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命運抉擇
鐵槐幀一路走一路說,歡喜門所占區(qū)域機關(guān)重重,是之前掌明燈留下的,不僅機關(guān)陷阱,還有些密道密室,武功低微者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即便發(fā)現(xiàn),沒有解開機關(guān)的智慧也無法進入那些隱蔽藏身所。 黑長老帶眾人來到被樹木遮掩的石壁前,一掌拍在石壁上,用力一推再一拉,拽出一個手掌型機關(guān)按鈕。 “快進去,數(shù)十聲后就會關(guān)閉!”蒙大夫嘴上如此說,運功用力,雙掌拍在攙扶俞升的漓肅和俞清聰背上。兩人被推得向前猛跑幾步,好在都是身手敏捷之人,沒當場踉蹌跌倒。其余三人也施展歡喜門獨門輕功幽靈舞步,眨眼閃進石窟內(nèi)。黑長老提起俞升手臂,將他帶入石窟里頭,蒙大夫點燃油燈火把拿在手上。眾人得以看清石窟內(nèi)構(gòu)造,只有一張石桌幾塊石墩和一堆稻草而已。 石門合上,俞升被帶到深處,此處還有機關(guān),黑長老單手推開石門,引著俞升走下地道。 俞升踏入地道,感覺里邊寒冷刺骨。 黑長老道:“這是當年掌明燈教主挖的避暑洞窟,現(xiàn)在這天氣,肯定是冷的?!痹捔T,黑長老脫下斗篷,披在俞升身上,接道:“適應(yīng)適應(yīng),一會兒要叫你全脫光了?!?/br> 俞升伸手擋住黑長老的斗篷,苦笑道:“既然要脫,現(xiàn)在何必保暖?” 黑長老笑道:“小子不懂,人若進了極寒之地,不先使血液流動,便容易凍死。我待會兒要教你練功,可不是把你凍成儲備糧食?!?/br> 俞升點頭道謝,乖乖披上斗篷,暗暗運力調(diào)整氣息。 俞清聰拿著提燈跟在兩人身后,一進地道便知下邊是極寒的練功地而非什么避暑洞窟。 果不其然,眾人踏上地面,發(fā)覺腳下竟是一層冰! 蒙大夫笑道:“嘿嘿,自然界之神奇啊,是人類所不能匹敵的!人要變強還得靠著天地,就算鑿出石窟又如何?那冰塊坐臺還得冬天才能修建!” 俞清聰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那坐臺哪里只冰塊這么簡單?下面是石頭,上邊竟是一層層精鋼板疊成!粗略一數(shù)竟有十余塊,每塊足有兩根手指厚度! 坐臺上鋪一層絲綢,剛好讓人坐上去不至于被黏住屁股。 黑長老問俞升:“可覺得舒服些了?” 俞升點頭,低溫反而使他容易平靜一些,人總說“冷靜、冷靜”,果然冷了才能靜。 他心中唯一解不開的結(jié),便是自己的養(yǎng)父,他以為養(yǎng)父詐死只是為挑出武氏家族的內(nèi)訌jian細,沒想到養(yǎng)父竟是抱著必死決心,因為自己這個邪道的孩子而拋棄大好人生,從此遠離光明、淪為黑暗的奴仆、朝廷的鷹犬,一輩子失去自由,頂著罵名孤苦伶仃委屈痛苦地活著! 思及此,俞升胸中一痛,卻突然被一只手由下至上掐住下巴! 黑長老道:“孩子,你若不修習(xí)冰寒心經(jīng),你這條命恐怕是保不了幾年!” 淚水自俞升眼眶中洶涌而出,他哭道:“我活著……活著便是給義父添麻煩、給義兄添麻煩!若當年義父沒有查出我身份,我干脆是給餓死、或是被水淹死,他們也絕對抓不著我把柄……絕對不會讓我養(yǎng)父身陷險境……!” 黑長老嘆道:“唉,俞盟主生性寬厚仁慈,即便你不受他所救,或許,他也逃不脫這命運。朝廷計劃此事已久,他們總該再培養(yǎng)一批暗子,為了權(quán)勢穩(wěn)定作準備??墒裁慈嗽敢庖惠呑映袚?dān)罵名?除去罪人,便是你養(yǎng)父這等不慕名利的傻子了……” 黑長老放開俞升,見他垂頭啜泣,不由跟著嘆息。 