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媽聞言卻是臉色大變! 驚疑不定的抬頭看向老太太的方向,待見老太太一副渾不知情的模樣,柳媽不由的身體晃了下,只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直接竄上了她頭頂!如果昨晚不是老太太把人叫走的,那四喜他究竟被帶到了哪去?正當(dāng)她蠕動著嘴唇幾乎要把昨晚之事說出口之際,電光石火之間她突然領(lǐng)悟了什么,然后就駭然的睜大了眼,反射性的將不可思議的目光投向了府上大爺?shù)姆较颉?/br> 昨晚是福祿帶走的四喜! 與大爺那寒如冰渣般的眼神一碰觸,柳媽就渾身打了個寒顫,下一刻迅速弓了身子垂低下了頭,莫敢再抬起半分。可心下卻為此刻的猜測駭怖不已! 屋內(nèi)驟然沉寂的氣氛和眾人變幻的神色令裴佳忙噤了口莫敢再問,她隱約覺得,貌似剛才她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卻殊不知,裴佳這隨口一問,卻正sao到了個別人的癢處。 感受最清晰的莫過于在她旁邊坐著的老太太,在她跟柳媽閑話家常時,她身旁傳來的那輕一下重一下的指節(jié)叩打椅袱聲就沒停過,明顯是心里極為不耐了,可待裴佳問出了那句話后,那叩打椅袱的聲音卻神奇的驟然停止了。要說她對四喜這奴才不感興趣的話,就算打死她一百回她都不信哩。 裴琛的確是在等著聽那奴才的消息。也說不上來是不甘心還是其他,他心里到底有絲耿耿于懷的意味,想他裴琛活了近三十年了,還未曾被個男子這般打臉過,而且還是他府上的區(qū)區(qū)一個奴仆!只要一想想,他就覺得胸間有一口濁氣始終吐不出。 他也很想大度些不計較,畢竟他自詡不是心胸狹窄之輩,可他卻難以自控的回憶著昨個晚上的片段,甚至還不停在心頭揣測著,此刻那個奴才可曾會后悔?應(yīng)該是會后悔吧,明明有機(jī)會一步登天,卻偏偏拒絕了這場大造化,只得像此刻般依舊是個卑賤的不起眼的小奴才,巴巴在屋外那冰天雪地中長時間候著,他不信,他能不后悔。 裴琛還當(dāng)那奚涵翎在外頭候著,之所以沒入內(nèi)是因著管事柳媽要提攜自個侄兒的緣故,因而略帶些寒涼的目光似有若無的落在下面正失魂落魄的柳媽身上。 眾人各番意味的目光均落在堂下的柳媽身上,此時此刻,柳媽真正體會到了紅燕嘴里提及的她當(dāng)初的那種所謂駭怖所謂不知所措。她何嘗不知眾人都在等她答話,可她又要如何回答?是說昨個四喜他人已經(jīng)讓福祿給帶走了,說是要陪老太太說會子話,而人卻至今未歸?可老太太此刻的神情分明是不知,而恐怕分明是…… 柳媽心亂如麻,若真是大爺謀劃的要福祿帶走四喜,而四喜又一夜未歸,豈不是說大爺與四喜已經(jīng)成了好事?既然成了好事,那大爺沒道理不將此事對老太太說道???可若大爺沒與四喜成了好事,可四喜又未歸……她若貿(mào)然說出口,四喜的閨譽怕是完了。 稍一思索,柳媽就咬牙道:“是這奴才昨個晚有些身子不適,早早的歇了去,今早有些發(fā)熱,怕過了氣給各位主子們,這才沒過來?!彪m擔(dān)心奚涵翎的去向,可柳媽此刻卻不敢聲張,只一心想著待回去之后再找?guī)讉€人偷偷去尋。 此話剛盡,柳媽就察覺到上頭大爺?shù)姆较蛲秮砹鑵柕哪抗猓q如刀子般刮她身上,那般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銳利審視,簡直能看進(jìn)人的心底,讓所有謊言秘密在他跟前都無所遁形。 柳媽剎那間就白了臉,冷汗俱下。 裴琛手握拳狠一砸桌面,怒斥:“說實話!” 柳媽面白如紙,面對裴府大爺強大氣場的碾壓,幾乎支撐不住的要道出實情,可最后關(guān)頭到底還是咬緊了牙關(guān),任上頭凌厲的目光如何威懾,依舊只反復(fù)道那四喜只是臥榻養(yǎng)病。 裴琛冷冷的笑了兩聲,卻只將那福祿喚進(jìn)來,讓他遣一個腿腳快的去四喜寢屋里查探,若他人此刻在寢屋還罷,如若不在,直接從外頭打發(fā)個牙婆子進(jìn)府,將膳房一干人等全都發(fā)賣干凈。 一言既出,四座震驚!柳媽直接一個仰倒昏厥過去,旁邊福豆嚇得伏在他身上直哭,而老太太他們內(nèi)心也驚駭不住,目瞪口呆的杵在座上,心中竟生出中惶惶焉的感覺。 終究是老太太心中不落忍,不贊同道:“縱然下人們犯了錯,教訓(xùn)一番或打幾個板子都使得,哪里就用的著發(fā)賣這般嚴(yán)重?