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你死了我立馬買鞭炮放來慶祝
43. 窗外正有烈火在燒。 從一小簇,再到一片,兇猛的火焰如猛獸出山般咆哮著轉(zhuǎn)眼啃噬上村口的柵欄。 明黃色的火光照進窗子打在墨無痕明明滅滅的臉上,映襯出他臉上的不安與心慌。 有種不祥的預(yù)感猛地襲上心頭。 右眼皮剛剛跳動,還不等墨無痕準備開門離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赫然而至,幾乎是馬還在長嘶間就有人跳下了馬,快速踏上臺階沖至門前,在墨無痕準備開門的那一霎推門而入,同墨無痕正面打了個照面。 是殷晉堯。 “怎么是——”墨無痕話音未盡,手腕便被殷晉堯一把扣住往外帶。 “什么都別說,別問,先跟我走?!?/br> 殷晉堯行色匆匆,扼著他的手腕格外用力,他根本掙脫不開,只能被迫跟著往外走。 兩人剛下臺階,就聽到村里亂了起來,到處在喊著救火,著火了。 腳步聲一陣紛雜。 村里各處都在閃爍著濃烈的火光,整個夜都被這些火焰灼得升起了溫,異常灼燙。 身后是濃烈的火焰和村民們的呼喊,身前是殷晉堯、他的手和看不見前方的黑暗,墨無痕心頭不由升起掙扎和猶豫,他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黑暗中不知什么時候躥出數(shù)十名黑衣人,同殷晉堯的暗衛(wèi)扭打在一塊,異常寬長而彎的鐮刀般的大刀刀刀兇狠地跟殷大一行人拼殺在一塊,打斗場面格外激烈,激烈到有種身處戰(zhàn)場的錯覺。 勾野。 是勾野人。 他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一認出勾野人,墨無痕一下通了竅,臉色頓變,這火是勾野人放的!糟了,村子…… “殷晉堯,放手,我要回去救人?!?/br> 殷晉堯頭也不回,拉著他一個勁兒往前,語氣略顯冷淡嚴肅:“他們不會有事,殷大他們會保護好他們?!?/br> “我也不會有事,他們的目標不是我?!蹦珶o痕停了下來,極度冷靜地看著他說。 殷晉堯被迫停下腳步,聞言偏過頭,夜幕中的他表情如何墨無痕看不真切,只能看清他的唇此刻不知是否因為跑得太急促而發(fā)著白,發(fā)著干。 他竭力忍耐了下,攥著墨無痕手腕的手不自覺發(fā)力,結(jié)果還是沒忍住地抬手抵拳咳嗽了聲,聲音陡變沙啞。 “無痕,來的人是阿律耶那。” 墨無痕猝然抬起眼:“阿律耶那?” 阿律耶那,勾野親王般的存在,雖然沒有正式頭銜,但是個人都知道他是勾野大汗的親叔叔,是整個勾野上下絕不能得罪的存在。 當然,如果阿律耶那只是這般身份還不至于讓墨無痕吃驚忌憚,他更忌憚的是阿律耶那這個人。 想當初為了給邊城軍設(shè)伏,讓殷君霖連人帶兵戰(zhàn)死沙場,墨無痕跟殷晉堯曾與勾野合作協(xié)議過,他曾親眼見識過阿律耶那的為人和手段,如戰(zhàn)場孤狼般桀驁殘忍,秉承著勾野人一脈相傳的暴虐和冷血,刀殺不過來就上手撕,上嘴咬,妥妥的瘋子。 盡管有預(yù)料到勾野人會派出阿律耶那攻城陷地,不曾想,他居然會出現(xiàn)在這。 雖說不知道這些天殷晉堯到底去了何處,但殷大能帶著暗衛(wèi)營的人出現(xiàn)在這,勾野人又找到了這,想來是殷晉堯的行蹤被泄露給了勾野人,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才會讓阿律耶那親自動手。 而阿律耶那是勾野唯一認識他們兩個、見識過他們之間“友誼”的人。 若是旁人來滅口,墨無痕興許能借著跟殷晉堯不熟躲過一劫,可偏偏是阿律耶那,哪怕墨無痕說一萬遍他們已經(jīng)決裂再無瓜葛,阿律耶那也不會相信半個字。 他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任一。 墨無痕眉頭一下蹙緊,頗覺棘手。被個瘋子盯上可不是件美事,尤其是被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而他現(xiàn)在更是空有花架子沒有內(nèi)力…… 正準備說些什么,身后陡然傳來一陣腳踏草叢的輕飄聲,兩人神色一凜,對視一眼,明明一句話沒有,卻已然明晰對方的打算。 沒再顧慮什么,墨無痕反抓著殷晉堯的手往一旁的林子深處鉆去。 好歹在這邊生活了四年,墨無痕比殷晉堯更熟悉這邊的一草一木。 