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能朱鏡里顏
元豐四年,我穿越了。 確切地說,我穿到了我看過的里。 它叫。 女主角進(jìn)宮之后就靠著和白月光一模一樣的臉大殺四方。 故事里有個面和心黑的皇后,還有個張揚肆意目下無塵的貴妃,還有一個精通綠茶瑪麗蘇技術(shù)、身披萬人迷光環(huán)的女主。 我是不會跟著女主的——她的朋友注定要作為讓她學(xué)會“宮斗”的踏腳石。 她特別善良,但總是別人為她的善良買單。 我也不想跟著皇后——皇后討厭一切能生下孩子的人,因為她難產(chǎn)以后,便再難生育了。 但我,我的身份,只是一個家世不好的小小麗人。 ……要在后宮生存下來,總要選一頭站。 那就只有宸妃一個選項——她驕傲狠毒、目下無塵,但是她夠蠢。 只要肯放棄尊嚴(yán)搖尾乞憐——她終究有一天會把我納入羽翼之下的。 何況尊嚴(yán)在宮中,并不重要。 我看了看所有好感度為零的進(jìn)度條,陷入了沉思。 一。 九月十四,宮中大選。 被顛了許久,才趕到宮門之外。 選秀的秀女都十七歲上下,目之所及,遍是綾羅金飾,我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啊,所有人頭上都點著“好感度0”。 真是齊刷刷呢。 我朝后退了一步,一個宮女恰好走過,我們絆在一起。 我聽見身后傳來竊笑聲。 “jiejie,jiejie快起來?!迸骷奔泵γΦ厣蟻矸鑫?。 “多謝meimei?!蔽艺A苏Q?,沖女主一福身。 “小門小戶的女子呢,就是這般不穩(wěn)重。”一個帶著笑意的嘲諷聲音響起:“身上臟兮兮的,怎么面圣呀?!?/br> 那宮女嚇得渾身發(fā)抖。 我看都不看說話的人 溫柔地把宮女扶起來:“我沒事,你傷到哪沒有?” 一邊說,一邊幫她撣了撣灰。 “奴才沒事?!毙m女急忙低下頭,道:“姑娘恕罪。” “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剛剛走那么快,應(yīng)該有事忙,我就不多留你了?!蔽倚χ呐乃募纾郝飞闲⌒??!?/br> 那小宮女頭上的好感瘋狂上漲。 我再回頭時,看見幾個秀女頭上也跳了好感度,女主更是跨過了基礎(chǔ)好感度5的大關(guān)。 “jiejie心地善良,待人也溫和?!彼τ靥嫖遗牧伺幕遥诌f給我一個漂亮簪子:“這是我的,衣裳既然染了塵,總得有顯眼的東西才是?!?/br> “正是呢?!币粋€眉目端莊溫婉,穿著淡紫色衣袍的女子也沖我笑著:“我這里也有兩個耳墜,jiejie拿著?!?/br> “這怎么好呢?!?/br> ——拿女主的東西,主要是為了過關(guān)。 按照劇情,稍微和女主有點瓜葛的都入宮了?!斑€不知兩位jiejie名姓?” “我是劉玉婷,梅州督軍之女。這位是我的好友,我們從小一處長大,她是李閣老的女兒,叫李月溪。”穿紫衣的女子笑著答了,又問我:“你叫什么?” 哦,女主和女主的好閨蜜。 我盯著她頭上寫著3的好感度,微微一笑:“我家世倒不如你們,我叫孟朝雨,家父崇州縣令。” “嘁——果然是小門小戶?!蹦莻€聲音又道。 我笑盈盈地轉(zhuǎn)回身去看她:“jiejie說的是,朝雨微末之身,jiejie倒不值得和我為難。沒得傷了jiejie的名聲?!?/br> “你——”那女子頭上的好感度直接滑坡到-20. “jiejie還是消消氣,jiejie貌美,想來定能心想事成,meimei與jiejie只是初見,有什么差錯,還請jiejie寬恕,畢竟今日選秀才是大事?!蔽倚σ庥乜戳丝此?/br> “你——我——你等著!”