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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瓊華王傳在線閱讀 - 33、故人舊夢,宮中暗變

33、故人舊夢,宮中暗變

    數(shù)年前,靖陽宮。

    少年方瓊,像春日里的枯枝上露頭最早的、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他一邊聽大哥的批示,一邊幫大哥寫完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有些疲倦,淡淡地伸了個懶腰。

    許是雙身之故,那身子自兒時就比旁的少年纖細些,教人看了擔憂。不過伊里蘇人歷來比中原人棱角分明,使得他的面孔并無太多女相。

    日子回了春,還做太子的殤帝,略感身體好些。

    他時常懷疑自己命不久矣,望著面前的美麗少年,不知該告訴他幾分真相。

    ……為這血統(tǒng),他的內(nèi)心已夠痛苦……

    他想。

    不論做太子還是做皇帝,他都以殘酷無情著稱,唯獨對明面上的二弟,心軟、溺愛得毫無分寸,那恐怕是一種報復性的情感:

    報復自己深入骨髓的冷漠。

    自古以來,最殘忍的獨裁者,都愿意養(yǎng)上幾只貓兒狗兒,來顯示他們?nèi)匀痪哂械囊环N溫情。殤帝無意做這種無聊的表演,對貓兒狗兒亦興趣缺缺。他僅剩的一寸柔情,盡在人后。

    ……若那是表演,也是給自己看的。

    “……大哥,可要再看一遍?”方瓊問。

    “不用了,盡是些無聊事,諒你亦不會出錯?!?/br>
    “那我再檢查一遍?!?/br>
    ……認真得令人覺得可愛。殤帝想。

    這種純善,不知是像誰……

    他低下頭,微微揚起唇角。想起方瓊故去的母親,笑意漸漸化作悲涼。

    ……珊婭,我用不了多久就會見到你……你把秘密帶到了墳墓里去,迫使我也看到了那座墳墓……

    “……大哥?”

    方瓊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嗯?”

    “都好了?!?/br>
    “放那兒吧。”

    “嗯?!?/br>
    方瓊凈了手過來,扶大哥下床。第一縷春風吹入殿內(nèi),使人心頭喜悅。

    兩個人來到庭中。

    “……這幾日怎么不見令晗過來?”

    “昀弟好像受了什么驚嚇,晗姐在照顧他?!?/br>
    “受驚嚇?”

    殤帝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瓊,你知道么,在你之前,除我之外,咱們皇家只有公主,沒有別的皇子,連什么私生子、或者趕出宮去的罪人皇子,都是一概沒有的。這狀況持續(xù)了足足十五年……”

    “曉得。”

    “可在你之后,很快后宮妃嬪都生了皇子,只是有的早夭,有的身份低微。再后來,盧淑妃生了昀,又有一些美人、才人,生了幾個兒子?!?/br>
    “昀弟開始,我便幾乎都見過了?!?/br>
    “你覺得那些孩子如何?”

    “哪些方面?……連我也算上,都是一些小孩子,連大哥一根手指都不如。我以為大哥不在乎?!?/br>
    “……不在乎,也在乎。不是為我自己。”

    殤帝目光幽暗地望向后宮深處。

    “……瓊,日后我若不在了,你可敢做皇帝?”

    “什、什么?”方瓊嚇得直結巴,“不可能,大哥會長命百歲的?!?/br>
    “……孩子話?!?/br>
    殤帝無奈地摸了摸方瓊腦后的發(fā)絲。

    少年面龐微熱,輕輕抱住面前人。

    “冬天已經(jīng)過去了,老李他們的醫(yī)術都很高明,大哥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

    他認真地說。

    “……撒嬌。”

    “這不是撒嬌?!?/br>
    方瓊抬起頭,湊向大哥有些蒼白的唇片,身子在大哥的懷里,就像要化掉一般,呼吸也漸漸變得甜膩起來。

    “……不行?!睔懙蹨睾偷赝崎_他,“夏天才成年,我教你等到那時?!?/br>
    “差幾個月而已,有什么區(qū)別……”

    “有?!?/br>
    方瓊凝視著他,殤帝的那雙眼里,有望不透的一汪深潭。

    ——待到夏日。

    方瓊過了生辰,興高采烈地來到靖陽宮。

    日頭枯熱,他披一身薄紗也嫌悶。

    殤帝一見他,肌膚在輕衫下若隱若現(xiàn),便皺起眉頭。

    “像什么樣子,宮里頭那么多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你——”

