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錯,我便是他相公。
“好容兒,你那天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圍著花容團團轉(zhuǎn),風清晏像只小狗,賤兮兮地跟在他身后。 花容不理他,俊龐如萬年不化的寒冰,將稱量好的藥用紙包好,遞給旁邊的小徒兒,讓他交給等在外堂的病人。 小徒兒接過藥,悄悄瞥了一眼黑衣服的男人,幾天來,他一直跟在師父旁邊,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他不禁有些好奇,師父和他究竟是什么關系? 沒辦法,師父的清冷孤僻是人盡皆知的,雖然對大家都很不錯,可總是冷著張臉,跟誰也不是很親近。 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身邊有別人出現(xiàn),而且兩個人看起來頗為親密的樣子,讓他不禁好奇起來。 也許是神醫(yī)谷的師兄弟?不對,那個男人雖然看起來溫和,也總是笑著,卻帶著一股不容靠近的肅殺之氣,與師父飄逸出塵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 那么,是江湖道上的好友?也不對,一直都是他對師父殷勤關懷,師父卻極少給他好臉色,哪有這樣單方面熱情的朋友呀。 最后只剩下一種猜測了…… “阿勛,”思緒驟然被打斷,師父寒著臉,淡漠地瞧著自己,“發(fā)什么呆,還不把藥給病人送去?” “啊,對不起師父,我這就去?!卑准泵ε踔幫肆顺鋈?。 “我說,好容兒,你別對自己的小徒弟這么兇嘛?!憋L清晏笑得燦爛,倒了一杯茶水,捧到他前面。 花容淡淡瞄了他一眼,碰也不碰那杯茶,低頭在藥案上寫些什么。 風清晏舉在空中的手有些僵,無奈地摸了摸鼻子。 這幾天,兩人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花容完全不理他,任憑他怎樣折騰,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給,而他也不知該拿他怎么辦。 他不是傻子,從花容那天的表情,窺視到他的心,震撼了他,讓他完全傻住了,卻又莫名感到一絲狂喜。 可狂喜后,卻又變得沉重。他不知該怎么應對。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他根本不知道,又該怎么響應? 若聰明點,他該離開,維持著以往的方式,三個月見一次面,當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沒辦法,想離去的腳步總是會停下來,忍不住跟著他,只要看著他,心就變得好輕快,這種感覺,好陌生,可他卻無法抗拒。 不想一直這樣氣氛冷淡,不理不睬,風清晏清了清嗓子,唇角噙著笑,“阿容,其實我……” “師父,不好了!”就在這時,前堂傳來一陣哄鬧。 花容抬起頭,見阿勛慌慌張張撩開簾子跑進來,“何事?” “那女子、硬要闖進來見師父……攔都攔不住……”阿勛氣喘吁吁地說。 眉尖微蹙,花容擱下手中的筆,吩咐道,“帶我去見?!?/br> 風清晏一聽,也很好奇前面發(fā)生了什么事,連忙跟著他一起出去看。 前堂,一位身著綾羅的美婦人正焦慮地走來走去。 “阿……阿晏?”看到風清晏,美婦人瞪大美眸,又驚又喜地跑過來,“真的是你!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找得快瘋了!” 看著她,風清晏怔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 “大嫂?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怔怔地看著美婦人,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紅葉鎮(zhèn)? 花容抿著嘴唇,瞄了他一眼,琉璃似的眼眸也有些淡淡的好奇。 “不只我,爹也在這兒,”崔錦云抬手擦了擦激動留下的淚水,急切地說,“你大哥前幾年死了,爹也生了重病,找了所有大夫都沒辦法,聽說這兒有個醫(yī)術很好的大夫,我就帶他來求醫(yī),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大……大哥死了?他也病了?”風清晏低喃,眼神有些空茫。 “嗯!”崔錦云抓住風清晏的手,激動地說,“爹病得很重,自從你離開后,他就一直記掛你,如果他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是嗎?”風清晏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掠過一絲嘲諷。 “沒錯!走,爹就在客棧里,我?guī)闳ヒ娝 贝掊\云興奮地拉著風清晏要去客棧。 “不必了,我不想看到他。”噙著笑,風清晏溫和地拒絕,不著痕跡地掙開大嫂的手,拉開兩人的距離。 “為何?”崔錦云愣了下,才發(fā)現(xiàn)風清晏陌生地拉開距離,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淡漠。 “從離開那個地方后,我就沒打算回去?!憋L清晏微微一笑,深不見底的黑眸看不出絲毫感情,“而且,他更希望我死掉吧?!?/br> “不打算回去?”崔錦云咬著唇,痛苦地看著風清晏,“阿晏,你在說什么啊,難道連大嫂的話也不聽了嗎?你忘了小時候最愛纏著我,還說過要娶我、要照顧我的話?” 風清晏感受到,從花容方向射來的兩束寒光,嘴角揚起,“不錯,我確實說過!但那都是小時候的氣話,我討厭大哥擁有一切,而我一無所有,所以他有的我都想搶過來!” 崔錦云睜大眼睛,淚珠兒委屈地往下掉,嬌媚的容顏脆弱易碎,“難道你心里從來沒有過我嗎?” “大嫂,”風清晏嘆了口氣,“你從前對我很好,我感激你,但那都是過去的事去了?!?/br> “那你要去哪里,帶我一起走好不好?”她伸手想拉住風清晏。 風清晏往后一退,輕巧地避開她的碰觸,”那可不好,我夫人會吃錯的?!?/br> “你夫人?”崔錦云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聲音顫抖,“你、你成親了?” “是啊,”風清晏親昵地攔過花容,大手緊扣住他的腰,笑容深情地說,“這便是我夫人?!?/br> 他的話在四周掀起一陣嘩然,所有人都傻住了! 風清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渾然不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怎么,沒見過別人斷袖嗎?” 花容當場皺眉,氣惱地瞥他一眼,正想掙脫他的手,他卻低頭在耳畔說道:“好容兒,拜托,配合我一下?!?/br> 他的話讓花容一愣,這是他第一次求自己。 他抬眸看過去,不經(jīng)意瞥見他俊眸里一身而過的沉痛,幽深的,讓他心里一軟。 這人太可惡了!不能這么輕易讓他得逞。 他掰開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反握住,看著崔錦云,用略帶清冷的聲音說:“不錯,我便是他相公。” 在場的人齊齊倒吸一口氣,原來花神醫(yī)和這位黑衣男子,竟然是這樣的關系! “不……”崔錦云痛苦地搖著頭,不想接受,她瞪著風清晏,又瞪著花容,“阿晏……你怎能這樣?即便你恨這個家……也不該,不該跟男子……做出這種事來!” “大嫂,你不該說這種話,”風清晏擰起俊眉,眼中露出幾分冷酷,“我與容兒情投意合,豈是世間人倫所能拘束?!?/br> “不要……不會的,”崔錦云抹去淚水,執(zhí)著地望著他,“就是因為你曾經(jīng)的話,我一直沒有改嫁!你怎能辜負我?” “大嫂……”風清晏嘆氣。 “你就是容華堂的大夫?”崔錦云卻不想聽他再說,轉(zhuǎn)頭看向花容,打量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妒嫉。 “嗯?!被ㄈ蔹c頭,毫不在意她充滿敵意的眼神,卻有些好奇他們的關系。 一直以為風清晏孤身一人,沒想到他還有親人;聽他們方才說的話,他好似離家很久了,而且沒打算回去。 而方才看到他眸中的痛楚…… 他究竟經(jīng)歷過怎樣的事?又是發(fā)生什么事,才讓他那么不在乎自己呢? 他想知道。 想知道關于他的過往。 “你,跟我到客??床??!睋P起下巴,崔錦云傲然地命令。 花容舒眉微展,嘴角竟露出一絲有趣的微笑,這女人是第一個敢用這種口氣叫他看診的人。 “好,哪個客棧?” “阿容?”風清晏低頭瞪他,明明記得他最討厭強迫。 花容淡淡瞄他一眼,修眉微挑,“怎么?我要去哪看診,還要經(jīng)過你的同意嗎?” “不是……”他哪敢。 “那就閉嘴。”不想聽他廢話,風清晏看向崔錦云,抬了抬下巴,比她更冷傲,“哪間客棧?” 