況且膳房眾人也沒甚大過錯,左右不過四喜那奴才今個沒來磕頭拜年罷了,即便是這個奴才躲了個懶,罰些月錢或罰他去干些臟活累活都使得,可就單單因著這個就將一干人全都發(fā)賣了,未免太苛刻了些。何況這大過年的,喜樂和善為上,依為娘看,此事就罷了吧?!?/br> 老太太且不知的是,裴琛發(fā)作了這一通又哪里是因為那個奴才沒來請安拜年的緣故?從前頭柳婆子他們的反應(yīng)來看分明是那奴才昨個晚沒有回去過,否則那婆子聽了問話又為何先是震驚不解然后竟是驚駭莫名,既而慌張無措不知所言?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晚上未歸,也不知是出了何緣故何事情,偏的整個膳房的人竟無一察覺,到了此刻還要繼續(xù)隱瞞下去,簡直是罪不可赦! 尤其是想到當(dāng)初在京城為官之時,聽說過的某宗府上奴仆因不愿忍受府上老爺?shù)恼{(diào)弄,竟于一個深夜投井而亡的秘聞,裴琛愈發(fā)的聯(lián)想到昨個夜里那奴才滿臉淚痕盡是凄惶無助的模樣,遂愈發(fā)的心神不定起來。 裴琛心下煩躁,面上自然就帶出幾分不近人情的意味來,老太太知道勸說無果,不知什么意味的嘆口氣,就讓裴佳扶著她去里屋暫且歇息了,只待跑腿的人回來回話,屆時再喊她出來。 剩下在座的裴灝和孔氏面面相覷,在這般威壓下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只心道日后行事得多加留心,切莫惹惱了他,實在是他們這位大哥官威日盛,氣勢足得很,發(fā)起怒來令人發(fā)慌。 話說奚涵翎壓根不知因著他的緣故,老太太屋里掀起了怎樣的一番驚濤駭浪來。此刻的他剛燒好了熱水,正打算著將昨晚剩下的碗筷杯碟給刷洗干凈,突然這會子隱約聽到外頭傳來了腳步身,不由的心中一喜。 奚涵翎只當(dāng)是柳媽他們歸來了,心道這一去還是夠久的,能有大半個時辰了,連他腫脹不成樣子的眼皮都消腫下去,他們這會才歸來。 忙將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拭干凈,奚涵翎便笑著打開門應(yīng)了上去。熟料這一開門,他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福祿本是想直接往后頭抱廈間走去的,可到了膳房這塊,見了膳房的門虛掩著,便想著先進(jìn)去看一眼先。不成想剛走到門口,這大門就從里頭打開了,抬頭一瞧,好家伙,那冷冷笑笑正瞪著他的不是四喜又是哪個? 福祿松了口氣,看著奚涵翎面上竟有幾分慶幸:“四喜,再尋你不到可就要出大事啦!您快隨我走一遭吧,老太太他們可是等著您過去呢?!?/br> 上了一遭當(dāng)?shù)霓珊崮睦锟闲??只?dāng)那府上大爺賊心不死,又遣了狗腿子前來哄他過去戲弄,當(dāng)即氣白了臉,抓著兩扇門就要狠狠合上。 福祿急的熱汗都冒了出來,死命的扒著門縫,急急對著奚涵翎解釋道:“哎喲四喜,您切莫再耽擱了,我這次真不是哄您,是真的要出大事情了!若您還不趕緊點的過去跟大爺解釋清楚,那我也只得依著大爺?shù)姆愿?,轉(zhuǎn)身就出府去尋那牙婆子,將你們膳房一干人等全都發(fā)賣了出去!四喜您向來熱心腸,想來也不愿見到這樣的慘劇發(fā)生吧?” 乍然聽聞,奚涵翎猛一抬頭瞪著他,又驚又怒:“發(fā)賣?憑什么?” 膳房里的其他人又未曾惹惱他,他憑什么! 福祿不贊同道:“大爺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豈容咱們下人胡亂置喙?且大爺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不過因著尋不著您,膳房里頭的人又咬死不說,這才惱了,發(fā)作了一通。只消您過去解釋一番,想必大爺必定不會再提發(fā)賣的事情。” 奚涵翎抿了唇未再置喙半個字,脫了身上圍裙之后,就面上無甚表情的跟著福祿快步往老太太院里的方向走去,可眼中的恨怒簡直猶如實質(zhì)的能噴出火星子來。心頭也是怒火高熾,只想著若當(dāng)真因著他的緣故害的柳媽他們被發(fā)賣了出去,連累著他們自此漂泊無依前途未卜,那他這輩子的良心豈能安?可恨那廝,竟如斯狠毒! 揣著滿腹?jié)M胸的怒與恨,奚涵翎隨著福祿踏進(jìn)了老太太內(nèi)院,只冷冷的看著福祿進(jìn)去傳了話。待得了準(zhǔn)許之后,奚涵翎便垂下了眼皮斂住了眸里的怒意,掀了猩紅色的氈簾,垂首入了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