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陽臺面朝小洋房的背面，旁邊是楚禎的房間。楚禎房里的燈一直沒亮，整個晚上都陷在沉寂的黑夜里。

    白色的窗簾緊緊閉著，總不會整晚的不開燈，如果里面有人的話。

    也許，對于楚禎來說，現(xiàn)在這個時間絕對不算晚歸。楚衡在心里想。

    看了整晚的數(shù)學課本，卻還停留在預習內(nèi)容的思考框上。

    突然旁邊的陽臺傳來了開門的聲響，暖黃的燈光透過窗簾照亮陽臺上的那盆草的同時，里面的人打開了陽臺的玻璃門。少年抱著一個什么東西走了出來。

    楚禎剛剛才從外面回來。

    他想看看陽臺上有沒有紙箱，誰知道一抬頭就看見了楚衡。

    楚衡在看書。身上只穿這簡單的居家服，白凈的手扣在書上，顯得又長又筆直。

    楚衡身上有種，特別干凈、矜持的氣質(zhì)。

    楚禎心跳停滯了一下，才想起來吸引楚衡的注意力——

    “哥，晚上好啊?！?/br>
    楚衡在看書，他這屬于打擾別人學習。

    楚衡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抿起，沒有說話。白色的燈光照在楚衡身上，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楚衡的黑發(fā)、側(cè)臉，都暈著一層淺淺的雪光。

    “你怎么在書房里？”楚禎還不知道楚衡昨晚已經(jīng)搬到了他旁邊。

    “他們安排的，借住?！?/br>
    “哦?！背澾€是沒太理解楚衡怎么突然被大人們安排到書房住。但是，也許冥冥之中，這是一個暗示，讓他們的距離拉得更近一些。

    畢竟，楚禎平時一般是不會到陽臺上來的。因為這個陽臺不面朝馬路那邊，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棵很大很粗壯的樹、還有對面的一棟棟小別墅。實在無聊的緊，就荒廢了。

    可惜，理應(yīng)被暗示的另一位，似乎并沒有接到暗示。

    “哥哥你看，”楚禎眼睛里亮亮的，“猜猜我抱著的是什么？”

    楚禎懷里的東西動了兩下，楚衡才看清，毛茸茸的一團，也不叫喚，有些發(fā)灰，像一只小狗。

    這是一只小狗。楚衡在心里想。

    但楚衡不準備理他。

    十六七歲的少年，似乎在這樣的時刻，都是敏銳又感性的。幾乎是楚衡的一記眼神，就讓楚禎感覺到楚衡對他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

    又冷漠，又疏離。

    這時，蔣清懿剛好推門而入，看見他還在陽臺外看書，心里只想著這么用功，哪里像是會早戀的。蔣清懿又欣慰又無奈，勸他早點休息。

    “小衡，準備休息吧，你下午吃完飯就呆在外面了，不需要這么用功?！?/br>
    楚衡看了一眼手里的書，淡淡應(yīng)了一聲。

    楚禎也隱約聽到了蔣清懿的聲音，等她走了楚禎才敢說話。

    “哥，你先別進去。我想問一下，你好點了嗎？我很擔心你?！?/br>
    “擔心我？”楚衡看了他一眼。他并沒有覺得楚禎有多關(guān)心他。

    “……”

    “我今天給你發(fā)了很多微信，你是不是都沒看？”

    “微信？我最近沒有登錄那個社交軟件?！背饨┤兆硬怀Ｍ媸謾C，他把書合上，拿出手機準備查看。

    “……”

    他給楚衡發(fā)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怎么可以被公開處刑，雖然他私底下可以胡亂發(fā)，但是當事人面對面可不行。

    兩個陽臺之間離得很近，楚禎伸手拽住了楚衡的袖子，“不可以現(xiàn)在看，回去再看……你現(xiàn)在看多沒意思。”

    “好?！?/br>
    楚衡眸子垂了一下，眼睛隱在濃睫下，像兩灣不見底的夜色。

    楚禎順著楚衡的視線看了過去，他的手指在楚衡的衣袖上拓了幾個臟臟的印子。

    楚衡的嘴角微抿。

    楚禎觀察著他的表情，起了壞心思，又搓了幾下碾開在布料上，楚衡的衣袖變得更臟了。

    楚衡面色冷淡地看向他。

    “你，突然看我干嘛，我又沒做什么不好的事?！背澮稽c對哥哥干了壞事的虧欠感都沒有，松開了手，繼續(xù)抱他懷里毛茸茸的東西。

    楚衡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我的袖子被你弄臟了。

    但楚衡不想?？粗澾@樣沒心沒肺的樣子，他更想問楚禎今天一天到晚去哪了，見了什么人，是不是比和他在一起更開心。

    但就算是戀人之間，伴侶也沒有任何多余的理由去干涉自己的戀人。何況他們之間好像什么都不是，楚禎并沒有把他的任何話語放在心上。

    不合時宜的，楚禎懷里的小狗嗷嗚嗷嗚地叫了起來，可能是被忽視了，要奮力證明自己的存在。

    “今天出門了？你抱著的這只從哪帶回來的？”楚衡問。

    “對啊，我出去玩。”楚禎不想說是因為身上的咬痕，“哥哥是說這只小貓嗎？我在路邊撿的?！?/br>
    楚禎撐著那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的胳肢窩，把它舉了起來。

