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恐相逢是夢中
岑翊前幾周剛回國,這段時間在海市。他的畫廊在海市,平時由畫廊經紀人運營。不過畫廊有一位新代理的畫家是他求學時的故交,正在籌備在國內的第一個展覽,他因此得多留意一些。接到江融斌的電話時他正在看策劃方案,這一次的策展人未免太過細致,連開幕酒會用哪幾種鮮花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江融斌卸磨殺驢,剛用完他,客氣恭敬的面具就沒戴兩天,又換回了從前面對他時的那副欠揍的腔調:“聽說你也在海市,你家那位腦袋被廣告牌砸了,有空去醫(yī)院看看。哦?不是你家的?那就是你之前的助理姓王的那男的。要不是停航了誰會給你打電話,愛看不看?!?/br> 為什么好像每次見到他,都是這么狼狽。岑翊坐在病床前想。病床上的王慶杉安靜地睡著,仿佛整個人都陷進白色的漩渦里。他并不知道王慶杉最近也在海市。在青云山的時候是事急從權,他平時沒有監(jiān)視別人生活的愛好。他有自己的事業(yè),也還沒有閑到派人時時刻刻盯著王慶杉的一舉一動。 他本以為短短一兩個月應該不會有太多意外發(fā)生。對于王慶彤,他自問已經盡了最大的幫助。生死有命,醫(yī)學從未真正戰(zhàn)勝過癌癥。治療是否能達到最理想的效果只取決于她本人。他只是不想讓王慶杉留下遺憾。至于工作,辦成了入駐的事,王慶杉就是PatientA的功臣,江融斌也不會虧待了他。他覺得一段時間的冷處理對他們的關系沒有壞處。他需要給王慶杉留一些空間,讓他消化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思考接受將來和男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人生很長,不急在這一刻。他說他要王慶杉,不只是那幾晚,也不只是他的身體。他要的是全部。 只是現(xiàn)在,看著頭上包著紗布躺在床上的王慶杉,他想,這就是讓王慶杉思考的結果嗎?他是不是做錯了。 王慶杉其實在救護車上就醒了。像是從深度睡眠中醒來,四周都是窸窸窣窣的噪聲。感受到車輛行駛的顛簸,他睜開眼睛,看到旁邊是急救員,然后又看到林紅玉。林紅玉這回是真的急哭了。他本來也心有余悸,但是看到旁人的眼淚,反而不由自主硬氣起來,掙扎著安慰她說自己沒事。到了醫(yī)院,他被一路推著去做各種檢查。鋁制的燈箱框架看著挺大,但并不太重,墜落高度也不算高。CT結果顯示顱骨沒有骨折,也沒有明顯腦組織損害。只是頭頂皮膚表面血管密布,頭皮裂傷出血較多,因此看著觸目驚心。他的外傷在救護車上簡單處理過,又在醫(yī)院重新包扎,之后被留院觀察。林紅玉去替他繳費,他獨自躺在病床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到再次醒來時就是這個畫面,眼前是潔白的床簾,床簾下是岑翊蒼白的臉。他心里一驚,難道睡前剛做了好事,一覺就睡上天堂了? 他把眼睛閉回去,醫(yī)院的氣味鉆進他的鼻腔。原來還在醫(yī)院里,他想,那估計是真撞出毛病,都產生幻覺了。沒一會兒,幻覺帶著人掀開床簾進來,然后幻覺開口說話:“醫(yī)生,他剛才醒了?!?。 醫(yī)生問他叫什么名字,記不記得睡著前發(fā)生了什么,有沒有頭痛惡心或者耳鳴。王慶杉愣愣地回答著,眼睛一直盯著床邊的岑翊。他又聽見醫(yī)生和岑翊說,他今晚可以回去居家觀察,不過24小時內你們家屬都要多注意,如果出現(xiàn)頭痛加劇、呼吸困難或者反復嘔吐,要馬上帶他來醫(yī)院。 “是江融斌和我說的,”醫(yī)生走后,岑翊把床頭桌上的病例本和檢查單一張一張疊在一起,“你同事嚇得不輕,我讓人送她回酒店了,她一個女孩在這不太方便。”王慶杉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護士,心想她們都是女孩,不方便在哪。 “今晚你跟我回去?!贬词帐巴陽|西,對王慶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