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奚涵翎這會告了假,所以今個中午的膳食便由柳媽親自帶著福豆送過去。期間倒無波折,只是老太太對奚涵翎有些印象,這會送膳沒見他人來,心中疑惑,遂多問了一句。得知奚涵翎受了涼,老太太遂囑托冬雪去庫房拿了些補品過來,交予柳媽帶回去熬給他吃。 柳媽拿著補品千恩萬謝的離開了老太太院子,心中既是替奚涵翎歡喜又是替他隱憂。歡喜的是他能得老太太青眼相加,日后在府里行事會多有便宜,隱憂的是老太太這般看重,只怕府里有那起子小人要眼紅生事,唯恐那孩子招架不住,一個不查著了人家的道。 不提柳媽這廂復(fù)雜難言的心情,老太太屋里,二爺裴灝倒是稀奇的看著老太太:“娘對那下人未免也太上心了些,前頭剛把給我做的飛羽斗篷賞賜了人家,這會子又巴巴賞賜了些上等的補品,知道的自然道是您老人家慈善,這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您要給我們哥倆相看通房小廝呢。” 旁邊孔氏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好,忙抬頭偷瞧了老太太一眼,果不其然見老太太臉色瞬時一變,沖著裴灝的方位微有惱意。 常年伺候婆婆下來,他對婆婆一些心思自認(rèn)還是猜的幾分的。這次大伯歸來,他婆婆信心百倍的將精心培養(yǎng)的兩個大丫頭推出去,本料定了這樣出色的丫頭大伯必不能拒絕,卻不成想偏偏吃了個閉門羹。老太太嘴上不說,心里頭卻不是個滋味,總尋思著再培養(yǎng)個出色的丫頭送到大伯身旁,也好全了一番慈母之心。不成想正瞌睡了卻恰有人送枕頭來了,四喜雖然是個男子可也實打?qū)嵤莻€哥兒至少可以生養(yǎng),這孩子恰如其分的在這當(dāng)口送上門來,模樣氣度樣樣俱全,比冬雪和梅香這兩個丫頭還能再勝上一籌,這不正對老太太的意了?老太太這方尚在兀自斟酌,小心試探著大伯的反應(yīng),沒成想他夫君這廂卻大大咧咧的點出來,這不是拿刀子直戳老太太的臉面嗎? “四喜那孩子生的俊,人也知禮,這會子受了涼也怪叫人疼惜的。別說娘這般心慈的老人家了,就是我聽了,心里頭也怪不是滋味的。來夫君,快吃飯吧,待會飯菜涼了,吃下肚仔細(xì)要著病的?!笨资细砂桶偷慕忉屃司洌炙巧窠?jīng)粗條的夫君再問出什么戳老太太面子的話來,忙催促著他趕緊用膳。 好在裴灝這會倒也機(jī)警了,察覺到屋內(nèi)氣氛有那么絲不對勁來,忙低頭扒著飯,再沒問出什么令孔氏提心吊膽的話來,倒是令孔氏心里頭好好松了口氣。 老太太見裴灝終于閉了嘴安靜吃飯,這才將眼中的惱意散去。不過話已點到這里,再這么遮著掩著的也沒甚意思,老太太索性就敞開了話頭,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裴琛道:“娘本想著再等些日子瞧瞧看,不成想你二弟那個混小子沒眼色偏偏給點破了。也罷,這兩日娘瞧著那四喜那個孩子是樣樣都不錯,模樣周正,人也落落大方,難得的是心性純良從不與人爭,膳房上下與他打過交道的沒有不贊譽他的,就連柳媽那管事婆子都拿他當(dāng)親生兒子看待,要傳手藝大有讓他接班的意思。娘冷眼旁觀這兩日,四喜這孩子不驕不躁也不是個愛生事的,知禮懂事,進(jìn)退有度,哪怕真有番造化,也會安分守己,不會恃寵而驕,是個讓人省心的。娘的心思你也知曉,若是你對這孩子有意的話,不妨就給他一個造化吧,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再旁伺候著你,娘心頭也有了著落?!?/br> 裴琛沒想到他娘借機(jī)點破了此事。其實這些日子他也能隱約察覺到他娘的意圖,本來他也存著再觀察一段時日的意思,既然他娘此刻點破了此事,他索性也認(rèn)真思索起來。畢竟作為一個正常男人,恰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jì),總也有欲望需要紓解的時候,而外頭送來的人大抵別有用心,防范起見他極少去碰。以往有需要紓解的時候,他要么自行解決,要么去煙花柳巷尋個清倌小廝草草了事,而那煙花柳巷之地,畢竟是藏污納垢之所,近些年來他已極少踏足。因而這些年來他過得猶如清規(guī)戒律的和尚般,也的確辛苦,如今歸家,倒是可以放松些了。 可他向來挑嘴慣了,又在皇城那般繁花似錦的富貴地待過多年,尋常的人又豈能入他眼?