她氣呼呼地站到一邊。 嘖,老炮灰了。 我笑了笑,女主帶著笑意看我:“jiejie不卑不亢,meimei很佩服?!?/br> “都是小事?!蔽一亓艘粋€虛情假意的微笑,拍拍她的手:“入宮了,還是謹(jǐn)慎為上。” “你說的是。”劉玉婷點頭道:“也不知何時能到我們……” 我又聊了幾句,發(fā)現(xiàn)他們倆的好感都沒有再漲,便選擇了放棄。 萍水相逢,也是在所難免。 我靜靜站在陽光里,等待著傳召。 ——半個時辰后,我中選了。 并且,女主和她的閨蜜也是。 出宮時再見著,女主問我要不要與她同住,說一同去,也有個照應(yīng)。 我看著她腦袋上躍躍欲試,不斷閃爍著光芒的好感度,應(yīng)了下來。 然后好感度一下蹦到了15. 呵。 不愧是剛?cè)雽m的女主,就是好忽悠。 二。 住到女主家的第三天,宮中教習(xí)姑姑來和我們教導(dǎo)了。 顯然她也知道女主的臉意味著什么,教導(dǎo)的很用心,只是對宸妃言辭帶了幾分輕慢。 ——估計是皇后的人吧。 那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第五天,我和女主一同入宮,馬車上,女主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道:“朝雨meimei,咱們一定要好好的?!?/br> 我拉著她的手道:“月jiejie說的是,宮中勢力復(fù)雜,咱們一定要同心同德啊。” 兩人相視一笑,我見他的好感度又跳了不少。 18了。 沒事,很快我就會去給貴妃獻(xiàn)殷勤,該淡的總會淡的。 三。 入宮那天,出門時有些曬,等進(jìn)了宮里,倒是日暮西山了。 我住在安處殿的偏殿,主位是個婉儀,如今的我只是個才人。 而女主和她的閨蜜,已經(jīng)是李修媛,和劉昭容了。 君,夫人,才人,美人,婕妤,昭容,修媛,修容,婉儀,順容,妃,貴妃、德賢淑宸四妃……皇后…… 女主能定級那么高……大約是……臉和家世的緣故吧。 宮中才人何其多——大約有十幾人。 新入宮一波,就是一波韭菜。 我想靠上宸妃這棵大樹,何其容易? 就算是搖尾乞憐,愿意沖她搖尾巴的,也多的是吧。 侍女為我點了安神香,我卻睡不著。 我該如何才能如意呢? 四。 “朝雨只是個才人?”李月溪擔(dān)憂地望向好友:“我聽說,入宮的十幾位秀女,封位高的,極少,恐怕我們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jiejie,怎么辦呢?” “家世如此,就是這樣的。劉玉婷安慰道:“朝雨位份不高,未嘗不是好事,一同入宮有緣,得好好穩(wěn)固關(guān)系。” 李月溪拉住她的手,眼里一紅:“jiejie,往后 不知有沒有這樣安生的日子了?!?/br> “……李月溪封了什么?”宸妃咬牙道:“修媛?賤人,皇后就會貼著皇上,自己人老珠黃,就把人往她那里送!” “娘娘別生氣?!睆堟兼バχ溃骸皩m里進(jìn)來的新人再多,皇上也只是貪新鮮。等時日一長,自然就想起您的好處來了?!?/br> 宸妃斜了她一眼,道:“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皇上分明是中意她,我還要等著這賤人分我的寵嗎……” 張婕妤愣了一下,收了聲。 “可是,娘娘還沒見她,若能收為己用也是好的……”張婕妤低聲說。 “收為己用?”宸妃冷冷一笑:“她有家室,可不像你。伺候了皇上十年,好容易生了個女兒還不如她位分高?!?/br> 張婕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若不是本宮遲遲不能懷孕……”宸妃神情里帶著赤裸裸的輕視,掃了她一眼。 