蒙大夫道:“俞盟主心懷大愛,這輩子做好事無數(shù),卻因親近朝廷而被江湖人背后嚼口舌戳脊梁骨。人性便是如此骯臟,記不得你千般好,一時失言卻能仇恨一輩子!你養(yǎng)父現(xiàn)在從江湖上退出,還能留個美名在世,犧牲自己揪出攪亂武林名門的幕后黑手,世人這輩子都會記得他的功勞?!比欢纱蠓蛟掍h一轉(zhuǎn),冷笑道:“呵呵,他真是白養(yǎng)你二十年了!他沒把你當渣滓看,你卻自卑自棄,面對艱難抉擇不像你養(yǎng)父那般堅定,而是一味逃避退縮不愿思考任何解決辦法!你養(yǎng)父為了保全你性命與自由、為讓你脫離朝廷掌控而假死蟄伏,你倒好,整日的想著怎么死?你這小子,對得起他一番好心么?!” 蒙大夫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俞升猛地睜大雙眼,將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呢喃道:“是……我怎么能……對不起爹爹……?他要我活,我怎能一味尋死?可是……可是有什么辦法?我能做什么?有什么辦法為他斬斷鎖鏈?還爹爹和阿聰義兄自由?” 俞升突然像溺水之人拼命去抓救命稻草一般,奔向俞清聰,半途莫名摔一跤,漓肅想去攙扶他,卻見他狼狽地爬著去,抱住俞清聰雙腿:“阿聰義兄……哥哥……你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爹爹說要聽你的,我什么都聽!您說什么我都聽!” 黑長老仍戴著面具,但雙目中滿是震驚,蒙大夫眉頭緊蹙,胸口猛地一鼓,又緩緩消下去。 漓肅急忙上前攙扶俞升,卻見俞清聰神色冷漠,揮手阻止任何人靠近。 沉默片刻后,俞清聰問道:“你覺得我們父親這么做,是對是錯?” 俞升搖頭,淚水蹭在俞清聰褲腿上。 “不知道……我不知道……” 俞清聰怒喝:“對還是錯?!給我挑一個答案來!” 俞升還是搖頭不答,他只希望能聽到俞清聰?shù)闹笓]。 然而俞清聰卻對他說:“父親從未給你任何選擇,他由著你的性子,你說不愛讀書,好,那便不用去讀;你在外邊玩得晚了,他會讓我、甚至是自己拋下江湖事務(wù)去尋你回來。有時我都不明白你我到底誰才是他親生的。但成年后我想通了,阿升,他愛你,但他怕有朝一日你需要做選擇時會失去你,他性格就是這般,為了他人寧愿犧牲自己……他把你給養(yǎng)廢了,阿升,你從小眼里就只有我們爺倆,你沒得選,你以為你活著就是要聽我們爺倆的話,黏著我們爺倆就不會被拋棄,你也怕,怕有朝一日要做一道離開俞氏與否的選擇題,所以你拼命討好我們。” 黑長老望著俞清聰,眼里震驚已然消失,他在審視這年輕人,只見俞清聰面色冷靜。果然是能擔(dān)當大任之人,黑長老想道。 俞清聰咽下一口唾液,接道:“可你不得不選擇,阿升,人活于世不可能不去選擇,有時候你即便不選擇,也會失去、也能得到。然而選擇并非得到便會失去的手段,你可以選擇全部失去、可以選擇全部占有,這都是選擇。我說我父親死腦筋便是在于此,你和他像極了,以為只有妥協(xié)與順從才能得到……”俞清聰彎下腰,扶起俞升,將他抱在懷中,用拇指揩去他面上淚珠,接道:“辦法有千萬條,但走路的人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走只屬于你的人生路。明白么?” 俞升懵懵懂懂地點頭。 俞清聰面上肌rou一松,笑道:“你現(xiàn)在很迷茫,我知道,先把你這一激動就吐血的毛病治好,然后我們從長計議,我也會將我心中計劃告訴你。” 俞升長舒一口氣,抬頭望著義兄:“哥,我明白,我、我自己選擇……我要救爹爹!