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狼狽了。

    在季予風面前哭得毫無形象，鼻涕眼淚混作一團粘在臉上。季予風低下頭，拿著手帕像擦拭珍貴瓷器般一點點將言南臉上的淚水揩凈，溫柔細心的模樣與言南記憶中的少年重合。

    一瞬間言南幾乎要溺斃在他的溫柔里，卻又很快回神。

    都是假的，他想。無論現(xiàn)在的季予風有多溫柔，某一天還是會不顧他的意愿將他壓在身下。偽裝出的溫柔不過是為了更容易實現(xiàn)那些卑劣目的。

    言南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楚門，身邊是謊言搭構(gòu)成的虛擬世界，分不清真假。

    他側(cè)過頭，躲開季予風的手，冷漠道：“我要回家?！?/br>
    季予風捏著手帕的手一僵，“那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才不要！”言南瞪著他，“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趁季予風愣神的功夫，將廁所隔間的門板打開沖了出去。

    酒店大門永遠有正在待客的的士，言南飛快上了車，對司機報出自己家地址，又催促司機快開。眼看的士駛出酒店，言南才終于放松。

    一放松，眼淚幾乎又要落下。

    手機不停響著，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也許是季予風打來的，也許不是。言南已經(jīng)疲于應付將掉不掉的眼淚，不想再費心思考其他事，干脆將手機關(guān)機，下車付錢時才重新開機。

    最后一通來電是十分鐘以前。

    言南打開未接通話，凝視著一長串的陌生號碼，連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入秋的風很涼，吹過被淚水浸濕的雙手衣袖時帶起陣陣讓人不適的冰凍感。言南這才回神，收起手機上樓。

    坐電梯上到自己住的樓層，言南一出梯門就見自己家門倚站著一個高大男人。一瞬間入戶盜竊、入室搶劫等等詞語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言南驚慌不已，男人聽見響動回頭，樓道上清冷月光照亮他英俊側(cè)臉。言南這才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季予風。

    “你怎么……”一瞬間驚訝甚至壓過氣憤，言南怎么也想不通季予風到底是怎么回來的比他還早，看樣子還等了他一會。

    季予風的聲音又輕又低，好像害怕高聲會將言南嚇跑，“出租車總會繞路的?！?/br>
    肯定不止這個原因。但言南沒問，驚訝過后理智重新主導上風，“你回去吧，我不想看見你?！?/br>
    季予風沉默著，言南也不催促，兩個人在月光下相對而立。

    “我想進去坐坐?！?/br>
    進去做做？

    言南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咪一樣全身炸起毛來，滿臉警惕地盯著季予風。季予風無奈嘆息，“我保證什么也不做，南南。我只想確認你安安全全待在家里，不會有任何過激舉動?！?/br>
    言南還不至于為了趙揚做出什么過激舉動，他只是，他只是非常難過。

    童年時父母的忽視；中學時同學們的孤立；訂婚宴上常彬眼里的厭惡和輕蔑——這些他本以為已經(jīng)被遺忘或釋然的回憶原來從未消亡。而是像冬眠蟲豸蟄伏在他的記憶中，隨著趙揚的背叛而復蘇，咬得他心臟發(fā)疼。

    季予風上前一步，言南就隨著他的動作后退一步，一直退到退無可退，背部緊貼在對門的門板上。

    季予風笑容苦澀，“南南，我向你保證不會傷害你，不會做任何超出你意愿范圍之外的事……我真的、真的只是想確保你平安無事?！?/br>
    保證？

    保證有什么用？這種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使出來的花招毫無可信度。趙揚也曾和他保證呢，保證永遠是他最好的朋友，保證永遠不會背叛他。

    季予風無計可施，但看言南雖然氣憤難過，也沒到不可抑制的程度，到底放下了心。

    “那……我走了？”

    何必說這句話，言南想，沒有人會挽留你的。

    季予風沒有乘電梯，而是從樓梯一步步走下去。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亮起，橘黃色的燈光灑在季予風身上，染上一層落寞。

    他一步步走下樓梯，走到言南看不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