只是逃竄間墨無痕還是低估了阿律耶那的本事,追上來的猝不及防,踩踏著地面樹干追來的輕功帶著阿律耶那獨特的厚重,讓人由衷有種被厲鬼追趕的壓迫和恐懼。 尤其是當他那寬大的身影由遠及近籠罩于身前的地面,籠罩于兩人頭頂,那說不出的壓抑,頭皮陣陣發(fā)麻的滋味令得墨無痕的心不由劇烈跳了起來。 攥著殷晉堯的手不由用了幾分力。 可殷晉堯并沒有任由他抓著,反倒是趁他手心濕滑直接脫手而出,迎上去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繼而便跟追上來的阿律耶那交起手來。 阿律耶那每一招都極其沉重,仿佛他自身便是一柄巨重的武器,每一腳下來,地上都會飛濺起一層飛灰,表層留下一道足有小半米的深坑。 殷晉堯招式雖巧,但在阿律耶那的步步緊逼下也逐漸露出頹勢,尤其是當阿律耶那從背后抽出那把勾野人特有的彎刀,刀身又厚又重,劈砍下來如帶千鈞之勢,別說身臨其境,就是旁觀者都能被駭?shù)媚戭澔觑w。 墨無痕在殷晉堯脫手折返回去的那一霎便趁機躲進了林子中,趁著兩人交手之際尋著方便暗算的位置,等找到地方掏出銀針打算來個一擊致命時便看到了如此兇險萬分的一幕—— 殷晉堯不知怎么回事的突然捂上了胸口,面色痛苦,本就顯露出幾分敗勢的他此刻更是暴露出渾身的破綻。 阿律耶那又豈會放過這絕佳的時機,凌于半空的身體一轉(zhuǎn),手上大刀狠狠掄出半圓,重重朝著殷晉堯的頭頂劈砍而下。 這一刀來得又快又急,殷晉堯根本來不及躲,而墨無痕手里那區(qū)區(qū)幾根銀針也根本阻擋不了刀勢,只能眼睜睜看著殷晉堯落入險境。 隨著刀面重重落下,墨無痕的心也仿佛成了那把刀,沉甸甸地不斷下墜著。 他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殷晉堯這三個字才醞釀出喉嚨就看到他拼著受傷還是躲開了致命一擊,鮮血飛濺三尺,卻還是讓他留存下一條命。 只是,躲過這刀的代價是他整個肩頭被砍出一道極長的傷痕,鮮血噴涌,令得他本就蒼白的臉色霎時血色全無。 阿律耶那從不多話,沉默如狼也兇蠻如狼,一擊被躲他也無動于衷,緊接著砍下第二刀。 只是這一刀還沒揮出去就被突如其來的銀針擾了方向。 墨無痕見縫插針地出手,數(shù)根銀針齊刷刷刺到阿律耶那的手背手腕和手臂,扎滿了手上的所有xue位。 阿律耶那不由自主松開了刀,在那一瞬間他失去了力氣。 不過那柄刀并沒有就此落到地上,而是被他另一只手抓握住,氣勢不改地掄起繼續(xù)朝殷晉堯砍去。 銀針再度從暗處飛射而來。 有了提防的阿律耶那被迫轉(zhuǎn)向去擊落那些銀針。 但銀針來的太密,在夜色的掩蓋下多少還是有了幾根遺落,虎口指腹全被扎個正著。 盡管雙手全被扎住失去力氣,阿律耶那這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還是憑靠著自己的毅力抵抗住了xue位帶來的酥麻軟弱,依舊握住了那把刀。 他的眼神如狼,兇惡且孤注一擲,殘忍的冷光自他雙眸閃爍,穿透層層林葉落到隱于其中的墨無痕身上。 墨無痕猝不及防同他對視上,心臟頓了頓,仿佛那一霎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下一秒就會被捏爆。 冷汗猝然襲上后背,墨無痕心跳得極快,面上卻依舊冷靜沉著,指尖的銀針蓄勢待發(fā),眼型過于冷媚的眼睛危險瞇起,倒是別有一種威懾。 敵人在明他在暗,按理說他理應(yīng)繼續(xù)潛伏著給予敵人致命一擊,可惜阿律耶那太不普通,他的鐵血意志絕不是墨無痕幾根銀針就能制住。 眼看著他又要再舉刀,墨無痕還是按捺不住地出了手,在銀針干擾了阿律耶那的注意時,墨無痕飛快跑了出來沖到殷晉堯身邊,在阿律耶那準備不顧一切朝著他們劈砍之際沖著他的面鼻撒了一波藥粉,隨后立即攙著殷晉堯拼命往前奔逃。 殷晉堯半個身體都倚在了墨無痕身上,失血過多似乎讓他失去了力氣,跟著墨無痕急速走了一段便一點一點歪斜著下滑。 墨無痕被帶得差點摔了。 “殷晉堯,殷晉堯,再撐一下,馬上就安全了?!?/br> 墨無痕著急地拍了拍他的臉試圖讓他清醒過來,可殷晉堯?qū)嵲谔岵黄鹆?,虛虛睜開眼也看不清東西,只能勉強看到墨無痕的輪廓,窺見他臉上掩蓋的一絲擔心,不由細微地扯了下唇。 “不用……管我了……阿律耶那……要殺的……還是我……” “說什么渾話,他看到了我,你以為他會放過我?別廢話,醒了就繼續(xù)跟我走?!