張婕妤的手指死死掐進(jìn)掌心。 第二天,合宮覲見,這大約是我唯一一次有機(jī)會見到皇后——才人的位份太低了,晨昏定省都用不著我。 我穿了一身淡粉色宮裝,站到人群末尾。 女主和她的閨蜜果然被人盯上了。 宸妃抓住機(jī)會,明里暗里地刁難了幾句。 女主有些手足無措,劉昭容一低頭,端莊地替她把話擋了回去。 皇后很滿意看見他們狗咬狗,假模假樣地夸了她們,又笑盈盈地提起日后子嗣的事。 宸妃整個一個情緒過山車。 滿屋里就她閃的最厲害。 “我身體弱,meimei掌管六宮,可要好好調(diào)教新人,讓他們承接雨露啊?!被屎笮τ卦F妃心。 我覺得宸妃肯定是把女主和她閨蜜恨上了。 果不其然,我們?nèi)齻€一出拐角,宸妃就說劉昭容出言不敬,罰她回去抄經(jīng)。 連女主也吃了訓(xùn)斥,陰陽怪氣一通以后,宸妃又瞄上了我。 晚秋。 我暗叫不好,果然—— “這位meimei眼生,不知道是什么位份啊?!卞峰τ氐馈?/br> “嬪妾是才人孟氏。”我低著頭道。 “原來是孟才人?!彼σ庥裆珔s格外狠厲:“本宮看你同兩位jiejie似乎姐妹情深,怎的他們受罰,你也不說一句話?” “娘娘掌管六宮,懲處嬪妃理所當(dāng)然。”我低頭回道。 宸妃捂著嘴唇笑了一聲,眉梢微微上揚:“這是自然的,只是meimei如此涼薄,恐怕心性上差些——不若就在這跪一個時辰,也叫太陽暖一暖你的心?!?/br> “……多謝娘娘教誨?!蔽腋┥磉凳祝皨彐衩?。” 她看我恭敬,好感度反而掉了四格,道:“meimei位份低,想來以后見陽光的日子不多,那便每日都來長夏宮跪一跪,到時候劉昭容也好與你同去,也不寂寞。” “是。”我重新叩首:“嬪妾多謝娘娘。” 我這話說完,她倒多看了我一眼,嗤笑一聲就走開了。 “meimei……對不起,都是我們連累了你……” 劉、李二人都歉疚地看著我。 “不妨事?!蔽覜_他們笑笑。 女主的好感度又開始跳了。 “娘娘……娘娘何必要為難一個小小才人呢?”宸妃身邊的婢女有些不解。 “本宮不是為難她,是成全她?!卞峰谵I子上撐著頭笑了笑:“你看見她那副樣子了么?又是一條搖尾巴的狗?!?/br> “那……”侍女有些愕然。 “本宮可不耐煩收她?!卞峰托Γ骸安贿^她愿意搖尾巴,本宮就讓她吃點好處,她吃了虧,另外兩個有心,會記著的。” 一連跪了五日,宸妃的好感度都沒上漲。 倒是劉小姐的好感度已經(jīng)到十五了。 ……貴妃果然不好巴結(jié)。 我吸了口氣,仍舊日日去跪。 劉小姐侍寢后,皇上聽說了她日日抄經(jīng)的事,啥修修佛也好,但抄完一冊就不必去了。 她抄了十五天,我也跪了十五天。 一天一個時辰,膝蓋都要跪沒了。 第十五天,貴妃發(fā)話,她不必去了,我也不必去了。 我無可奈何,看著為零的好感度,只能退回去。 “是?!蔽疑钌钸凳祝骸皨彐D锬镄南胧鲁桑眢w康健?!?/br> 宸妃身邊的李公公笑著示意我出宮去。 路上突然變了天,下起雨來,我躲在涼亭里避雨,婢女小荷說:“才人剛剛跪過,不能受寒,奴婢跑回去拿傘吧?!?/br> 我點頭應(yīng)了。 我后來想,或許我不該答應(yīng)的。 帶傘回來的路上,她恰好撞上了在御花園閑逛、不幸被雨淋個透的宸妃的侍女。 她的侍女一聽是我,便要求先拿著我的傘回去。 小荷無奈,道:“娘娘——才人宮里只有這一把傘——” “好大膽的奴才?!蹦鞘膛话驼瓢阉鹊梗骸半y道要讓娘娘淋著雨么!” “她畢竟只是個奴才,叫孟才人親自來一趟吧?!卞峰χ驹跇湎?。 “娘娘饒了才人罷———我們貴人剛剛被您罰跪過,走路都走不得……”小荷叩首道。 