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深淵怪物/惡龍/救援/伊曼瑞

    百伽率先抱住卡斯特奇，翻了個身，而后她的身上便泛起防護(hù)法術(shù)被打破時的破碎藍(lán)光，眉頭緊蹙著，對著黑龍吐出了一口血。

    百伽個子很高，卡斯特奇?zhèn)€子也很高，她噴的血剛好濺在他的脖頸和鎖骨上，guntang地從黑龍披風(fēng)里滲進(jìn)去……卡斯特奇只覺得很燙，熱度從鎖骨傳遍了他的周身，他呆呆地用雙手回抱住百伽，看著她強(qiáng)撐著揮舞魔杖，將從塔中闖出的怪物打回原位。

    “咳……咳咳咳……！”百伽捂住嘴，血液止不住地從她指縫里流出來，看著呆滯的卡斯特奇還有心思安撫了一句，“別擔(dān)心，我還有伙伴，他們很快就會到了。”

    “吼——！”塔里傳來怪物震天的吼叫。一只，兩只，三只……爭先恐后地堆簇在門口，流著毒水嘶吼著往外擠。

    百伽把卡斯特奇放開，跌撞著站到他面前，怪物紛涌而至，連她手中的傳送魔石都被一匹異種撞飛了出去。

    ……真疼啊。

    百伽頭上冒出細(xì)汗，將骨折的手臂“咔嚓”一聲掰正，同時將魔杖匯聚的魔法炮轟進(jìn)怪物的嘴里。

    誰能想到如此巧合，還讓她直面了一次父親曾經(jīng)戰(zhàn)勝過的敵人。也讓百伽明白，這短短幾秒的交鋒，已足夠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那些在真正戰(zhàn)斗中歷練出來的生死經(jīng)驗，她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咳咳……真的是冒險啊?！?/br>
    無人的城池，燃燒的綠炎四處濺落，支起的防御屏障蛛網(wǎng)般蔓延開破裂的碎痕，百伽將血吐出，閉上眼，調(diào)動起全身魔力，周圍的元素飛速凝聚——

    轟隆——！

    藍(lán)色的魔法炮光束轟開了天空中的云層，沖在最前頭的異種紛紛皴裂，廣場上空白出一塊小小的凈地。

    ——這樣，就算傳送魔石丟了，圣菲爾老師和特因法他們應(yīng)該也能知道發(fā)生危險了。

    百伽想著，單膝支撐著的身體因為一次性的魔力調(diào)動釋放而漸漸失去力氣。

    “……！”

    卡斯特奇撲過去，身后展開鋪天蓋地的龍翼，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抱住百伽從偷襲的怪物嘴下逃開。他的手臂上生出龍鱗，指尖上長出利爪，兜帽被掀開，露出鋒利的一對角，金芒的眼睛從澄澈變?yōu)樯畛恋摹⒈涞暮狻?/br>
    他從未有過這樣僵硬又這樣遲鈍的時刻，竟然看著她在他的領(lǐng)地里、在他的眼前……

    龍鱗在眉眼間飛速拓展延伸，卡斯特奇小心地將昏睡過去的百伽放在水池邊上，扭頭的時候半個身子已經(jīng)轉(zhuǎn)為了原型：“雜碎——！”他看向毫無理性、蜂擁沖過來的怪物，咆哮著，暴怒地噴出濃黑的龍炎。

    轟隆——！

    廣場邊上的房屋灼灼燃燒起來，怪物們有的掀倒在地，被龍炎灼燒了半身、痛苦地滾地嘶嚎，有的繼續(xù)源源不斷地沖上前來，如同螞蟻撼動大象，憑借對血rou的貪婪，前赴后繼地?fù)湓诳ㄋ固仄娴纳砩希瑥堥_利齒，瘋狂地撕咬龍的鱗片。

    它們渴望血rou，黑龍也亟待將它們撕成碎片，他全身化龍，固守在堪堪能容納住軀體的廣場里，尾巴穩(wěn)穩(wěn)地圈住水池和水池邊上昏睡的少女，而上半身則陷于血液火海，撕碎敵人的身體，碾碎敵人的哀鳴，龍炎和慘烈的嚎叫沖灌整座廣場。

    深淵怪物奇形怪狀，血液也奇形怪狀，被它們的血浸濕的黑龍活像是地獄里爬上來的魔物，帶著毀天滅世的威脅與兇殘。圣菲爾和特因法匆忙趕到的時候正看見廣場上尸橫遍野，這“惡龍”染滿血液，身上帶著魔法和野獸撕咬出的斑駁傷痕，俯身朝著水池上的少女張開了龍吻——

    那一刻，圣菲爾和特因法心臟都跳停了。

    麗娜和安吉利發(fā)出恐懼的、尖銳的叫聲，圣菲爾卻像是什么都聽不見了，看著自己的魔法炮和特因法的光明魔法在同時擊中了黑龍。

    卡斯特奇被重重撞飛了。

    俯身在少女身上的巨大的龍滾了兩圈，廣場邊上燃燒著龍炎的房屋已經(jīng)變?yōu)榛覡a，他就滾得更遠(yuǎn)了，一直撞在一棟鐘塔上，身上被撕開的傷口流出含著綠色毒液的鮮血。

