不同的姓氏給了他一種和哥哥不是一家人的錯覺，這讓他感到難過。

    從記事起，他們就彼此陪伴著，從沒分開過。

    在兩位父親總是無暇顧及他們的漫漫長夜里，也是他們相互依偎著，沉入夢鄉(xiāng)。

    小父親會偷偷跑來給他們蓋被子，也有偶爾那么幾次，坐在床邊給他們講故事。

    但那種情況真的太少了。

    溫情的時刻總是會被父親打斷，小父親屬于他們強大又霸道的另一位父親，他們沒能力獨占，所以每次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父親被帶走。

    剛開始他也會不忿，后來就習慣了。

    再后來他就學會了如何哄離蔚睡覺。

    一直到現(xiàn)在，哄離蔚開心，似乎成了一種本能。

    幼兒園要開親子家長會，離蔚很開心。他興致勃勃的畫了一張邀請函，心心念念要親手將邀請函拿給父親看，結(jié)果一直都沒等到兩位父親出現(xiàn)。

    離暮領(lǐng)著他刷牙洗臉，把他塞進被窩里的時候，他手里還攥著那封邀請函，軟乎乎地揉眼睛，還說著要記得叫他起床，他要去找父親……

    等到離蔚睡著了，離暮才抽出他手中的邀請函，想了想還是敲響了那扇遲遲沒有打開的房門。

    ……

    離越懶洋洋地倚在墻邊，看著邀請函內(nèi)頁用蠟筆勾勒出的四個歪歪扭扭的火柴人。

    勾著唇角，挑眉笑了。

    要知道離暮在幼兒園待了這么久，從來沒邀請過他和祈言參加過任何親子類活動，更別提家長會了。

    今天突然來這么一出，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他這是為離蔚而來。

    離越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把那張邀請函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最后低聲道：“知道了，會考慮看看?！?/br>
    那就是不一定會去了。

    離暮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

    父子倆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悄然掠過的火花。

    一道門隔開彼此，一大一小相互沉默對望，誰都沒開口。

    就在這時，房內(nèi)突然傳來一些零碎的聲響，像是不小心將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

    離越回頭，眉間倏地皺起來，輕聲低斥，“回去?！?/br>
    里面的人不知道說了句什么，離越的眼神愈發(fā)不善起來，最后黑著臉大步從門邊離開。

    房門沒有徹底闔上，露出一絲縫隙。

    離暮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望去，只來得及看到父親大步離開時被風吹過的衣角，以及他懷里一閃而過的纖細身影。

    ——被自己高大又霸道的父親抱在懷里的，另一位父親。

    光裸的腳尖從半空中劃過，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隨后就消失不見。

    離暮只是瞥了一眼，就聽到父親在房內(nèi)沉聲道，“離暮，你先回去。”

    離暮垂下視線，默默地替他們將房門關(guān)上。

    他站在門邊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

    寬敞的大床上鼓起一個小山包，里面窩著一只睡熟了的離蔚。

    離暮腳步輕輕的走進，蹲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離蔚那張軟綿綿的睡顏，想著弟弟白嫩又可愛的腳丫子。

    看來基因真的會遺傳，弟弟也很白很軟。

    但是看著看著，那張冷酷的小臉上難得有了幾分苦惱。

    如果沒人去參加離蔚的家長會，他是不是又要哭了？在和父親爭奪小父親這件事情上，他們似乎從沒真正的贏過一次。

    他側(cè)身躺在離蔚身邊，聞著他身上的奶香味，用手指卷著他額頭上一撮軟軟的發(fā)絲。

    “弟弟……我去給你開家長會吧？”

    他貼在離蔚耳邊小小聲地說。

    離蔚軟軟地哼了一聲，貼著離暮的手蹭了蹭，像是醒了。

    “哥哥？”

    那張冷酷的小臉繃起來，嚴肅又認真的看著他，“弟弟，我去給你開家長會?！?/br>
    離蔚愣愣地看著他，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軟綿綿的呵欠。

    “爸爸呢……”

    “他們忙?！?/br>
    離蔚粉嫩的小嘴撅了撅，漂亮的大眼睛頓時就耷拉下來，人也沮喪的往被子里縮了縮。

    “好吧……”

    離暮老成的皺起眉頭，想了想，還是湊過去親了親他。

    微涼的薄唇在睡的暖乎乎的臉蛋上貼了貼，無聲的安撫著他。

    他親完還體貼的給離蔚掖了掖被角，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

    “快睡吧?！?/br>
    離蔚眨了眨眼，在被窩下扭起來，小手小腳拉著離暮，蹭進他懷里躺好。

    “要抱著～”

    離暮頓了頓，最后還是伸出手抱住了他。

    離蔚親親密密的在哥哥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閉上眼后沒多久又重新睜開。

    “快睡?！?/br>
    離暮皺著眉頭低聲道。

    誰知離蔚卻仰起小身子吧唧一口，在哥哥的臉上回親了一下，這才滿意的躺回去閉上眼。

    “哥哥晚安～”

    “晚安，弟弟?！?/br>
    這么可愛又聽話的弟弟，他才不想讓給父親們。

    如果一直是我一個人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