她很快被打了幾個嘴巴,不敢說話了。 我一瘸一拐地挪到樹下。 看著宸妃那個好感度為零的框框,深吸一口氣。 “不知娘娘叫嬪妾,有何吩咐?” “本宮需要一把傘回宮去,聽說你等著要用傘,特意叫你來問問——如今左右才人已經(jīng)淋濕了,想來用不到了吧?” 我怔了怔,咬牙忍著腿疼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親手把傘打開,雙手舉過頭頂:“娘娘要用嬪妾的傘,是這把傘的福氣?!?/br> “才人真是乖巧懂事?!卞峰α艘宦?,站在傘下道:“你那侍女卻不如你乖巧,頂了好幾句嘴,奴才張狂,必是主人不順從,蘭芝,你好好賞孟才人五個巴掌,教教她?!?/br> 蘭芝從她身邊挪過來,很清脆地扇了我五個巴掌。 我低頭一字一句道:“多謝娘娘責(zé)罰。嬪妾日后定會仔細(xì)管教宮人?!?/br> “快起來吧,別跪壞了身子?!卞峰τ兀骸氨緦m先走了。” 我未曾起身,跪在地上叩首道:“嬪妾恭送娘娘?!?/br> 宸妃的腳步頓了頓,路過我身邊,一腳踩上了我的手。 我盡力壓抑住驚叫,還是止不住揚起了頭。 “娘娘……”我茫然地抬頭看著她依然為零的好感度。 “以才人的臉面給本宮立威,也是你的福氣吧?”宸妃笑盈盈地湊近了我。 ……她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側(cè)臉還挺好看。 我頓了頓,看著她頭頂開始發(fā)光的好感度斬釘截鐵地答她:“娘娘用得上嬪妾,嬪妾萬死不辭,何況是一只手。” 我看著她有點驚訝的眼神,勉力揚起一個笑:“嬪妾自甘如此,只愿娘娘心想事成?!?/br> 宸妃笑著又踩了我一腳:“才人小嘴真甜,本宮那兒的鳥都比你說的好聽,不若學(xué)幾聲狗叫給本宮聽聽?!?/br> 我沉默了一陣,盯著她頭上不斷跳出的好感度,道:“汪?!?/br> 好感度+10。 “汪汪?!?/br> 好感度+20。 好家伙,我終于薅羊毛成功了! 秋雨越下越大,早就打濕了那身淡粉色的宮裝。 宸妃知道孟才人家世不高,又未侍寢,想來,這一身已經(jīng)是她少有的好衣服了。 那個女人眉目雖然不算出眾,也算是溫婉動人。 她跪在地上,在她身前一聲聲學(xué)著狗叫。 今日之事傳出去,她怕要顏面盡失了。 為了得到庇護(hù),值得嗎? ——還是,她也妄想和張婕妤一樣,妄想生下孩子? 她勾了勾嘴角,把腳抬了起來:“才人記住了,要跟著我,就只能當(dāng)狗,不能做人的?!?/br> “嬪妾明白?!泵喜湃舜怪鄞鹚?/br> 她笑著拍拍孟才人的臉:“我不會允你有孩子,你還愿意嗎?” 然而孟才人的話,卻深深地震驚了她。 “嬪妾愿奉娘娘為主。”孟才人語氣堅決“若有違抗,任憑處置。” 傻不傻啊。 才十七歲,還沒侍寢,肚子里還沒懷過孩子呢。 宸妃輕輕拂過她的臉。 “別讓我知道你陽奉陰違?!彼Z氣微微有些發(fā)顫:“不然,你不會有好結(jié)果?!?/br> “是?!泵喜湃松钌钸凳祝骸皨彐桓??!?/br> 好感度已經(jīng)突破五十大關(guān)了,爽! “那本宮走了?!卞峰鷽]再看她,雙手緊緊捏住了傘柄。 “嬪妾恭送娘娘?!?/br> 耶,破六十了。 五。。 孟才人被宸妃奪了傘,冒雨謝罪,又冒雨回去。 還是李昭容急急帶了傘過來。 回去后,我便發(fā)了燒。 宸妃意思意思,送了藥來。 皇后也送了藥來。還假模假樣申斥宸妃。 我勾勾嘴角,覺得實在有趣。 一覺夢醒,已經(jīng)過了一天半。 女主和她的閨蜜都替我打抱不平。 我看著他們頭頂不滿二十的好感度,露出虛假的微笑。 修養(yǎng)了一周,我去給宸妃請安。 