    卡斯特奇站不穩(wěn)了，他昏昏沉沉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眼前的視線被血液蒙住了大半，扭頭去看廣場的水池，那兩個突如其來的、攻擊他的人，尤其是一個拿著槍和盾的騎士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向了百伽，那槍柄帶著極重的殺氣，顯然是不懷好意（霧）。

    可惡……

    可惡的人類！

    卡斯特奇喘息著，振翅一飛，巨龍朝廣場沖來，強(qiáng)力的龍息一口吐出：“轟——??！”

    “砰砰！”

    圣菲爾撐開范圍能容納整個廣場的魔法護(hù)罩，無論是特因法和百伽，還是身后腿軟的麗娜和安吉利，全都容納在內(nèi)，他自己則硬生生抗下一擊。

    “咳……”圣菲爾捂住胸口，“真不愧是龍族。這下倒是真的要和龍打一場了。”

    特因法雙手抱住百伽，飛快地檢查了一遍，檢查完整個人慌張地手都開始發(fā)抖：“公主殿下……百伽……醒醒。不行！圣菲爾大人，公主身上不止是外傷，還有深淵的氣息滲進(jìn)她血液里了！”

    深淵？那可有點糟了。

    圣菲爾撐住防護(hù)罩，外邊的惡龍不知疲倦地一口一口噴出魔法彈，明明中了他的魔法彈后就已經(jīng)是一副強(qiáng)弩之末的模樣，氣勢卻越來越強(qiáng)、越來越猛，仿佛不死不休。

    圣菲爾都不知道他的小公主怎么得罪這黑龍了，難不成是把他的窩給掀翻了？該死，要不是要護(hù)著身后兩個平民，圣菲爾還不至于坐著挨打而沒辦法還手。

    “是那座塔！”特因法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圣菲爾把廣場整個都容納進(jìn)屏障，也包含了黑龍塔，塔里被殺了一波的深淵怪物并未停止冒出，才一會的功夫，又有十幾只流竄過來。

    麗娜和安吉利嚇得尖叫，飛奔著朝水池邊跑來，特因法提起槍，迎面越過他們沖上前去。騎士們修習(xí)的光明魔法最適合對付這類東西。

    實在是腹背受敵，麗娜和安吉利最多負(fù)責(zé)照顧百伽；圣菲爾頭上滴下汗水，咬著牙抗住攻擊；特因法則要深入塔中心，在怪物的包圍中暫時關(guān)閉裂縫入口。

    兩人頭一回如此并肩作戰(zhàn)，扛到最后也吃力地喘息起來。

    轉(zhuǎn)機(jī)在于神兵天降的諾曼修。

    他是帶著自己的傭兵團(tuán)小隊來的，人數(shù)不算特別多，但也不少，五六個都是騎士隊里退下來的傭兵跟著沖進(jìn)黑龍塔，配合發(fā)出的光明魔法撕開堆成一座山的怪物，挖出了已經(jīng)是個血人的特因法；兩個莽漢飛快地越過惡龍腳下，抱起當(dāng)腿部掛件的兩個平民扭頭就跑；一個治愈師跟在諾曼修邊上，一手拿魔石一手對著諾曼修抱起的百伽釋放魔法。

    圣菲爾不需要再顧東顧西，一下子輕松許多。他撐住最后的防護(hù)罩，拿起魔杖指向諾曼修：“咳咳……諾曼修大公，您怎么會在這里？把殿下交給我?！?/br>
    圣菲爾自然是認(rèn)識這位法定情敵的，諾曼修此次沒穿女裝，更多了英氣與颯爽，他看看圣菲爾胸前被血染紅的白袍：“祭司閣下，現(xiàn)在還是我更方便些吧，或者說需要我讓人扶著你嗎？”

    圣菲爾：“我可不是那個渾身血淋淋的脆皮騎士……咳咳?！?/br>
    諾曼修無語，特因法能在塔里對抗源源不斷的深淵怪物，還真的暫時堵住了那個裂口，血皮厚得起碼是法師的八倍好嘛。他搖搖頭不多做計較，抱著百伽往外跑：“小心外面的惡龍，我們趕緊下山，殿下需要更好的治療?！?/br>
    傭兵們很是擅長撤退，一行人前奔后逃，眼看著就要從城門口出去。

    巨大的黑龍身上淌滿鮮血，卡斯特奇確實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強(qiáng)撐著爆發(fā)的威力不僅傷到了圣菲爾，也害得他自損八百，只能趴在地上沉重地喘氣。廣場已是一片廢墟，水池里的水往外淌，火焰燃燒著廢墟，黑龍就臥在破爛的廣場上，那眼神茫然而執(zhí)著，直直地望著他們，甚至在一行人跑過城門的時候，顫巍巍地站起來又噴出一口小小的龍息。