前頭老太太想要送他的那兩丫頭,他著實看不上眼,倒是這膳房里頭的那個小子,頗有幾分意趣?;叵肓攘葞状我娒嬷兴麑δ窍氯说挠^感,裴琛不自覺的撫了撫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微深。他覺得,他心中對這小子倒還真是有幾分異動。 老太太見他大兒聞言并未當(dāng)即反對,反而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樣,便知此事有戲,頓時驚喜的見牙不見眼,遂小心詢問:“琛兒,這下人你可滿意?” 裴琛回了神,看向老太太頷首笑道:“老太太調(diào)教出來的下人豈有令人不滿意之理?不過也不用急,索性也近年關(guān)了,諸多事忙,等過了年之后,再議不遲?!鳖D了頓,又道:“且這下人的來歷尚且不明,待年后兒子令福祿前去查探一番,若這小子來歷清明,屆時再議?!?/br> 老太太聞言大喜,撫掌笑道:“好,好!如此這般甚好!”一聽得他大兒說滿意他給他尋得哥兒,老太太的成就感空前爆棚,哪里還聽得后半句說的查那下人的來歷?只怕聽得也只會覺得此事多此一舉,瞧那孩子舉止有度的模樣,家世肯定清白著呢。 裴琛微微勾了唇,隨即斂去,淡淡的環(huán)顧四周,不怒而威:“此事尚未定論,不可外傳。” 冬雪正震驚于大爺房內(nèi)之事就是這般反轉(zhuǎn),突聞大爺那隱含威懾的指向性話語,這才驚覺這話是對她所講,畢竟此刻這屋里頭就她一個外人。當(dāng)即驚得她忙跪下發(fā)誓道:“奴婢對天發(fā)誓,絕不敢對人提起此事半字,如有違背,天地不容,死有余辜?!?/br> 老太太心情正好,見此嗔怪道:“快起來,哪里就用的你發(fā)毒誓了,不過給你提個醒,切莫在外頭瞎嚼嘴,等到時候了,再給那孩子一個驚喜。來來,你快起來,這寒天寒地的,地上多涼?!?/br> 冬雪心中發(fā)苦,從進(jìn)了裴府那日起,老太太就打算著將她當(dāng)做大爺?shù)姆坷锶藖砼囵B(yǎng)著的,而她,也是如此奢望著。一心一意盼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卻是如此這般的結(jié)果,這讓她如何坦然接受? 孔氏倒是有些憐憫的看了眼冬雪,實話說這丫頭模樣不差,氣度也算可以,又有老太太力捧著,按理說這丫頭做個通房丫頭也不差些什么,偏得缺了幾分運道,這大爺沒看上眼,任誰也沒招。說到這運道,倒是那個叫四喜的哥兒偏有幾分造化,不過來送過幾次膳食而已,偏偏叫人看上了眼,這莫不是命里有時終須有? 此刻的奚涵翎絲毫不知他的終身大事在他人的幾言幾語中就給定了下來,逼近年關(guān),膳房里忙的愈發(fā)不可開交,柳媽實在分身乏術(shù),只得臨時抓奚涵翎上灶,手把手的教他各種炒、煎、炸、煮、蒸,填鴨式的教法讓奚涵翎的腦海中各種烹飪知識激烈的碰撞,一天下來,整個人就一個感覺——腦袋快炸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一日三趟送膳食的活計終于從他的肩膀上卸了下來,打他開始跟隨柳媽上灶那日起,這送膳的活計就正式轉(zhuǎn)交給了紅燕和福豆。當(dāng)然,紅燕自然是萬般不愿的,若說以往她還存著那么幾分小心思想要頭拱地的往內(nèi)院里攛達(dá),可自從頭一次送膳食出了紕漏差點被主子責(zé)罰那時起,她整個人就對內(nèi)院這方地退避三舍,只恨不得能躲到天邊別再讓主子們記起她才好,哪里愿意再往那跟前湊?只是柳媽的命令她又違不得,只得硬著頭皮接了這活計,偏得每次送過去了還非得把他們倆叫進(jìn)去問上幾句話,至于問的什么……紅燕尷尬的表示,她一進(jìn)去就緊張的直發(fā)顫,兩耳轟鳴壓根就聽不清主子問的什么,所以每每都是福豆答得話。 別看福豆年紀(jì)小,可說起話來口齒伶俐,每每回復(fù)主子問話,都對答如流,倒是漸漸在主子跟前露了頭臉??烧且蛑@些日子頻頻被主子們問話,他漸漸琢磨出幾分不對勁來,只因主子們的問話中三句話中兩句話沒離開四喜哥,若是一天兩天的提到還說得過去,可一連七八日了,每次問話依舊要圍著四喜哥的事情說,這簡直令人不生疑都難??! 福豆隱約覺得在四喜哥身上貌似即將有大事情發(fā)生,可偏得四喜哥近些天忙的腳不沾地,膳房人又多,讓他沒法借機(jī)提醒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