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面上毫不起眼的門背后，竟然藏著無比吵鬧的一個酒吧大廳。

    正是酒吧人多的時候，紫紅的燈光在頭頂閃爍，酒吧里簇擁著找樂子的男男女女，跟著酒吧里毫無意義地吵鬧著的音響跳舞。

    酒吧窄小的地盤上充斥著一種熏香，本就膩人的味道里還混雜著汗液，煙草，毒品，變得更加難以言喻。

    小季的狀態(tài)回復得差不多了，或者程允的保證也給了他安心。他在短暫的忐忑以后，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這也讓他安下心來。

    程允穿過喧鬧的人群，領著小季走向酒吧的吧臺。

    吧臺邊靠著一個畫著黑色眼影，染著一頭粉色爆炸頭的女孩子，正在嚼著嘴里的泡泡糖。

    小季驚奇地看著那個女孩子吐出一個藍色的泡泡，那個泡泡越長越大，然后被女孩重新塞回嘴里。

    “呀，”他彎著好看的眉眼沖那個女孩笑，“好厲害啊”

    女孩調皮地沖小季眨眨眼，然后目光停在了他臉上。不得不承認，小季長的十分漂亮。在酒吧里，這樣出眾的樣貌總是會受到更多的關注。那張臉贏得了姑娘的歡心，她拿出一塊兒新的糖果，向小季揚了揚，“喏，要學嗎？”

    不等小季有反應，程允倒是先輕咳了一聲，女孩的注意馬上被他吸引了過去，“啊，”她有點驚訝，“程允？你竟然來酒吧了？外勤部放假了？”

    “輪休，”程允輕輕敲擊著吧臺的臺面，“帶小朋友出來轉轉。”

    “哦～小朋友？”女孩立刻促狹地拉長了語調，“帶小朋友來酒吧‘轉轉’啊？”

    “不然去基地外吃沙子？”程允反問，“別多問，找個人少的地方?！?/br>
    “嘖嘖，”女孩饒有趣味得咂著舌，朝著吧臺背后一指，“去吧，樓下人還少，”她頓了頓，“都是自己人?！?/br>
    程允沖她點頭。那個女孩看也懶得看他一眼，卻對他背后跟著的小季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沖小季說，“下次來找jiejie玩?！?/br>
    小季手足無措還不知道要怎么回應，就被程允抓著手腕拉走了。

    吧臺后藏著一架樓梯，往下就是酒吧的地下層。

    那里確實安靜了不少，沒有樓上那么多喧鬧的人群，只有一兩桌客人零零星星的散開坐著?；璋档臒艄庀?，涌動著談話的聲音。

    樓下有一個小得多的吧臺，吧臺頂上是整個空間里最亮的燈光，照得身后的玻璃酒架反射出瑣碎的光。

    吧臺的調酒師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程允，沖他招手，“看看這是誰來了？稀客呀程允！”

    “真難得，你竟然來酒吧玩?！闭{酒師擦拭好一個酒瓶，放在身后的架子上。“你不是不喜歡來這里鬼混嗎”

    “……”程允瞥了他一眼，并不想回答這個重復的蠢問題。剛剛在樓上那個女孩就問過一次了。這種故作驚奇的驚嘆多少讓人聽得不爽。

    “哎呀哎呀，這不是大家都很少見到你嗎？”調酒師不以為意地笑著說。

    這個調酒師身材魁梧，有一雙綠色的眼睛，說話有點帝國貴族拿腔作勢的優(yōu)雅。左耳上十分風sao地戴著一枚夸張的銀色耳環(huán)。

    他顯然發(fā)現(xiàn)了瑟瑟跟隨在程允身后的小季。

    “哦～程允，什么時候勾搭到的小美人兒？”他故意戲謔地逗弄程允。

    平權軍酒吧，地下一層的調酒師是個gay。程允非常清楚他是個什么貨色，尤其是在打探各種八卦上。程允在基地聽那幫外勤部的人調戲已經聽夠了，此刻一點不想理會他。

    “程允你竟然不聲不響也有男朋友了了，”他狀似惋惜的捂著胸口。一個五大三粗有胸毛的漢子做起來可不美觀。

    程允不忍直視地移開視線。

    “好啦好啦，”調酒師爽朗的笑了，“我聽說過他了?！?/br>
    他探出吧臺，朝小季打招呼，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小季，是新來的，對嗎？”

    突然的聲音把小季嚇了一跳，他不安地點點頭。

    調酒師卻不以為意，熱情地抓住了小季的一只手，握住他搖晃，“第一次見面，歡迎你來平權軍，自由萬歲！”

    程允注意到小季手足無措地被他抓住手，臉色逐漸慘白。他皺著眉上手把調酒師的手拍開，“拿開，你嚇到他了。”

    聽到這話的調酒師趕忙把手收回來，前傾的身體也縮回吧臺里，“哦，真不好意思。我這人有時候有點過分熱情?！?/br>
    “好吧，”他聳聳肩，把菜單遞給程允“今天喝點什么呢？”

    這里的菜單是調酒師自己用花體寫的，整整兩頁。大部分的雞尾酒，如果不是下面的配料欄的標注，從名字根本看不出是做什么的。

    程允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放棄了研究，“還是要上次的那種吧。”

    “哈哈哈，程，你可以多試試別的啊，”調酒師笑道，“你每次都喝這個。”

    事實上，程允不敢亂點也是有原因。主要是被坑過。那是一杯名字非常淑女的酒，透明的酒液被裝在四方的杯子里，上面還十分精致地擺放了一小圈塑料葉子編織的綠色花環(huán)。誰能想到這么一杯精致的酒竟然是辣的。當場險些沒把喝了一大口的程允送走。