    “——好了好了,我進來才脫的?!?/br>
    他解釋。

    三兩步上前,跨坐到大哥的身上,用那種青澀無知的姿態(tài)挑逗對方。乳尖自薄紗透出兩點漸漸硬挺的櫻紅,主動得令人啞然失笑。

    殤帝怔怔地摟著他。

    ……是了,伊里蘇民風奔放自由,她絕不會教他中原人的無聊規(guī)矩,我也沒有要他學……又抑或是,他不是不懂,只向來把自己當作外邦人……

    “……怎么了?”方瓊鼓足勇氣,問,“……大哥并不想要我嗎?”

    “……想?!?/br>
    殤帝第一次承認。

    “那……”

    男人低下頭,滿懷愛憐地親吻年輕人漸漸挺拔的胸膛。

    方瓊一愣,面上立刻火燒火燎地熱了起來。

    “啊……”

    他的身子本能地繃緊,又曉得這樣是不識趣的,便強迫自己放松。只有情欲不受他意志的掌控,化作泛濫的潮水,從無人碰過的產(chǎn)道里流出來。

    殤帝不覺得自己有錯。

    ……如果我注定短命,至少不能讓他先被旁人糟踐……他生來這副身子,若有人要教會他,也只能夠是我……

    慢慢進入的時刻,破裂的刺痛讓方瓊渾身一顫。

    ——緊接著。

    一陣異樣的、不屬于這時節(jié)的鞭炮聲傳來,將他的神智猛地抽離出去。

    眼前的大哥逐漸模糊,遁入黑暗。

    方瓊就這樣從過去的幻夢里醒了過來,怔忡地躺在王府的床上。

    眨眨眼,面前是盧紹鈞擔心的面孔。

    耳邊的鞭炮聲,越來越響。

    去年的大雪今日又落。腿間薄薄濡濕。

    是日,正月初一。

    ……想做。

    “不行。”

    盧紹鈞堅定地拒絕。

    “若是那日懷上的,如今不足兩月。不到春暖花開,我絕不碰你?!莿e人也就罷了,你曉得我的尺寸。”

    他說得也有道理,順便還暗暗吹捧了一下自己,真像他講得出來的話。

    方瓊賭氣,闔上眼皮。

    身子格外沉重,還有一些酸痛,許是夜里就那樣在玉蘭樓上睡著了的緣故。

    “……我怎么回來的?”

    “我抱回來的?!?/br>
    “鬼才信你抱了一路?!?/br>
    “從包廂抱上轎子,又從府門口抱上床。你是累壞了,這都不帶睜眼的。”

    “……你睡了嗎?”

    “睡了?!?/br>
    “真的?”

    “已經(jīng)是下午了,我的小王爺。人家寧侍衛(wèi)都跑過來看了你一次,你說說你,到底是誰該探望誰?”

    方瓊皺起眉。

    “這大雪天,他剛生完,怎么能出來……”

    “我看人家比你結實得多。穿得么,不少,臉色紅撲撲的,放心吧。”

    昨夜過后,方瓊的確忽然有些虛弱。大伙兒見他身子不好,都主張他躺著,不要弄什么晚宴了。少數(shù)知道他懷孕了的人,態(tài)度更是堅決。

    令晗替他賞賜下人,回了些賓客,又收了一些門客、臣子的禮,給他堆到書房去,等著方瓊日后起來,自己翻檢。

    禮物中倒有一張琴,式樣特別,香氣四溢,與別的俗物不同,是工部侍郎楊篤送的。

    楊篤此人,左右逢源,風度翩翩,琴藝、詩才,在京中都有聲名,是許多閨中小姐們的心上佳偶。

    他親自上門拜年,見方瓊身子不適,也不強求,留下琴就走了。

    令晗看了那琴,暗贊楊篤不俗,可惜她身份不便,不宜替方瓊見客。

    而將軍府亦有一些接待之事。她便先將女兒留在這里,由梅姨陪著,回府招待客人。

    又接了宮里給將軍府的賞賜,真是一陣忙亂,分身乏術。

    這日結束,令晗對管事交待道:

    “人都差不多了。我那丈夫過命的戰(zhàn)友,多半在前線,沒空打理人情;再來的,怕也是看我的。若碰到重要的人,就說我在王府照顧弟弟,其余的,照?;亓税?。”

    “是,夫人?!?/br>
    “明日初二,我還要進宮一趟。先前置辦的東西,中午都帶上,到王府等我?!?/br>
    “一定?!?/br>
    令晗再回來時,碰見盧紹鈞,不免有些好奇:

    “怎么,你這過年,也不須回盧家露個面么?就在我弟弟這兒,扮個神秘的門客?”