    一只長得像小狗的貓。

    楚衡伸向這只小狗貓的手停滯了一下，才落了下去。

    誰知道這只貓還不讓摸，他才把手放上去便嗷嗚嗷嗚地叫了起來。

    楚禎連忙把小貓抱在懷里哄，楚衡的臉上頓時十分精彩。

    “別叫了，小祖宗。被我媽聽到了非把你燉了不可?！背澘赡苁钦娴呐滤粺趿耍踔劣檬秩ノ嫘∝埖淖?，但他的手掌相對于小貓大了很多，直接捂住了小貓的頭，

    小貓還真的不叫了。

    “你mama不喜歡貓？”楚衡看著被罩著頭的小狗貓問。

    “也不是，她不讓我在家里養(yǎng)小動物而已，看到小貓小狗的她就煩，”楚禎稍稍停頓了一下，才說：“我明天就領(lǐng)著小貓去路口找它的主人?！?/br>
    “嗯，行。”

    —　嗯

    剛剛在陽臺上，楚衡給他說嗯。他給楚衡發(fā)了一堆微信，楚衡回的也是嗯。

    楚禎靠在床上看著手機，心里越發(fā)生氣。

    第二天醒來，楚禎又立馬重整旗鼓。

    他一起床就給楚衡發(fā)微信，他遲早要把楚衡這朵高嶺之花摘下來，然后……然后就欺負他，揉著玩。

    —　哥　我來看你吧

    —?。?/br>
    —　我過來看你怎么樣

    —　不用。

    楚衡膝蓋上還枕著書，因為拿手機打字回復，顧不上摁著書頁，書就自己翻了好幾頁，他等會兒得重新翻找剛剛看的地方。

    楚禎沒再發(fā)消息過來。但卻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些說不上是期許還是其他什么的感覺。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蔣清懿就在書房里的前廳，時不時會進來查看他的狀況，楚禎不是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他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嗎？

    楚禎或許并不會來，但卻把他的心擾亂了。

    陽臺和書房內(nèi)部用玻璃門隔著。

    陽光在木質(zhì)的地板上投落了一地的細碎溫柔。

    陽光似乎是有形狀的，當它透過玻璃窗灑落在房間里的時候，似玻璃門那樣方方長長的，但卻略微有些傾斜。

    楚衡溫書許久，絲毫不覺困意，又換了一本書來看。

    陽臺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果子還未熟透被壞小孩摘了扔掉的擊地聲。

    聽到聲音，楚衡繼續(xù)翻了一頁書，行所無事的抬頭看了一眼。

    陽臺上什么都沒有，只有風拂過綠葉，樹杈里有零散耀眼的光。是他的心在作祟。

    是他在自作多情，擾亂自己心智。

    “嗒嗒嗒”

    玻璃窗被敲響了，輕輕的。

    很不真實。

    楚衡抬頭，少年穿著紅白色的球服，像是突然降臨一般，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鮮活又奪目。

    楚禎將手搭在玻璃門的把手上，示意他開門。

    楚衡戴了眼鏡，黑框的眼鏡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更像一個斯文敗類的高材生。而且楚衡今天的頭發(fā)是弄到兩側(cè)和耳后的，露出了極為好看的眉峰，更別說他本來就很優(yōu)越的眉骨。

    眼神卻又清冷得很，搞得像是誰都配不上他的樣子。

    楚禎不服氣地盯著自己哥哥，又敲了敲窗子示意。

    開門——

    楚衡冷看了他一眼，不予理會。

    他的哥哥是真的能裝那個。

    他不開門，楚禎就干脆坐在陽臺上，白色的羊毛毯子很干凈，像是剛換上的。

    楚衡是坐在玻璃門旁邊的毯子上的，楚禎自然能看到他的書。

    嗒嗒嗒——

    “你在看什么？”

    玻璃門的隔音效果很好，楚衡只能看見他的口型，聽不清他說什么。

    而且口型越做越夸張，就差要貼上來了。

    楚衡嘴角才微微向上提，將玻璃門上的小窗子打開了一點。

    書房里面向陽臺的玻璃門比較大，門的上部分設(shè)計了一個可以單獨打開的玻璃窗，這樣不想打開陽臺的門的時候，就可以單單開著一個玻璃窗透透氣。

    玻璃窗只是稍微敞開了一條縫，楚禎抬手把它拉開了很多，不然他會覺得哪里都怪怪的……這打開的玻璃窗像是他取悅了楚衡以后得到的獎勵一樣。

    屋里有淡淡的清酒香，總之楚禎聞著覺得澀澀的。更濃重的是針水與西藥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楚禎不依不饒地問他。