    他終于意識到那兩個人原來是她的同伴了。

    他想攔住他們，深淵氣息的毒素對于人類而言很難解，就算是卡斯特奇也只知道一種解決途徑，她出去會有生命危險的。黑龍走了一步，第二步跌倒在地上，塵灰高高地?fù)P起，吐出的火星濺落在他爪子下，只飄蕩一會，就在空氣中散開了。

    似乎在呼喚些什么。

    同行的傭兵回頭瞥了眼那龍，格外納悶，說好來替老大追妻的、結(jié)果過來就是削了黑龍老家，真刺激。

    下山的時候悄聲問諾曼修：“老大，這幾個人怎么得罪他的？黑龍脾氣不錯的，一般不會下山，也不會對人窮追猛打——頭一回見他這么瘋狂，搞得好像搶了他老婆一樣？”

    諾曼修：……

    諾曼修是個聯(lián)想力很豐富的人。他想到了龍的傳說，想到了對他們窮追不舍的惡龍，想到了貌美動人的公主百伽，想到了歌劇里強(qiáng)取豪奪和霸道惡龍嬌寵小嬌妻，然后神色一肅：“搶什么老婆？！”他小心地抱緊懷里昏睡的少女，挺直腰板，“這是我的?！?/br>
    綠帽子，拒絕！

    ＊

    “喂，喂！卡斯特奇！你怎么了？”

    黑龍沉沉地掀開眼睛，虛弱的鼻息打在友人的身體上。他看見來人，眼睛亮了亮，艱難地?fù)纹鹕碜樱骸啊瓗臀胰フ乙粋€人……她受傷了，你們的圣水可以治好她……”

    從水池里冒出來的伊曼瑞生氣地一甩尾巴，水面上便嘩的一聲濺起一層浪：“什么人，是她讓你受傷的？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在發(fā)著無用的善心嗎！”

    他一過來就看見這么大一條龍傷痕累累趴著不動，還以為卡斯特奇終于翻車被人類屠龍成功了，廢了老半天才給他上好藥。

    “拜托了……”卡斯特奇眼皮沉重，“我很快就可以自己修復(fù)。我不能離開黑龍城……要守著裂縫……你幫我?！?/br>
    伊曼瑞沒怎么讀過人類的書，但他現(xiàn)在覺得這只蠢龍就是和人類靠得太近、被傳染了不必要情感的笨蛋！簡直恨鐵不成鋼，尾巴甩動的力度越來越大，煩躁極了：“好了，別亂動了，知道你皮糙rou厚。我?guī)湍憔褪橇?！你先睡，我讓護(hù)衛(wèi)先幫你盯一會兒裂縫?！?/br>
    伊曼瑞從卡斯特奇手里接過一顆金色的寶石，生氣地潛回水里。水池雖大，但很淺，不可能養(yǎng)得下伊曼瑞這樣一條快成年的人魚。

    或許是因為當(dāng)年黑袍法師在塔里施展過空間魔法的影響，水池里奇異地多出了一個空間通道，好奇的人魚王子遠(yuǎn)道而來，悄悄地在千里之外的異鄉(xiāng)探出水面，機(jī)緣巧合地便與卡斯特奇成為了朋友，時不時便會來此處溜達(dá)一圈。

    伊曼瑞是條人魚。

    用人類的審美來評判，美人魚本身就是極致的夢幻與美好，他們久居寂靜無聲海底，卻有著如同神造的歌喉；他們常日不見陽光，卻擁有與日月星辰同輝的美貌。

    而伊曼瑞，他甚至比吟游詩人極盡語言描述的稱贊還要奪人心魄。

    如同海潮舒卷細(xì)沙，海風(fēng)滌蕩臉頰，他有著瑰麗到雌雄莫辨、可以讓你忽視掉他的性別的面容，僅靠著薄紗蓋住胸脯的動人的身姿和一條絕艷的冰藍(lán)色的長長魚尾，若是哪天在月色下爬上礁石，朝著海邊的旅人露出白皙的側(cè)臉——哪怕他未曾開口，也會有人癡迷且恍惚地望著他，一步一步邁入危險的深海。

    水池的通道閃爍過白光，伊曼瑞躍出便一瞬融入遼闊深藍(lán)的大海，水粉色的長發(fā)漂浮在他耳后，水色的尾鰭像一把流光溢彩的大扇子，他在水里的速度極快，很快就從海底浮上了水面。陽光照在他濕漉的臉龐上，像是打在什么美好的夢境里，閃閃發(fā)亮的，又充滿冰涼的銳意。

    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大海賦予美人魚最美好的夢幻，還分外憐惜地贈送了可以保護(hù)這份美貌的強(qiáng)大。歌聲如塞壬，兇殘也如大白鯊。

    伊曼瑞拿起金色的寶石放在眼前看了看，施展魔法，上邊殘存的氣息會引導(dǎo)他前往想去的目的地——他會去救那個人的。

    但治好之后，也別怪他來替卡斯特奇找回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