    盧紹鈞輕笑:

    “我若說自家連過年都不上心,夫人信么?”

    “竟然如此,連基本的儀式也不顧?原來你那商人的實用市儈之心,并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而是家風?!?/br>
    “家父出身工部,當年為了運輸、改路、修壩,學了許多異邦學問,我無非是跟在后面撿點兒皮毛。——自然,年飯和人情往來,并不會缺。只是我盧二歷來自行其是,家父見我入不了朝,覺得這兒子無甚大用,便隨我去了,如此而已。”

    工部……

    令晗想起楊篤和他的琴。

    那工部自然凈是盧定業(yè)的人。

    令晗同盧紹鈞一起進屋,見方瓊害喜得厲害,醒來時剛吃的一點兒東西,又吐了一半,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好生心疼,于是吩咐下人去將貯存的干海物取出,搗碎煮粥,端過來給他喝。

    “……我那時害喜,就好這一口,一會兒你嘗嘗?!?/br>
    方瓊微笑。

    “皇姐不光好那一口粥,還好百景樓的蟹粉小籠?!?/br>
    “百景樓的蟹粉小籠?這個容易。你想吃么?”盧紹鈞問。

    “想吃,可惜怕是要吐……”

    “無妨的,吐一半留一半,還是吃進去要緊。”

    兩個人輪著為方瓊的吃食cao心,真是罕見。

    未曾回家的,不止盧紹鈞一個。

    當夜。

    太后宮里,罕見地沒有鶯鶯燕燕之聲。

    閑雜人等,盡被遣散。

    隔著簾幕,盧太后與大公子盧紹欽,對坐弈棋。

    盧紹欽道:

    “……剛收到消息,那小子身子不好,這一懷胎,畏首畏尾,怕是一年都來不了宮里。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br>
    “那,大公子有何高見?”

    “嗒”的一聲,盧紹欽所執(zhí)黑子,落在棋盤上。

    “自是……勸進?!?/br>
    太后聞言,掩面而笑。

    “懷胎十月,變天,足夠了……咱們這名為‘帝王大業(yè)’的孩兒,還未必需要那么久呢……”

    “姑姑所言極是。而且,咱們還有后手?!?/br>
    “什么后手?”

    “分娩一事,本就是個難關,尤其對于男子……”

    “……哎呀,你可是個殘忍的人呢?!?/br>
    語畢,二人四目相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另一邊,王府。

    一位年輕公子,喬裝打扮,一身灰緞素衣,來到晦暗角落。

    前來迎他的,是盧紹鈞。

    “怎么親自過來?”

    “找個借口從府里出來,”那人回答,正是盧三公子紹鋮,“……你和大哥兩個白眼狼,都在溫柔鄉(xiāng)里享受,我陪著老頭應酬兩天,人都快瘋了……”

    “……好了好了,說正事。”

    盧紹鋮道:

    “話我替你帶到了。我這嫂子身嬌體弱的消息,此刻恐怕已進了宮內(nèi)?!阏嬉@么做?不怕他們對王府不利?”

    “我自有后手護他,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讓他們放松警惕,加快行動。若無個好借口,要上來便彈劾姑姑,未免不痛不癢?!?/br>
    “……就這么信得過我?”

    盧紹鈞挑起眉毛:

    “我信的不是你,是你對‘盧家’這倆字的貪婪?!霉萌糇隽伺剩R家分裂,爹在朝堂和宗族中的權威被削弱大半。屆時你要想繼承家主之位,逍遙地當個一方老大,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畢竟小弟我沒什么本事,只能靠祖蔭嘛。” 盧紹鋮陰陽怪氣地回答,“……得。什么時候讓我會會嫂子?”

    “能會之時,自然能會?!?/br>
    盧紹鈞云里霧里地說了一同,把盧紹鋮打發(fā)走了。

    告別之前,還給他包了個大紅包,以示籠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