張婕妤和林美人正在那兒,看我一來,有些詫異。 宸妃沖我點點頭,道:“本宮想過了,既然meimei身子如此弱,不如就到張婕妤那住著,如何?” 張婕妤一驚,就要說話。 我低頭道:“嬪妾如今……與劉昭容他們要好,……若搬過去,恐怕他們不會再與我親近?!?/br> 宸妃懶懶道:“她們?nèi)羰遣辉倥c你親近,就別怪我罰你不中用?!?/br> “……是,嬪妾明白了?!蔽业拖骂^。 “算了?!卞峰t疑片刻,道:“你還是住本宮這兒吧。” ?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怎么,你不愿意?”宸妃似笑非笑地看我。 “嬪妾……愿意?!蔽掖鹚?/br> 六。 孟才人換住處了,搬到了宸妃的長夏宮。 宸妃一向強(qiáng)勢,宮里是獨住著,如今竟調(diào)了孟才人去。 難道還要調(diào)過去磋磨? 但一連過了半個月宮里都沒有其他動靜。 孟才人過得好好的。 皇帝覺得有趣,翻了她的牌子,又特地說了留。 晚間他就聽說,孟才人喝了避子湯。 不是宸妃逼的,而是自己乖乖喝了的。 侍寢后一連喝了兩次。 ……她竟那樣畏懼宸妃嗎? “……主兒,你不必再喝的?!笔膛伎床贿^眼了,拉著我的手道:“你已經(jīng)喝了三天了,避子湯對身子不好?!?/br> 我笑笑,抬眸道:“我不能有那個萬一。” 燈下,靠著床的少女神情淡淡:“我若是有了孩子,如何向宸妃交代?” “主兒……”侍女的神色有些難過。 我想著宸妃上午送來的糕點和衣服,語氣堅決:“放心吧,我的身體我有數(shù)?!?/br> 宸妃自然也知道,她用避子湯的事。 那東西,不能常喝。 侍寢了一次便喝了三四天,這樣會壞了身子。 果真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心里有些急,這么喝下去,孟才人身體本就不好,可不更糟了么。 怎么這樣傻,喝一碗就是了。她又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真有了,還能真要了她的命嗎! 不論旁人怎么想,孟才人一連喝了七天避子湯的事傳開了。 “她也可憐?!被屎蟮馈皼]家世又不漂亮,偏偏叫宸妃欺負(fù)……” 這幾天,宮里的好感度跳得是越發(fā)歡快了。 最邪門的當(dāng)屬皇帝,他竟然連翻了三次我的牌子。 煩死了,他是不是有病。 誠心的吧。 我只好在侍寢后盡力清理,恨不得拿避子湯當(dāng)水喝。 謝天謝地,千萬別讓我懷孕。 這本來就是鬼門關(guān),萬一醒不過來怎么辦。 “孟才人。”皇上似笑非笑地看我:“宸妃平日對你不好嗎,你竟如此害怕?” “不,娘娘對嬪妾很好?!蔽掖鹚骸爸皇菋彐昙o(jì)小,想到生子,實在害怕。” 陛下顯然愣了愣,噎了一會才道:“……哦。” ……都十七了,家中該教導(dǎo)過才是。 她居然害怕??? 懷龍裔不是各宮搶破頭的事?? 之后,皇帝不再找我侍寢,我又重新回到了安生狀態(tài)。 可恨天不遂人愿。 就在一個落霜的早晨,太醫(yī)很是為難地告訴宸妃和我——“娘娘已有孕了?!?/br> what? 六。 只看孟才人驟然臉色慘白,便可知她心中驚懼。 更叫人不忍的是,她竟然第一反應(yīng)便是向宸妃求饒:“娘娘恕罪……嬪妾沒有……沒有不聽話……” 宸妃沉著臉沒做聲。 “娘娘……娘娘……”孟才人又哭著轉(zhuǎn)向太醫(yī):“這孩子,能不能……落掉?” “啪?!卞峰莺萆攘怂粋€耳光。 孟才人瑟縮著不敢做聲,宸妃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又給了她一個耳光。 “賤人,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與本宮說了什么?” “……若敢抗命,任憑處置?!泵喜湃税字樆卮穑骸罢埬锬铩l(fā)落。” “本宮還沒有孩子。”宸妃微笑道:“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送給本宮,便算是將功折罪。我會把他抱去好好養(yǎng)著?!?/br> 太醫(yī)聽得心里一寒。 “是。”孟才人低下頭,答得很快:“嬪妾領(lǐng)罰?!?/br> 孟才人有孕的事,很快便六宮皆曉。 皇后本想下手除去這個孩子,淑妃卻說,宸妃想抱孩子去養(yǎng),孟才人和宸妃必生間隙。 “到時候,她到底是孩子的生母。”淑妃似笑非笑:“好戲在后頭。” 于是等到生產(chǎn),都沒人對我下手。 為什么呢?說好的幼崽消消樂呢。 當(dāng)晚,孟才人幾乎拼了半條命,才生下一個女嬰。 宸妃立時就把孩子抱走了。 皇上問時,孟才人勉力答道:“嬪妾愧對娘娘,便算將功折罪吧。” 皇上聽得實在心酸。 然而宸妃是將軍府的女兒。 他摸摸孟才人的頭發(fā),道:“孩子……還會有的?!?/br> 孟才人閉上眼,笑而不語。 幸而宸妃接過去的早,被吸了奶,照顧的舒舒服服、不用起來給公主換尿布哄睡的孟才人,過得很舒心。 宸妃那里就全然不是——一方面,皇帝說,既然要了公主,就好好養(yǎng)著。 另一方面,宸妃私心里想著,這是孟才人辛辛苦苦生下來的。 她知道這個孩子是意外,并非孟才人陽奉陰違。 所以孩子半夜哭鬧,她也親力親為地哄。 一連半月,身心俱疲。 可孟才人乖巧懂事,她不能抱了來又不仔細(xì)養(yǎng)。教人寒了心。 她只好咬著牙逼著自己起來喂奶。 孩子被她抱走,她與孟才人那邊,便冷了下來。 她知道,母親都是想念孩子的。 她也想探望孟才人,卻不敢。 過了三月,孟才人向陛下請求,遷出長夏宮。 陛下問她愿去何處,她隨便挑了個宮殿。 走時,她沖宸妃盈盈一拜:“嬪妾自知有錯,娘娘不原諒嬪妾也罷,孩子,就勞您照看了?!?/br> 宸妃呆在屋里,半晌沒說出話來。 ——但她的好感度已經(jīng)跳到150了,我見著了。 我心滿意足地走了。 七。 搬出長夏宮以后,善良的女主閨蜜恰好與我同住。 我過了半年輕松愉快的日子,后宮的風(fēng)浪不會傷到我,我是個失意人。 能見到宸妃的場合只有晨昏定省。 她還如以前一般目下無塵,只是從不看我一眼。 夏天到了,該去消暑。 陛下點了人,很意外的是,竟然有我。 “宸妃說,你也悶了,該出去透透氣?!被噬夏且箒砜次遥裆珡?fù)雜:“你已經(jīng)避了朕半年了……這次無人會迫你喝避子湯,孩子總會有的。” “嬪妾不想生了?!蔽覔u頭嘆息:“我累了?;噬险嫘男奶蹕彐蝗糍n臣妾一碗紅花,了斷了吧?!?/br> 不然他再翻牌子,我喝避子湯都能累死。 陛下默默無語,離開了。 之后的半月里,后宮風(fēng)波不斷。 那天晚上,宸妃命女主閨蜜去給她彈琴。 ……不是就算她的琴確實好皇上愛聽,你也不能這么作死。 要知道按劇情她也懷孕了! 我嘆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我會唱曲,宸妃也知道,不如與你一同去吧?!?/br> 她非常感動地看著我。 宸妃見了我有些驚訝。 旋即,這份驚訝在我們琴笛合奏之后成了惱怒。 她當(dāng)即便沉了臉,笑著說晚上風(fēng)寒,不若讓劉昭容喝幾口酒暖暖身子再走。 那可不行。 孕婦不能飲酒。 而且皇上看著已經(jīng)有些不高興了。 