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卡蜜盧走后，紐因就不再讓伊卡洛斯只待在牛仔小隊(duì)的建筑內(nèi)了，多出去走走有利于身心健康。

    反正卡蜜盧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伊卡洛斯，而也不是每個人都認(rèn)得伊卡洛斯的臉。大家只知道牛仔小隊(duì)又多了個英俊的哨兵，卻不知道那哨兵確切是誰。伊卡洛斯不愿意用他本來的名字，只愿意讓別人叫他小鷹。

    一來二去，所有人都只叫他小鷹。

    鎮(zhèn)子的街道上，紐因看見翅膀上綁著菜筐的伊卡洛斯站在街邊。

    牛仔小隊(duì)買菜并不是輪班制，只會有固定的幾個人去買，伊卡洛斯主動承擔(dān)下了這個職責(zé)。一群孩子圍著伊卡洛斯，對他的翅膀指指點(diǎn)點(diǎn)。

    “哥哥，你的翅膀?yàn)槭裁催@么大??？”

    “你是哨兵嗎？”

    “可是你的翅膀?yàn)槭裁醋儾换厝ィ闷婀峙??！?/br>
    “不沉嗎？”

    孩子們的話讓伊卡洛斯有些無措，又不能直接走開，只能站在遠(yuǎn)處。他的翅膀一直沒見變回手臂，也沒什么力氣，一直是他潛意識中的一個心結(jié)。

    孩子們盯著他的翅膀問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

    孩子們的話其實(shí)并沒有惡意，卻讓伊卡洛斯的心里隱隱地有些難受。

    “哥哥是鷹類哨兵，大大的翅膀能送他飛上天空呢?！?/br>
    忽然，紐因站到了伊卡洛斯旁邊，一只手撐起菜筐的重量，另一只手揚(yáng)起伊卡洛斯的羽翼。巨大的翅膀鋪展開，在陽光下萬分耀眼。光裹在翅膀的邊緣，形成童話中的輪廓。

    “酷吧？”紐因笑著問。

    “哇……”

    孩子們眼睛亮閃閃的，有的孩子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好帥哦?！?/br>
    伊卡洛斯乖乖地讓紐因舉著翅膀，紐因的氣息就在他身側(cè)，觸動本來不愿跳動的心臟。

    “不過小鷹哥哥現(xiàn)在翅膀受傷了，暫時還不能飛起來。”紐因接著說，“但這樣的翅膀也很酷，不是嗎？”

    被紐因的笑容感染，孩子們也不自覺地跟著點(diǎn)頭：

    “是啊，好酷哦……”

    人類的本性是模仿與學(xué)習(xí)，孩子尤其如此。紐因的情緒帶動了他們的情緒。

    伊卡洛斯轉(zhuǎn)頭看著紐因。紐因在說“很酷”的時候，完全沒有一絲不自然，就像他本來就覺得這樣確實(shí)很酷——

    或者說，這就是紐因的心里話。

    “走吧?！奔~因微微收回表情，把伊卡洛斯的翅膀放下，再接過一筐菜背在自己身上：“我和你回去。”

    “我自己就可以……”伊卡洛斯有些慌張，他本能地不想麻煩紐因。

    紐因無所謂道：“也沒幾步路了?！?/br>
    無法拒絕，伊卡洛斯亦步亦趨地跟在紐因身后，他悄放緩一些步調(diào)，這樣就能更好看到紐因的身影。

    這兒到牛仔小隊(duì)還是有一定距離，到了鎮(zhèn)子邊緣就不剩幾個人。

    “剛剛謝謝你……幫了我。”

    斟酌再三，伊卡洛斯還是開口。

    “不客氣?！?/br>
    這是那個叫卡蜜盧的向?qū)怼鞍菰L”之后兩人第一次獨(dú)處，伊卡洛斯不想放棄這次機(jī)會：“……你以前見過我嗎，那個時候的我是什么樣的？”

    “那個時候啊……”

    紐因回想起他們的初見，或者說，兩次初見。

    第一次，伊卡洛斯在眾飛禽哨兵的簇?fù)硐?，在天空中燃起焰火又轉(zhuǎn)瞬沒入黑暗；第二次，伊卡洛斯獨(dú)自坐在鐘樓的窗邊，背后生著翅膀卻似乎搖搖欲墜。

    那兩次相遇的畫面都給紐因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無論你的身邊是否熱鬧，你看上去似乎都是獨(dú)自一人。”紐因評價道。“我見過你兩次。第一次你在天上飛沒有看到我，第二次你抱著我在天上飛了一圈?！?/br>
    伊卡洛斯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記憶在他的潛意識中，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

    “……我那時候會飛？”

    “對啊，你能抱起我，力氣很大?！?/br>
    紐因想了想，又補(bǔ)充一句：“現(xiàn)在也挺好。”

    “紐因……”

    “嗯？”

    “我會再帶著你在天空中飛一次的?！币量逅拐J(rèn)真地說。

    紐因不知怎么地笑了聲，輕松地回：“好啊，那我就期待著?！?/br>
    除了伊卡洛斯，和他同齡的就只有雷頓。

    如果他們在平和安穩(wěn)的東部出生，如果雙槍幫不曾存在而他們早已相遇，也許他們本該是關(guān)系十分不錯的朋友，即使沒有向哨這樣的身份也是如此。

    “我現(xiàn)在不是獨(dú)自一人了。”伊卡洛斯望著紐因，認(rèn)真道。

    紐因愣了一下，下意識回復(f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br>
    “聽你的?！币量逅垢纱嗟鼗卮?。也許他明白失憶前的自己為什么愿意抱著紐因在天上飛了。

