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正邪均在圈套中
歡喜門總部、前掌明燈駐地建在半山腰平臺上,地勢易守難攻。 來到泰極峰下時太子感慨道:“終是被惡徒搶了去,所幸是在遠離邊境線處?!?/br> 僅俞清聰明白太子為何發(fā)此感慨。 鐵槐幀帶領眾人進入密林小道,在半途中,忽聞身后傳來驚呼:“那是什么?!” 眾人順著俞升提醒抬頭看去,只見一個人頭被用麻繩拴著頭發(fā)懸掛在樹枝下!人頭下方殘留著一灘干涸血跡,俞清聰蹲下檢查,認為此人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他是……?!”鐵槐幀捂住嘴唇后退數(shù)步,撞入俞升懷中。 漓肅臉色煞白,因震驚而渾身不自覺發(fā)顫。 俞升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那顆人頭面部被劃得傷痕累累,但依稀可見是個女人頭顱。 鐵槐幀隱忍哭腔,咬牙怒道:“是火護法玫雯!玫雯姐她……!她怎么會被砍了頭顱掛在此處?!” 諸顯聽得前方傳來十數(shù)人的腳步聲,他提醒眾人小心,未來得及看清來人,便聽到一女子以威嚴洪亮的聲音喝道:“不明白?你當然不會明白!叛徒之子鐵槐幀!從今往后你給老子摘了姓氏,從我歡喜門滾出去!否則……” 一枚飛鏢倏地飛來,釘在鐵槐幀腳下!鐵槐幀后退半步,震驚地抬頭看去。 一名紅衣女子疾步走來,她紅唇描眉額點紅蓮紋,可妝容再艷也遮不住一身冰冷威嚴,長發(fā)隨意披散但額前沒有半根亂發(fā),指尖捻著幾枚淬毒飛鏢,指關節(jié)繃得顏色發(fā)白。 鐵槐幀顫聲道:“大姐……?我怎么突然就成了叛徒?!” 鐵旭勝冷笑道:“你問問自己!十二隊長內(nèi)訌、火護法叛離、還有你這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竟然帶大名鼎鼎的傅王爺上來?!歡喜門已由我鐵旭勝做主,圣姑您愿意回來便到我身后來?;睅?,念在我們姐弟一場,我留你半條生路自己滾下山去!至于其他人……哼,今日你們來了就別想活著下去!” 眾人身后傳來腳步聲,想必鐵旭勝早已派人埋伏。歡喜門人不比正道武林人,他們擅長使用暗器,偷襲時能殺人于無形。 眾人心里明白今日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傅修遠正想拔刀,卻見漓肅上前一步,擋在眾人身前,語氣平和地說道:“旭勝阿姐,首先恭喜您擔任新門主,但我身為前任圣姑,仍有話要與您說明白。您不信阿槐,可以,但您至少要聽我一言,切莫因為沖動而鑄成大錯,中了敵人的jian計!” 鐵旭勝越過漓肅,見眾人目前并未展露戰(zhàn)意,便抬手讓手下備戰(zhàn)警惕,冷聲問道:“你想說我誤會了誰?” 漓肅點頭道:“正是。阿姐,前些日子阿槐一時沖動趕往奇州平山,我們所見所聞還未跟門主匯報,您且聽完前因后果再驅(qū)逐我們不遲。而這幾位均是我擅自決定請來與門主商討對策的貴客,雖有武林正道人士、也有朝廷高官,但我們目的一致,便是要弄清楚這背后究竟是誰謀劃大局、坑害我們?nèi)絼萘?!?/br> 鐵旭勝怒道:“一切難道不是武林正道為了削弱我們歡喜門而設計陷害我們么?!還有什么可說?!玫雯這妮子一上來就說我們門內(nèi)可能有jian細、槐幀要調(diào)兵去奇州平山支援……我那傻爹什么都信,白白讓馬隊長聽玫雯計劃,帶了四十人去送命!