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市是一個港口城市，氣候宜人，四季如春，經(jīng)過了多年的中西文化交融匯聚，不同的節(jié)日習俗得以共存。萬圣節(jié)剛過，圣誕節(jié)的裝扮就無縫銜接了。俞潺對這些節(jié)日沒有太多想法，但小侄子才六歲，被盛大的節(jié)日氛圍迷了眼，前一天剛?cè)チ艘惶擞螛穲@，今天又鬧著要去趕集。

    哥哥嫂子年底忙得腳不沾地，只能是俞潺陪著孩子到處撒歡。俞新說的集，當然不是買菜的街市，而是海濱長廊的圣誕集市。高達二十米的圣誕樹下，擠著很多紅綠配色的攤位，擺著琳瑯滿目的圣誕裝飾品，確實別有一番風味。一到這種地方，俞新就拔不動腿，一個攤位一攤位地逛過去，什么都看著新鮮，什么都要買。俞潺從來都對他那張rou嘟嘟的小臉沒有抵抗力，更別說俞新的大眼睛還亮晶晶看著他。才走了不到一半，俞潺臂彎已經(jīng)掛滿了購物袋，他覺得自己都像個圣誕裝飾品了。

    “小叔～～～”　又來了。俞潺看著他左手一個水晶球，右手一個圣誕鹿，感到一陣頭痛?！安恍校貌涣肆??！?/br>
    “小叔～～～～～～”　淦，星星眼也太可愛了吧，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朋友！俞潺遭受可愛暴擊，差點就要把整個攤子都買給他，但最后還是艱難保持了清醒，“撒嬌也不行，最多只能選一個，最后一個！”

    俞新看小叔叔一臉刻意繃出來的嚴肅，沒再討價還價，左看看右看看，抱著水晶球不撒手了。俞潺干脆地拍卡付款，任勞任怨地接過來拿著，這才看清楚水晶球里是什么東西——一個帶著圣誕帽的小章魚。雖然不大，卻做得十分真實，粗壯的粉色腕足上有著數(shù)百個整齊排列的白色吸盤，顯得格外強壯有動感。那頂小小的圣誕帽也實在是滑稽，俞潺沒忍住笑了出來。那小八爪魚好像聽得見似的，粗腕甩到玻璃球面上，rou質(zhì)的吸盤一下就吸上去。

    “這玩意是活的？”　俞潺皺了眉，拿動物活體封進水晶球，未免過于殘忍。聽見俞潺的問話，攤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俞潺仔細檢查了小章魚，幾個爪子都老老實實垂著，跟攤子上其他水晶球里的沒什么兩樣，哪有剛才的動作。俞潺覺得肯定是自己眼花了，搖搖頭，帶著小侄子離開了集市。

    晚餐他們是在游輪上吃的，因為疫情，人們很難離島，就靠這種游輪帶著往遠處走走看風景。小侄子撒歡玩了一天，吃過飯就睡了，和小豬似的哼哧哼哧。俞潺給他掖好被子，到甲板上吹了一會兒風。咸濕的海風撫摸著他的臉頰，帶來忽近忽遠的圣誕歌曲，也帶走他一天的疲憊。等他回到房間，俞新果然已經(jīng)把被子踢成一團，床頭的水晶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掃落了，水晶球破了，透明的液體淌了一地，小章魚也軟軟地被沖出來。

    俞潺用食指戳了戳，黏糊糊的，明明就是個真的小章魚，根本不是塑料的。俞潺氣不打一處來，真是無良商家，明天就去掀了他攤子。他小心掃了碎片，又給小侄子蓋好被子，捧著軟塌塌的小章魚出來了?！靶】蓱z，下輩子別這么不小心了?！北蝗俗プ∪M水晶球里，還戴了那么丑的帽子。俞潺蹲下來，隔著欄桿把小章魚送回了海水里，太小了，連撲通的水聲都聽不到，一下子就沉進深色的海水里，看不到了。

    俞潺又站了一會兒，深夜的甲板上沒什么人，倒還有些人在酒吧開party，消耗著過剩的精力，一些笑聲尖叫聲遠遠地飄過來，與他這一隅的安靜格格不入。而在他面前的海里，那只被放歸的章魚“尸體”，在遇水后膨脹了百倍不止，巨大的腕足攪動著海底，掀起一個個巨大的漩渦。只是幾個滑蹬，便靈活地淺游至水面，粗長靈活的腕上每個吸盤都在訴說著對那人的渴望。最終，在那人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將人圈進了洶涌的波濤里。

    巨浪帶得船體一陣顛簸，很快便歸于平靜，誰也沒發(fā)現(xiàn)，船上已經(jīng)少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