    “給我看看，”楚禎把手機扔在羊毛毯上，盯著他手里的書，“快點，我要看?！?/br>
    楚衡看了他一眼，把書合上，從玻璃窗那遞給他。

    楚禎接過來，很認真地看著書上的內(nèi)容。

    看了半響，還一邊煞有其事地點頭一邊翻頁。

    “這上面畫的都是些什么？”

    “德文?！?/br>
    “怪不得，我怎么看！都看不懂。”

    “……”如果楚衡不認識他，看著他的表情，楚衡一定會覺得他不僅看得懂而且感悟很深，雖然這并不現(xiàn)實。

    有人會突然喜歡上讀書嗎？不會。他只是單純地想讓楚衡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

    楚禎看看他，又看了一眼書?！案纾氵€會講德語？”

    楚禎的眼睛雪亮雪亮的，看著他，像是會發(fā)光。

    “不會?！彼匀徽f不出地道的德語。只會只言片語便不能稱為會講一門語言。

    “哦，不會啊……不會也沒事。”楚禎隨口說著，他在偷看楚衡的眼鏡。

    但是落到楚衡眼里就不是一回事了。

    楚禎的語氣里明顯有些勉強。

    楚禎慕強，他喜歡優(yōu)秀的人。

    楚衡在心里總結(jié)道。

    “其實，如果德國人講話，我大概能聽懂。也可以和他們進行一些交流?！背庥行╇y以啟齒，他不太喜歡說這種話。

    “嗯嗯，那還不錯，”楚禎終于逮到了機會，“哥，你干嘛突然帶眼鏡呀，你又不近視?！?/br>
    他在轉(zhuǎn)移話題。楚衡心想，臉色也沉了下去。

    楚衡啟唇，面色冷淡，“裝飾而已。”

    為了搭配。為了招蜂引蝶。

    外冷內(nèi)sao。金絮其外，敗絮其中。楚禎面無表情的開始生氣。

    “那你明天可以去上課嗎？”

    “你會偏向于喜歡更優(yōu)秀的人嗎？”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

    還沒等他們說話，外面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小衡，我進來了?！闭Z氣很溫柔。

    楚禎聽見聲音，無語地抿了抿唇，蔣清懿剛剛明明被阿雅叫下去吃早餐了。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怎么泡個男人哪里都這么多事情。

    蔣清懿進來便看見楚衡還是坐在那個位置，他從天還未亮的時候就坐在那里看書了。

    “休息一下吧?！?/br>
    楚衡嗯了一聲。

    他哪里還拿著書，早被楚禎拿到陽臺上抱著玩去了。

    窗簾拉得嚴實，蔣清懿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將醫(yī)療箱打開，將藥片連同純凈水遞給楚衡。

    但是，下一秒。

    “唰”地一聲，窗簾便被蔣清懿無情地拉開了，陽臺上什么都沒有，除了一張昨天剛鋪上去的羊毛毯。

    楚衡將視線移到藥片上，長睫微斂。

    “別躲了，我都看到你了?！笔Y清懿剛剛一進來就發(fā)現(xiàn)楚衡的書不翼而飛了，敞亮的天氣窗簾卻拉得這樣嚴實，讓她不禁想起林芷晴說的話。別是小情侶之間放心不下，偷跑進來私會了。還真有可能進來，陽臺外就有一棵大樹，枝干又粗壯。這里是二樓，爬也是爬得上來的。

    林芷晴眉頭皺得極緊。

    別躲了，已經(jīng)看到你了。這種話一般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想把人詐出來?，F(xiàn)實生活中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人中招真的出來。

    楚衡如是想。

    “沒有人，陽臺能藏什么……”楚衡話未說完。

    楚禎就頂著一本書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視野里。

    “是我，清懿阿姨?！?/br>
    “……小禎？！”蔣清懿捂了捂嘴，一臉驚訝，“你怎么在陽臺外面，我還以為……”

    楚禎嘴角掛著體面的微笑，“我來看看我哥哥?！?/br>
    蔣清懿笑出了聲，“你來看望的方式有點特別呢?！?/br>
    “……”被美女嘲弄了，還是和他班主任一個年紀的漂亮女人。

    蔣清懿稍微放下心來，一邊說著話，一邊從另一個醫(yī)療箱里拿出了一支玻璃注射試劑。

    那支針筒里的液體色澤很好看，楚禎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精致的注射試劑，奶白色的質(zhì)地，還有藍紫色的液體在上層流動。

    不巧碰上了蔣清懿的視線。

    “小朋友，發(fā)情期的時候不要隨便進出哥哥的房間哦?！笔Y清懿嘴角微微勾起，笑著對他說。

    楚禎臉一紅，蔣清懿是怎么知道自己發(fā)情的，她明明是個Bata。

    “我不是小朋友?！?/br>
    蔣清懿笑出了聲，對楚衡說：“你弟弟真好玩，你倆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好吧？”

    兩人對上視線，又若無其事地分開。

    楚衡沒說話，鴉羽般的長睫低垂。

    以前幾乎沒有交集，最近才勾搭上的，這樣的關(guān)系算不算好……楚禎在心里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