兩人親昵的模樣令崔錦云妒紅了眼,咬著牙,冷冷地道:“云歸客棧?!?/br> 到客房門口,風清晏停住腳步,身體微微有些緊繃。 花容察覺到了,看著他,伸手輕輕握住他。 風清晏怔了下,低頭看他,那雙清澈如琉璃的鳳眸正瞅著他,緊繃的心霎時軟了,整個輕松了起來。 也回握住他的手,回給他一個笑容。 “別耽擱了,快進去吧?!逼车剿麄兘晃盏氖?,崔錦云咬著牙,催促道。 風清晏沒說話,看著屋內(nèi),黑眸暗沉,沉吟了一會,才跟著走進內(nèi)室。 一陣咳聲和濃重的藥味,從內(nèi)室飄出。 “爹,大夫來了?!贝掊\云走向床榻,伸手撥開床幔。 “咳咳……是嗎……”楚天沉重地咳嗽,抬起渾濁的眸子,卻在看到風清晏時一怔。 “你、你……”張大嘴,他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怕是自己病重,老眼看錯了。 風清晏神色復雜地看著病重的老人。 當年那個風流倜儻的男人消失了,頭發(fā)白了許多,臉上多了皺紋,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一點也不復他記憶中的模樣。 “阿晏……”楚天顫抖地伸出手,眼眶含淚,激動地開口,“真、真的是你嗎……” 風清晏不語,也不上前,只是冷淡地看著楚天,唇角的笑早已斂起,俊龐冷漠,不帶一絲感情。 這樣的他,是花容第一次看到。 氣氛緊繃著,他的眼神幽暗,渾身散發(fā)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 見他冷漠的表情,楚天傷心地垂下手,“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還是恨著我嗎?咳咳咳……” 語畢,他痛苦地咳著,布滿皺紋的手輕抓著胸口衣襟,像是咳得快沒氣般。 “爹,你別激動!”崔錦云緊張地趕緊幫楚天拍背,著急地對風清晏道:“阿晏,爹已經(jīng)病得這么重了,你就不要再跟他賭氣了!” “賭氣?”勾起嘴角,風清晏冷冷笑了,“他逼死我娘,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賭氣就能解決的嗎?在他心里,從來只有大哥,我算什么東西,有資格令他勞心費神?” 聽到他的話,楚天更激動,雙眼通紅,咳得更厲害,“你……你……” “阿晏,你怎么這么說話?”崔錦云激動地吼著。 “我會叫你一聲大嫂,是因為我尊敬你,也因為當年在楚家只有你真心對我好過,而這個人……我不欠他什么!” 看著老人,風清晏說得無情,手卻劇烈地顫抖,顯示出他內(nèi)心的激動。 “你……咳咳……你……逆子!”含著淚,楚天激動地想說話,可胸口的疼卻壓迫著他,干咳數(shù)聲,鮮血溢出。 “爹!”崔錦云緊張地大吼。 看著那血,風清晏卻怔住了,半張臉紅腫地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花容迅速上前,拈了幾根銀針,迅速插在幾個xue道上,再喂楚天一顆藥。 “呼……”楚天喘著氣,氣息平穩(wěn)下來,可是人也昏了過去。 “我爹他……”崔錦云抹著眼淚,擔心地問。 “氣急攻心,他的身體負荷不了太過激動的情緒,這病有多久了?”凝著鳳眸,花容冷聲問道。 “快一年了?!贝掊\云回答。 “一年……”花容沉吟了下,“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不宜用藥,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重要的是不能受到刺激……” 他停頓了下,轉(zhuǎn)頭看向風清晏。 風清晏抿著唇,看了老人一眼,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看了這情形,花容擰眉。 處理好楚天,又開了副藥方,花容交代給崔錦云一些注意事項,返回容華堂為他們抓藥。 風清晏在云歸客棧外等他,看到他,眼眸微顫,似乎包含著許多情緒,深沉得讓他心里一痛。 花容嘆了口氣,正想安慰他幾句,風清晏卻張嘴吐出一口鮮血,身體直直地向下墜。 “你……!”花容連忙抱住他,握住他的腕脈,他氣脈虛弱,內(nèi)息混亂,顯然是急怒牽動了尚未恢復的內(nèi)傷。 “對不起,阿容……”低下頭,他在耳邊低喃,長長的睫毛不停顫抖。 花容抱著他,輕輕摸他的后背。 這模樣,揪得他心里狠狠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