我笑了笑,道:“嬪妾產(chǎn)后身子一直不適,娘娘既然要飲酒暖身,不若嬪妾代劉昭容喝吧?!?/br> “好啊?!卞峰湫χ次遥骸澳遣蝗裟惆堰@一壺都喝了吧。” 按比例微波.jpg 我嘆了口氣,震驚于她的情商。 但為了她腦門上搖搖欲墜的好感度——女主和她閨蜜的好感度一直都是四十,皇后更靠不住,離了宸妃護(hù)持我只有死路一條。 我笑了笑:“嬪妾遵命?!?/br> 我連飲三杯,祝了她三次。 平安康健,心想事成,青春永駐。 喝了三杯以后,我看她的好感度慢慢穩(wěn)定下來,放心地開始裝咳嗽。 果然,陛下很快就安排我們離開了。 劉昭容一出門,就對著我哭了。 我安慰她,沒事兒的。她歉意地看著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別,千萬別告訴我你懷孕了。 我不想被卷進(jìn)風(fēng)波里。 我轉(zhuǎn)頭進(jìn)了自己殿里,與她話別。 陛下看著宸妃,一時無語,拂袖而去。 “孟才人她,是不是真的很恨我?”宸妃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看了看自己的侍女。 蘭佩無言以對,只道:“怎么會呢,您對公主視如己出……當(dāng)初……也是她自己在宮里的,您并沒有不許她來看公主……” “孩子一出生,我就抱走了?!卞峰吐暤溃骸八尬?,怎么會來。她難產(chǎn)是因為我……孩子是我逼她生下來的?!?/br> 蘭佩默默無語。 “我不是想讓她喝酒?!卞峰吐暤溃骸拔抑皇窍胱屗駨那耙粯?,認(rèn)個錯,服個軟,她服個軟 本宮什么都能給她?!?/br> 宸妃抱著膝蓋笑了笑:“母親都離不開孩子,她身體不好,應(yīng)該是思念公主的緣故——把孩子送回去吧。” 晴天霹靂。 我萬萬沒想到宸妃還要把孩子送回來。 她腦殼是不是有點問題——皇帝已經(jīng)金口玉言定了的事,怎能反悔? 我立刻趕去見她。 我說如今我位分低,公主養(yǎng)她身邊正合適,不必挪動了。 宸妃仔細(xì)地看著我的表情,道:“她快周歲了,很可愛。” 那就在您這養(yǎng)著?。?! 宸妃望著我,道:“朝雨,她很像你。太醫(yī)說,你這半年都不太愛動彈。你以前從不這樣?!?/br> 她慢慢地說:“我畢竟不是她的生母,不若你搬回宮里,你來照顧?!?/br> 我搖頭道:“長此以往,必然會有閑言碎語,反而對您有害?!?/br> “你不要總是想我?!卞峰昧业氖郑骸跋肽阕约骸!?/br> 我沉默了片刻,答道:“嬪妾想過了,也早就說過了。愿為娘娘萬死不辭?!蔽页聊炭聪蛩骸叭缃裎以钙市臑樽C,娘娘可信嗎?” “為什么?!卞峰粗遥骸皼]入宮前你根本沒見過我!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這么好?” 為了活著。 “嬪妾斗膽,當(dāng)初合宮覲見,遠(yuǎn)遠(yuǎn)見過您的車駕,暗生情愫。”我笑了笑:“一直不敢說,怕污了娘娘的耳朵。” 宸妃有些手足無措。 “此事不可與人言,娘娘若是覺得我玷污了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深深一禮,轉(zhuǎn)頭離開。 220的好感度,她不會殺我的。 自那日后,一直到避暑山莊,我們都沒再見過面。 避暑山莊的日子很快樂。 劉昭容懷孕的事傳開了,我便知會有意外。 她落水后失了孩子,又被指證用巫蠱詛咒宸妃。 理由是 從她床下翻出了一個小人,上面纏著一塊滴血的玉佩。 ……問題是,那是宸妃贈我的玉佩。 我垂頭看著玉佩,又看向宸妃。 她的好感度還是220. 但我只覺得精疲力竭。 