    從那以后程允都對各種奇奇怪怪的口味敬謝不敏，“不了，原來的就挺好。”

    “好吧，”調酒師狀似失望地攤手，“那小美人兒要什么呢？”

    程允看了一眼低頭坐在一邊的小季，“給他拿一杯牛奶吧?！?/br>
    兩杯都上得很快，依照慣例，還送一個小碟子裝著的兩顆烏梅。

    每家酒吧的佐酒小物都不大一樣。平權軍這里大家的習慣是烏梅下酒。

    程允那杯照例加了可樂，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好看的琥珀色。而小季的那杯，他們貼心的往里面加了些糖。程允把那杯牛奶推給小季，然后把盛著烏梅的小碟子隨意地放在中間。

    酒吧里認識程允的人不少，大家紛紛來找他打招呼。只有小季一個人抱著自己的杯子，對著里面白色的液體發(fā)呆。

    他低頭看了自己的杯子很久，甚至湊上去聞了聞，卻一點喝一些的意思都沒有。他又抬頭去看程允面前的那杯酒，琥珀色的酒液泛出誘人的光澤。但是，它被程允抓在手上。

    他泄氣地把目光轉移到桌子上。那個有盛著烏梅的小碟。那是一個磨砂玻璃做的花瓣碟子，有一邊缺了一小塊兒。他來來回回數(shù)著盤子里烏梅數(shù)了好一會兒，然后偷偷地摸了一個含在嘴里。

    酸酸的，有點澀，但又有點甜。

    他偷偷看了一眼，見程允沒有注意到他這里。所以他又拿了一枚。

    等程允回過神來，小季杯子里的牛奶沒動多少，桌上的烏梅倒是全部消失了。只留下孤零零的兩個梅核。

    小季舔舔嘴唇，無辜地抬頭看著他。

    程允“……”

    他頗為無奈地盯了小季一會兒，拿起那個空盤子起身去吧臺。

    小季坐在椅子上等他回來。他撐著腦袋嫌棄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牛奶，又看了看程允面前的那杯酒。鬼使神差的，他大著膽子湊過去。

    程允卻在他行動得逞前，提前回來了。

    他重新要了一盤烏梅，提前先扔了兩枚在自己的杯子里，然后把剩下幾枚全部擺在小季的面前。

    小季失望地坐了回去，又開始老老實實地抱著烏梅啃。

    程允看到他面前堆起的一小堆兒梅核兒，忍不住笑了。任他啃了一會兒才把盤子往回拖了拖，“一次別吃多了。”

    “哦，”小季有點不情愿，但還是乖乖地把手收了回去。

    程允酒里的冰塊逐漸化了，水分沖淡了酒液苦澀的香氣，開始甜了起來。他慢慢地把酒喝完。

    臨走的時候，站在前臺付了錢，還討要了一個小包裹。

    這個小包裹在回去的路上被他一直放在兜里。

    小季一直眼巴巴地盯著他揣在兜里的那只手，他等啊等，一直到宿舍門口，程允才把那個小袋子拿出來。塞給小季。

    小季打開來，發(fā)現(xiàn)那是是一小包梅子。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爸x謝程哥！”

    程允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搖頭，“收好。今天不能再吃了?！碧崃?，而你的胃本來就不好。

    “嗯嗯，”他捧著那小袋梅子，比任何一次收到獎賞都開心。

    他雀躍著捧著它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偷偷拉開了床底他藏匿各種獎賞的小紙箱。

    在他準備把它塞進去的時候，被程允發(fā)現(xiàn)了。

    “嗯？”程允注意到那個盒子，也許是因為今天心情很好，他有心情笑著打趣問，“這是什么？嗯？”

    程允問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很在意這到底是什么，然后他抽出盒子，就看見了那整整一箱雞零狗碎的吃的。棒棒糖，棉花糖，小餅干，還有麻薯。有些顯然被放了很久了，最早放進去的餅干已經受潮，碎成了一灘咖啡色的污泥。壞了的餅干和一些別的壞掉的東西糊在一起，顯得有點慘不忍睹。

    程允對這整整一箱被放在床下的吃的表示沉默，“……他們給你的？”

    “是的，”小季被發(fā)現(xiàn)了偷藏的秘密，惴惴不安地解釋：“是醫(yī)療室的小姐們……小季幫她們做事……她們給小季的，獎賞”

    程允嘆了口氣，“送給你就是希望你吃的……”他又想起小季古怪的思維，于是補充道，“你可以吃的。知道嗎？”

    小季垂下頭，又開始揉搓衣擺。

    程允拎著那箱雞零狗碎的東西，嫌棄地皺眉開始把東西往外挑。他先把自己送的那袋兒烏梅搶救出來，然后及其不情愿地去繼續(xù)清理。

    表面上還放著一枚糖果，他翻看了下包裝，還算密封得嚴嚴實實，沒有壞掉的樣子。

    他只用兩根手指把那枚糖果夾出來，再看一眼剩下的東西，實在沒有繼續(xù)的勇氣。

    他滿臉黑線地吩咐，“下次早點要吃掉，這都壞掉了。”

    他把那枚糖果拿到洗手臺前去洗了，撕開外面五顏六色的糖紙，然后取出糖塞進小季嘴里。

    那是枚桃子味的硬糖。小季愣了愣，下意識把它含住，用舌尖去小心的舔弄。

    他的舌頭告訴他，這很甜。

    清甜的味道。是桃子味的。

    他回味地舔舔嘴唇。好像還能舔到程允手指輕觸留下的余香。

    桃子味的硬糖，是不是能讓他做一個桃子味的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