你說這小妮子該不該殺?!” 鐵槐幀疑惑道:“我絕不可能要求隊長協(xié)助!玫雯她……她怎么說這種話?她難道還不了解我嗎?!” 鐵旭勝冷笑:“哼,誰知道你小腦袋瓜子想什么東西!” 漓肅道:“也虧得馬隊長去了平山,才讓正道知道武氏大宅滅門案并非我歡喜門門主下令所為。因此武林正道秋紹泉副盟主才派這位俞氏的小兄弟與我們回來查清情況?!?/br> 鐵旭勝望向傅修遠和諸顯,問道:“這二位又是來作甚?” 諸顯嘆道:“有一些舊怨未了?;蛟S那位被砍頭的姑娘沒說錯,你們歡喜門內(nèi)的確出了jian細。他不屬于正道,亦不屬于邪道?!?/br> 鐵旭勝沉默片刻,揮手喝道:“你們下山去,到山腳小村等我!”話罷鐵旭勝帶人離開,眾人身后也被讓出一條路來。 為了防止被人暗算,眾人一路小心翼翼退回山腳,走進村莊,發(fā)現(xiàn)里邊多是女子,人們養(yǎng)蠶繅絲,制造絲綢絹料編織各類生活用品。小村子因此得名蠶桑村。 漓肅帶眾人挑一家小店暫時歇息,店內(nèi)僅有年近六旬的老板娘一人在釀酒,她為眾人準備一壺桑葚酒,放在眾人面前的木桌上,稍稍停頓片刻,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子,不發(fā)一言返回柜臺繼續(xù)忙碌。 鐵槐幀道:“老板娘耳聾,我們盡可以放心說話?!?/br> 可眾人卻不知該說些什么,一時陷入沉默。 片刻后,鐵槐幀突然捶胸頓足道:“是我考慮不周!為什么帶朝廷中人過來?!若不帶他們、我們強行突破關卡跑回來,那便……” “鐵二少爺,”諸顯打斷他道,“我貴為太子卻跟你們過來,難道你們就不能確定我是敵是友?為了一點江湖恩怨,出動太子王爺,那大可不必。當我們朝廷是沒人了么?” 鐵槐幀猛地合上嘴,淚水盈滿眼眶,默默咬牙啜泣。 俞升本就不蠢,他已經(jīng)理清其中到底有何隱情暗線,綜合所有信息來看,他說話便能直擊重點:“太子爺,前朝昏君欠了白石先先生九族的債,他們攢到現(xiàn)在加倍奉還,你們現(xiàn)今要想補償他們白氏,恐怕并非易事了?!?/br> 傅修遠眉頭緊蹙,微怒道:“殿下,您未免太過天真!車輦壓過再放火一把燒了便是,那人委屈三十余年都換不來的,您難道以為憑自己一兩句話就能解決么?!” 傅修遠話說至此,抬眼望向鐵槐幀,又咬牙怒道:“這幫亂賊死了有什么可惜?!歡喜門與掌明燈一個下場,豈不是大快人心?!” 只聽叩地一聲響,眾人轉(zhuǎn)頭望去,卻見是俞清聰重重將水晶小酒杯放在桌上,杯邊殘留幾點桑葚酒的暗紅。 俞清聰雙目迷離,微笑道:“呵,好酒??晒剖蔷泼??這酒看似暗紅如毒藥,不如高粱白酒清冽可愛,嘗著卻能讓女孩兒也喜歡。而白酒呢?至清至純,小小一杯,卻能放倒好幾個人……” 俞清聰食指中指拇指托著杯底舉起酒杯,透過半滿的杯子,他目光如炬,那份銳氣分明是扎向傅修遠身上。 漓肅向俞清聰頷首,似是道謝,傅修遠也看到了漓肅這動作,暗自咽下一口唾沫,閉口不言。 門外傳來三聲大笑,每一聲均蘊藏內(nèi)力,一聲強過一聲,最后以一聲“好”結(jié)了尾,豪放大笑之人也隨之出現(xiàn)在小店門口。 只見是個身著黑袍的男人,面上戴著純白色面具,雙手戴著白色絲織手套,脖子也被圍了個嚴嚴實實。但聽聲音,此人年紀應該不小。他身后跟著一個穿家常粗布衣服的佝僂老頭兒,面帶微笑,手拄鷹首桑木拐杖,顫顫巍巍地走進來。 