我和劉修容住得近,感情好,與宸妃往日相交甚密。 好故事,好設(shè)計。 宸妃朝我走過來,狠狠扇了我兩個耳光,罵我賤人。 很久了。 自那日我有孕,她沒再這么罵過我。 我想抬頭問她:“娘娘……此事是您的設(shè)計嗎?” 但我什么都沒有說。 又是一個耳光。 我好像看見她在哭。 累了,毀滅吧。 孩子不想活了。 當(dāng)晚,我選擇了割腕自盡。 八。 我沒死成。 那晚宸妃偷偷來看我,正撞上了我自盡。 她把我救了起來。 最后事情不知如何查實,反正我洗清了冤屈。 但陛下看我的神色總是怪怪的。 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問他是怎么回事。 陛下說那晚宸妃抱著我哭。 他說他不知道巫蠱是怎么回事,但宸妃堅信不是我做的。 他也相信,不會是我做的。 我在宸妃的強(qiáng)烈要求下搬回了她那兒。 公主確實很可愛,和宸妃的性子差不多。 大方活潑,經(jīng)常爬來爬去地咿咿呀呀??磥磉@一年宸妃把她養(yǎng)的很好。 這半年,宸妃對我特別好。 我為了答謝她,花兩天繡了個香囊給她。 第二天,她就興高采烈地給我送了一堆吃的用的。 ……都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看著好傻。 蘭佩悄悄來和我說,孩子四個月那會,發(fā)過燒。 宸妃整夜不敢合眼,生怕有個三長兩短,不好和我交代。 她說,娘娘從沒有熬過那么多回,人都熬瘦了 。 那天晚上,我主動設(shè)宴謝她對公主盡心盡力。 酒勁兒倒挺大,喝了幾杯,我就醉了,開始耍酒瘋。 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有人來抱我。 我似乎不小心扯開了什么東西。 緊接著,有人笑著,吻了我的眉心,珍之重之。 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蘭佩看我的表情很詭異。 她說她沒想到,宸妃竟然甘愿委身于我。 我:? 后來我聽說,那天晚上,我撕了宸妃的衣服。 她被我像八爪魚一樣纏著,摸她揉她。 蘭芝想拉開我,小荷也想。 但宸妃止住他們,任我施為。 “隨她?!卞峰πΓ骸八镁脹]這么鬧了?!?/br> 我想問她有沒有親我,又覺得尷尬。 九。 那場難產(chǎn),終究虧損了我的身體。 三月初,我染了風(fēng)寒,纏綿病榻最后那幾天,宸妃的進(jìn)度條漸漸滿了。 我最后的印象,便是一道白光。 ——我回來了。 這世界上沒有宸妃,只有故去的歷史。 歷史上,宸妃膝下只有一女,是從一個姓孟的才人那兒抱來的,寵愛非常。 公主一生都很幸福。 我不知道宸妃如何看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親我的時候她在想什么。 也許我于她 只是一個過客。 十。 自孟才人離世,宸妃深受打擊,甚至連對皇上都淡了,一心撫育公主。 后來在孟才人離去之后的某個深夜,她有些傷感,起來飲酒。 蘭佩看她那樣傷神,很難過。 小荷也很難過。 她說:“娘娘,主兒在天有靈,您這樣她會魂魄不安吶?!?/br> “不安才好?!卞峰胱戆胄训剜哉Z。“她才聽得見我說話?!?/br> “我一直沒告訴她,我喜歡她?!卞峰p輕道。 “我家鄉(xiāng)有傳聞?wù)f,月圓的時候,親吻所愛之人的眉心,兩個人就能天長地久?!?/br> “你們……還記得她長什么樣子嗎?我好久沒見過她了?!?/br> “我好想她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