我要救你!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俞升注意到俞清聰扁了扁嘴,立即想到自己還是不夠成熟,他抿抿嘴,揚首接道:“不!我不能付出一切!我、我要為自己而活!我不能再盲目妥協(xié)!” 俞清聰這才算是松口氣,他輕輕拍打俞升肩膀,將他推到黑長老面前,拱手對黑長老說道:“前輩不吝賜教,我俞氏傳人深表感激,如以后有需要,我們俞氏必然設(shè)法回報!” 蒙大夫哈哈笑道:“你這小子鬼精鬼精的,拿你們俞氏頭銜說話!是不是想賴賬我老頭兒看不出來喲!” 突然清醒過來的俞升猶豫著說道:“我、我身為俞氏傳人,跟魔教長老學(xué)內(nèi)功……恐怕不好……” 漓肅上前,微笑問他:“弟弟可否能看我一分薄面?” 俞升一愣,聽黑長老說道:“魔教圣姑給你面子你敢不要?” 俞升無奈苦笑:“要,怎敢不要……?” 黑長老揚聲對眾人道:“無關(guān)人等出去吧,二少爺,圣姑,還有俞氏少主,請。蒙大哥,麻煩你送他們到石窟坐坐?!?/br> 三人隨蒙大夫來到上層石窟,蒙大夫關(guān)上暗門,從木架上取下果酒rou脯,四人圍坐在石桌邊,蒙大夫喝一口酒后才說道:“來吧,有什么問題,放開了問!” 鐵槐幀搶先問道:“選門主不會如此隨便吧?好端端的怎么把玫雯護法殺了?我們在奇州邊境小酒館內(nèi)聽得灰鼠隊長說自己是聽了黑長老之命去討伐牛隊長,所以說我們歡喜門里真的有jian細么?黑長老和武氏真的有勾結(jié)么?!” 漓肅聽得只想搖頭,心想阿槐這冒失小子,萬一蒙大夫就是jian細,聽到這些問題還不當場殺了你? 蒙大夫又抿一口酒,哈哈笑道:“小子欺負老頭兒記性不好,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給老朽一通詰問!好小子真是膽兒肥了!我和阿群可是看著你長大的!” 鐵槐幀鵪鶉似的縮縮脖子,呢喃著道歉。 蒙大夫接道:“門內(nèi)上下,蓮姬還在福飛來地枰山跟紅門糾纏,她那性子能擔(dān)得起什么重擔(dān)?我和阿群倆老骨頭,說不定明年就去棺材里躺著了,跟你們年輕人的事亂摻和什么?你爹閉門不出多少年,都快成黃花大閨女啦,既然如此那便索性退位讓賢,不也挺好?再說你姐廿六啦!不小啦!當個門主怎么啦?” 鐵槐幀反駁道:“可……讓漓肅阿哥……” 蒙大夫搖頭解惑:“肅兒,你倒是說說自己要不要爭這個門主之位?”蒙大夫以為漓肅會說不想,卻聽漓肅笑道:“那便試試?”簡單四個字,噎得蒙大夫差點沒把唾沫咽氣管里去。他索性轉(zhuǎn)移話題,繼續(xù)回答疑問:“玫雯說是你要調(diào)兵去平山,你爹就讓馬隊長去了,你姐越想越不對,你姐弟倆平時說話少,但她也不是完全不曉得你脾氣怎樣,她行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我跟阿群在后山下棋呢,就聽她自己把人殺了。旭兒聽探子說你還跟正道混在一塊兒,心里一急便將你認作叛徒?!?/br> 眾人陷入沉默,俞清聰兀自喝酒,漓肅搖頭嘆息,鐵槐幀牙關(guān)緊咬,仍是有些不明白玫雯到底死得冤不冤。 蒙大夫開始敲著膝蓋哼小曲兒,貌似不再回答問題。鐵槐幀見他不說話,便怯怯問道:“大夫……還有問題呢……?” “什么?”蒙大夫裝傻還是真傻,眾人說不準,古稀老人能有他這般身手已是不簡單,還耳聰目明更是上天恩賜,要是記憶還好,未免太不公平。 鐵槐幀囁嚅道:“那個……就是……jian細……” 俞清聰搶過話頭,冷冷問道:“歡喜門內(nèi),到底有沒有人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