    一種冥冥之中的默契，把兩個年輕人的思想連結(jié)在一起。

    這樣的干脆反而讓紐因有些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對上的是伊卡洛斯干凈帶笑的眸子。那是在伊卡洛斯還在雙槍幫時根本不曾有的眼神。

    這個人確實(shí)變了，紐因下意識想。

    兩人走到牛仔小隊(duì)，把菜筐交給洛亞。大鵝哨兵接過菜筐，看著面前的兩個青年，就像是在看兩個弟弟，再神色和緩溫柔地轉(zhuǎn)身回去將菜送去廚房。

    多日的相處，伊卡洛斯也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牛仔小隊(duì)能夠接納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他本身怎么樣，至少有一半是因?yàn)榧~因。

    因?yàn)樗羌~因的同齡人，能夠和紐因談得上話，也能陪著紐因。

    這樣的陪伴是牛仔小隊(duì)一群大老粗們再用心也做不到的：教育的差異，經(jīng)歷的差異，加上紐因本身的性格，都讓紐因即使再受歡迎也總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加上外界的流言蜚語帶來的壓力，紐因本可以不承擔(dān)這些，他的報紙伊卡洛斯也看過，紐因本可以去往東部。

    牛仔小隊(duì)的哨兵們看得出來，也只能用他們所能做到的方式陪著紐因，獻(xiàn)上身體，獻(xiàn)上靈魂。

    牛仔小隊(duì)就是一群孤獨(dú)帶刺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又希望能給彼此溫暖，能得到溫暖。

    “去騎馬嗎？”紐因忽然問。他新去進(jìn)了一批貨，又賣了一批貨，還整了點(diǎn)設(shè)計圖紙。跟著丹鹿耳濡目染，最基本的商業(yè)知識還是有的，至少自己能賺點(diǎn)錢，還去了鎮(zhèn)子新開的書店一趟，現(xiàn)在心情不錯。

    他還沒和伊卡洛斯出去玩過呢。

    “去！但馬……”伊卡洛斯想都沒想地答應(yīng)了，又有些猶豫，身為一個牛仔，他卻沒有馬匹，實(shí)在是不應(yīng)當(dāng)。

    “用牛仔小隊(duì)公用的就好。”紐因去了馬廄，一匹匹馬就在里面，有的在吃草有的在發(fā)呆。

    紐因挑了一匹牽出來，拍拍馬背，示意伊卡洛斯適應(yīng)后蹬上去。

    伊卡洛斯一上去，就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背上。紐因看沒問題了，就坐上另一匹馬。

    牛仔小隊(duì)的背面就是荒野，有大片地皮讓他們跑。

    “每次我覺得煩悶的時候，就會出來騎馬?！奔~因朝著伊卡洛斯笑，“說實(shí)話，還挺鍛煉體力的?！?/br>
    開春陽光正好，不算冷，伊卡洛斯坐在馬上。他隱約記起自己是會騎馬的，身體有記憶，紐因?yàn)樗舻鸟R很溫順。

    “小時候你也騎馬嗎？”

    “騎，不過都是哥哥們陪著騎，就把我抱在懷里讓我牽繩，他們在身后護(hù)著我。”

    畢竟向?qū)У捏w能跟不上哨兵，那么高的一匹馬，哨兵摔下去再滾幾圈都沒事，向?qū)Ч烙嫷脭嗖弊印?/br>
    伊卡洛斯自然也明白這點(diǎn)。紐因就坐在馬上，身姿十分優(yōu)雅，似乎曾有一個人就是這么教他騎馬。但紐因笑容里的恣意，又有其他人的影子。

    這是個幾乎土生土長的牛仔。

    “他們以前的脾氣啊，燥得很?！奔~因回憶著說，“有的時候就吵起來了，誰也不讓誰，不過人都是會慢慢變的?！?/br>
    兩匹馬在荒原中小步快走，周圍的風(fēng)吹過。紐因也不能騎得很快，也只有弗里斯蘭才能做到那樣的速度和平穩(wěn)度。

    伊卡洛斯看著此刻的紐因，其實(shí)很難將報紙上的紐因與此刻的紐因當(dāng)作一個人，此刻的紐因更鮮活。

    有一瞬間，伊卡洛斯有一種永遠(yuǎn)留在牛仔小隊(duì)里的沖動。這里的每個人，每件事，都讓他覺得本應(yīng)該如此。——他過去的生活是什么樣的？紐因過去的生活又是什么樣的？

    “你們以前……也住在這里嗎？”

    “沒，這兒只是暫時住的，我們遲早得離開。”紐因補(bǔ)了一句，“牛仔都是四海為家的，不是嗎？”

    伊卡洛斯沉默了下來。

    “無論是在哪兒醒來，只要有他們在身邊，我就會安心。”紐因并不為此感到悲傷，“……我已經(jīng)足夠幸運(yùn)了。”

    忽然，身下的馬不安地小聲嘶鳴起來。紐因皺了皺眉，對伊卡洛斯說：“感受一下有沒有危險?！?/br>
    話音剛落，伊卡洛斯立即就明白了紐因的意思。他閉上眼睛，將聽力擴(kuò)散至遠(yuǎn)處。因?yàn)椴皇煜ぃ澈笮℃?zhèn)嘈雜的人聲也闖進(jìn)他的耳朵。

    “唔……”伊卡洛斯有些糾結(jié)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候，紐因的聲音溫和而冷靜地闖入：“注意力集中，深呼吸，把注意力放在你面前。”

    向?qū)У闹噶钭屔诒母兄幌伦兊梅滞馇逦?/br>
    嘈雜的人馬、潛伏的聲音，立刻被伊卡洛斯的聽力分辨得一清二楚。

    “有哨兵，五十多個，有武器！”伊卡洛斯快速地說。

    紐因一扯馬韁：“走，回牛仔小隊(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