二人在眾人面前坐下,黑袍人一揮手,噠噠兩聲,兩枚小石子敲在柜臺上。老板娘彎腰從柜臺下抱上來一小壇酒,低眉垂首緩步走到桌前輕輕放下,而后又輕輕地轉(zhuǎn)身離開。 黑袍人揭開壇封,一股陳年果酒的香氣撲面而來,能熏得不勝酒力的人當場昏睡。 老翁抱起小酒壇,給眾人皆倒上一碗,他方才走路顫顫巍巍顯然是假裝,倒酒手不抖、酒液傾斜水流均勻,七分滿時一挑一收,不漏半滴。高手以細節(jié)處展示真本領,只有無能之人才咋咋呼呼。 俞清聰笑道:“稱贊美酒之前,還要請教二位前輩貴姓大名?晚輩不入流的小角色,姓名不足掛齒。” 鐵槐幀代替兩人回道:“穿黑袍的是黑長老,還有我們歡喜門的怪醫(yī)蒙大夫……”但聽他說話底氣不足,眾人心下皆知這兩位恐怕別說對付,動都別想動他們! 蒙大夫笑道:“阿槐小子怎的哭哭啼啼?你jiejie因為門徒白白送命而氣頭上,她想清楚了自然不會再為難你,來,擦擦淚,莫要叫人看了笑話?!?/br> 蒙大夫遞上一塊絲巾,卻被黑長老攔住。 黑長老沉聲道:“旭勝畢竟年輕,江湖爭斗哪有不死人的?我們讓她在她二娘屋里冷靜冷靜。身為協(xié)管歡喜門三十余年的長老,這些事還是由我們出手才好。各位,有酒無菜,請多擔待?!?/br> 蒙大夫拿了絲巾噗地擤出大團鼻涕,擦擦鼻子笑道:“所以你們路上看到了啥?都說來聽聽!不要欺騙老人家喲!” 鐵槐幀路上說過,蒙大夫擅長使毒,手上盡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好在多是需要經(jīng)由血液吸收,因此不吃他拿的東西便無需擔心。 俞清聰好酒,他端起碗正想來一口,卻被俞升伸手擋住,咕咚悶一大口,被酒精氣熏得雙眼發(fā)紅咳嗽不止。 蒙大夫笑道:“小子好義氣?。‰S了你爹嘛!” 俞升紅著眼道:“那是……咳咳、我爹、我爹是名門正派、還是當今、當今武林盟主,我……” 蒙大夫打斷他道:“不,你爹是凌宗同?。∧憧蓜e說你不曉得。朝廷那邊追殺你、正道也在追殺你,便是因為你乃魔教掌明燈教主之子!這些計策,可是由你計劃的?為報殺父之仇,那倒也不奇怪。我們魔教中人有怨報怨有恩報恩……” 俞升反駁道:“我與魔教無甚關系!我姓俞便是俞家人,休要抹黑我!為爹爹報仇后我自當以死明志!” 黑長老笑道:“呵呵,好一個以死明志!小子,看來你不明白正道為何追殺你、朝廷又為何追殺你。” 俞升追問道:“你說是為何?!” 蒙大夫?qū)⒛抗廪D(zhuǎn)向太子王爺二人,笑道:“你問錯人了小兄弟,太子爺親臨,想來他比我們這些局外人可更清楚?!?/br> 諸顯微笑道:“二位老前輩,我們登門拜訪可不是為了討論俞家內(nèi)務,而是為了揪出你們歡喜門的jian細,真正策劃攪亂正邪兩道、逼得朝廷無奈出手的jian細!” 黑長老端起酒碗,抿一口酒后說道:“都說旁觀者清,你們朝廷高高在上看得更是清楚,那便請您太子爺說說,jian細是誰?可有嫌疑者露臉了?” 諸顯沉默不語時,俞升苦笑道:“我爹、親爹,是救了白氏后裔才遭此橫禍吧……” 店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蒙大夫就這么端著碗,若有所思地望著俞升,黑長老亦是一言不發(fā)。 半晌后,俞清聰笑道:“呵呵,他何必呢?” 卻聽太子一聲輕嘆:“總有些人,立于黑暗之中,掌心明燈,雖火光微弱,亦能接引迷路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