蹦珶o痕吃力地重新攙起他,意識到他真的沒力氣,墨無痕咬咬牙,選擇將他背了起來。 然而殷晉堯太重了,他體格大,哪怕現(xiàn)在很虛弱,也絕非如今體質(zhì)瘦弱沒有內(nèi)力支撐的墨無痕背得動的。 他不由回憶起那次在大雨中找到殷晉堯的時候,那段路又長又沉重,卻因為擔心,牽掛,他硬生生背著他走到了酒樓。 那一路到底有多艱辛他忘了,只記得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他不能有事。 身后那條空寂的路上又傳來了異樣的響動,墨無痕急忙收起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咬牙背起殷晉堯,抬步就是往前跑。 他記得前面往下有座破廟,廟里有個地窖,用來藏身再好不過。 地窖入口也極其隱秘,只要他小心些,掩蓋掉腳步和血跡,一定能躲過阿律耶那的追殺。 況且…… 墨無痕動了動耳朵,他捕捉到一些其他聲音,應(yīng)該是殷晉堯的暗衛(wèi)趕了過來。 墨無痕暗暗松了口氣,手上一個沒扶穩(wěn),背上的殷晉堯便被滑到了一邊,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墨無痕一驚,忙拉住他耷在身前的雙手。 這一扯,成功扯醒了殷晉堯,他悶哼了一聲,虛弱地睜開一只眼,苦笑:“無痕……” 他剛要調(diào)侃一聲,耳朵忽然一動,聽到了一陣細微的破空聲,意識到那是什么,根本無暇知會墨無痕一聲的他下意識調(diào)整了下身位—— 噗呲—— 極其細微的一道裂帛聲伴隨著殷晉堯極其輕微的顫動響起,墨無痕下意識回頭,卻見殷晉堯面色冷肅,越發(fā)蒼白的臉上帶著催促:“我們趕緊走?!?/br> 深知他們現(xiàn)在不宜停留,墨無痕也就忽略了那道怪異的聲音,半背半抱著殷晉堯趕往那間破廟。 所幸阿律耶那沒有追上來,甚至還給了墨無痕處理痕跡的充分時間。 處理完足跡和血跡,墨無痕急急忙忙趕回地窖,剛點起微弱的蠟燭就看到殷晉堯慘無人色的面容,那張唇已經(jīng)詭異地開始發(fā)紫,氣息更是微弱到幾乎沒有! 墨無痕瞬間慌了。 “殷晉堯——” 墨無痕急忙湊過去給殷晉堯把脈,發(fā)覺脈象異常兇險,根本不像只是失血過多,反倒是有種中毒的跡象。 他費解,不明白,難道是阿律耶那的刀上有毒,可是蠟燭湊近一看,傷口并沒有中毒跡象,然而轉(zhuǎn)眼間,他怔住了。 只見殷晉堯后背心不知何時翹出一尾長羽,是箭矢的尾羽。 什、什么時候…… 墨無痕陡然想起先前聽到的那一聲以及殷晉堯莫名的一顫,心也隨之狠狠顫動了一下。 是那個時候…… 該死,混蛋,又來這一招,又來這一招! 你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嗎? 你做夢,殷晉堯,你做夢! 你別想就這樣讓我原諒你,我不會原諒你,我不會,就算你死了我都不會你聽到了嗎殷晉堯,我不會。 我不會…… “無痕……別哭……我死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殷晉堯還是被晃醒了,他明明虛弱得根本看不清墨無痕,卻還是感知到了他的眼淚,心疼,又不忍。 他想替無痕擦一下眼淚。 過去他從未替他擦過眼淚,他樂得見到他為他哭,這樣他才有種回到一切都沒發(fā)生時的錯覺,有了無痕還依戀著他信賴著他關(guān)心著他的錯覺,有著他依舊掌控著他的喜怒哀樂的錯覺。 他就喜愛著他的眼淚。 他喜愛著哭泣時候格外脆弱惹人的無痕。 可現(xiàn)在,他流下的每一滴眼淚都宛若燭液滴在他心口一般,guntang到灼痛。 “我沒哭,殷晉堯,你哪里值得我為你哭,你要真死了,我立馬出去買十斤鞭炮放來慶祝。” 殷晉堯沒力氣說話,他也說不出話,只能艱難扯起唇笑笑,表情目光說不出的讓人討厭的平靜。 他這模樣是墨無痕最痛恨的,他最討厭看到的就是他這般與自己無關(guān)的表情,仿佛,仿佛投入的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墨無痕嘴上說的硬,說什么殷晉堯死了他要放鞭炮慶祝,他是會開懷高興,可手上動作卻在有條不紊地替殷晉堯拔箭止血。 他無比慶幸自己是個大夫,無比慶幸身上還有帶著藥和針,不然這種情況下,殷晉堯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