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要……”

    “放開我……”

    “別碰我……”

    “不要……殷晉堯……我不要、我不要——”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木屋中只有淡淡淺白色的月華從窗子里透進(jìn)，落在床前，勉強(qiáng)照出略顯簡陋的床榻上微微晃動(dòng)著道模糊的影子。

    影子略微隆起，不像常人，但仔細(xì)看垂在床邊無力晃動(dòng)像是要擺脫什么的手臂卻又能讓人一眼看出那是個(gè)人的影子，只是背顯得格外的厚重。

    好似，有兩個(gè)人正交疊在一塊兒。

    忽的，黑暗中傳出清脆響亮的啪的一聲，一個(gè)影子翻滾了下來，捂起臉愣了下，隨之便嗚嗚小聲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委屈地念叨著好疼，“娘親，好疼嗚嗚……”

    殷晉堯這么一哭，墨無痕一下驚醒坐了起來，看到坐在身側(cè)嗚嗚哭著的殷晉堯，冷不丁抽了口冷氣。

    一下退到墻邊，背部緊貼著發(fā)涼的墻壁，又是激靈得嘶了一聲。

    殷晉堯看到墨無痕醒了，便捂著臉對著他哭，被眼淚糊滿的眼睛又可憐又無辜又傷心地望著墨無痕，表情滿是不解，似是不知道為什么娘親會(huì)忽然在睡夢中扇他一巴掌。

    他很委屈。

    也很傷心。

    娘親好像特別不喜歡他。

    總忽視他，不理他，還不讓他睡床上……

    明明村里其他孩子都可以被娘親親親抱抱，還能哄他們睡覺……

    一想到這里，殷晉堯哭得更加傷心，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很快在身前的床單上聚成一大灘水印。

    他哭得傷心，墨無痕比他還要難受還想哭。

    差一點(diǎn)，就差一點(diǎn)……

    做了如此不堪入目的夢也就罷了，最后醒來還發(fā)現(xiàn)就是因?yàn)槟侨瞬恢裁磿r(shí)候摸上了床睡在他身邊才害得他——

    “滾下去！”墨無痕攥緊胸前衣襟，厲聲呵斥。

    可他這也只是色厲內(nèi)荏。

    他的心還在惶惶地跳著，一看到殷晉堯那張臉?biāo)筒豢梢种频鼗貞浧饎倓倝衾锇l(fā)生的一切，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尤其是發(fā)覺身后還殘留著濕意，xue口一張一翕間暴露著他的猶不滿足，發(fā)紅的雙頰之下便是心驚的發(fā)寒。

    如此不要臉……

    耳側(cè)仿佛又傳來未蕪宮前那些看守他的宮人下流輕蔑的議論……

    嘔——

    墨無痕慌忙來到床邊干嘔了起來，略顯凌亂的長發(fā)從身后滑落到身前，貼到發(fā)著冷汗的臉頰，勉強(qiáng)遮住他蒼白的臉色。

    這時(shí)，肩頭忽然被戳了戳，墨無痕一驚一顫，下意識偏頭，睜得又大又圓的黑瞳映著細(xì)碎的月華，仿佛正氤氳著薄薄的水霧，帶著些許熟悉的不安與害怕，殷晉堯一時(shí)怔了怔，喉頭不受控制地緩緩滾動(dòng)了下……

    “娘、親……”殷晉堯的嗓音莫名干澀。

    墨無痕聽到這聲稱呼回過神，眉目間的惶恐和慌亂一下消失，細(xì)長清淡的眉頭蹙起：“下去?！?/br>
    殷晉堯臉上還頂著個(gè)巴掌印，巴掌印上是亂七八糟的淚痕，一聽墨無痕那么兇地讓他下床，眼睛里又積攢起淚水，不甘心又難過，哽咽著：“為什么、娘親就是不愿意讓我睡床上，還不準(zhǔn)我碰，還打我，好疼……”

    “其他孩子的娘親都愿意給碰的……”

    “那你找別人，誰愿意給你碰，你找誰?！蹦珶o痕假裝鎮(zhèn)定地從床上下來，感受到后腰的酸脹，股間的濕漉，臉不由一黑，難堪之色一閃而過。

    他摸索著來到桌邊，自然地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可殷晉堯卻看得分明，他的手還在抖，差點(diǎn)沒拿穩(wěn)杯子，令得水珠濺出了些許。

    背后一下貼上來一股熱源，嚇得墨無痕差點(diǎn)失態(tài)，肩頭這時(shí)一沉，是殷晉堯的下巴壓了上來，帶著濕意的臉側(cè)緊貼著他的面頰，頸側(cè)，傷心地磨蹭著。

    他的雙手也緊緊環(huán)上了墨無痕的腰身，又細(xì)又軟、他一只手就能環(huán)得過來的腰身。

    “我不要，我只要娘親?！?/br>
    “娘親，別不要我，我乖乖的，別不要我……”

    這傻子，邊蹭他臉還邊哭著，把眼淚全蹭到了他的臉上，搞得他也哭了一場似的。

    也就是傻了，眼淚才能有這么多，否則，普天之下，誰能讓他真的流上一滴淚，當(dāng)初……

    背對著殷晉堯的墨無痕忽然扯起一抹淺薄的苦笑，低垂的眼瞼，細(xì)密的長睫，明明將眼神遮掩的那般嚴(yán)實(shí)，卻還是泄露出一絲失落失望來。

    世人常說墨吟軒主人笑面如虎，冷心冷情，除了姬清曦，誰人能入他眼，可殊不知，在被殷晉堯背叛暗算之前，他們也并非——

    ……

    那晚，殷晉堯就這么從背后抱著墨無痕抱了大半夜，哭了大半夜，直到墨無痕無奈出聲說不趕他走，他才徐徐止了哭聲，嗓音嘶啞地嘟囔了句，他以后會(huì)乖的，不會(huì)再要求睡床上了。

    墨無痕側(cè)眼瞧著他，看他低垂著眼睛撇著嘴角，還是委屈得不行，卻不得不強(qiáng)忍著的可憐模樣，終是有些心軟。

    他何曾見過殷晉堯這副模樣。

    這個(gè)人，就算是先皇利用他、要?dú)⑺?，他依舊泰然處之，眼神里的桀驁，城府，只會(huì)被虛假的恭順和笑意遮蓋。

    眼淚。

    這種情緒、反應(yīng)仿佛天生與他絕緣，哪怕降生伊始，他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

    如今傻了倒是泛濫的過分……

    墨無痕怔怔地摸了把臉側(cè)，淚水早已干了，但那股緊繃、冰涼卻如印刻在臉側(cè)一般，久久不散。

    ……

    墨無痕雖然一直沒有松口讓殷晉堯上床同睡，但他真的半夜摸上來安穩(wěn)乖巧地隅于一角睡著，墨無痕也就選擇了默許無視。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榇_認(rèn)了殷晉堯是真的傻了無疑，身體也沒有絲毫中藥痕跡，那些yin穢的夢也不再做的頻繁，墨無痕漸漸安心了，哪怕殷晉堯越發(fā)得寸進(jìn)尺，最后敢在他還沒睡的時(shí)候就摸上床要求一起睡，他也只是呵斥了一句。見他臉皮如城墻厚，耳朵似有千萬層棉絮堵著，充耳不聞地躺到他身旁，怎么趕也趕不下去，墨無痕便自暴自棄地卷走被子，把自己縮進(jìn)了墻角。

    然后，聽著那傻子在身后得意偷笑，來回小幅度翻滾。

    墨無痕撇撇嘴，閉上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