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時節(jié)，萬物凋零，落葉滿地，枝頭灰枯枯的，偶有幾只鳥雀飛過，帶來一些聲響。韓微穿著大衣，系好圍巾，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決定赴宴。

    老房子對他太重要了。

    童年至少年的快樂時光，銹跡斑駁的防盜窗、沿桿生長的喇叭花、還有風吹過揚起的格子掛簾，陽光施法，落下斑斕光影。他想要抓住光。

    待到餐廳時，裴雨疏已經(jīng)在了，偌大場地只有他們二人，落地窗外，城市華燈初上。

    小狗坐在對面，眼巴巴地看著他，絲毫不掩飾，難得的無措，不知該說什么開頭。

    韓微亦不知道說什么。這空間太寬闊，甚至容得下肆意回旋的風。

    靜坐半晌，叮當?shù)慕饘倥鲎猜暣蚱瓢察o。

    裴雨疏把合約連帶著鑰匙，推給韓微。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韓微看到時，還是稍稍驚訝了一下，驚訝于裴雨疏如此干脆。

    他看向裴雨疏：“你想要什么？”

    裴雨疏搖搖頭：“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看韓微在猶豫，裴雨疏笑了一下：“不是情侶，連禮物都收不得了？東西是早就準備好的，況且這本來就是你的?！?/br>
    “當初你賣掉這套房子，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我，所以現(xiàn)在只是物歸原主罷了?！?/br>
    裴雨疏當年和韓微相愛，但他家里畢竟是有頭臉的，自然反對這門親事。他也是年少輕狂，不管不顧，為了跟韓微繼續(xù)在一起，跟家里人斷絕來往，所以在他成名前有段時間，裴雨疏也過得頗為窘迫。那樣子熱烈的勇氣，一輩子大約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韓微眼睛有點酸，拿起筆，在房屋轉(zhuǎn)讓協(xié)議上簽了字。

    看看裴雨疏，眼圈已經(jīng)紅了。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br>
    裴雨疏語氣哽咽：“如果當年我沒有先犯錯，你后面是不是不會和葉知非……”

    韓微看向他，一時猶豫住了。

    對，如果當初裴雨疏沒有先出軌，他后面自然會終于他們的感情。

    這樣子回答當然是完美答案，義正辭嚴?？墒?，人真的能禁受得住誘惑嗎？很難說。對著久了，有時真的是相看兩厭。

    “我不知道。”韓微嘆了口氣，“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心里好過一點，是我真的不知道。”

    “抱歉?！辈恢獮楹?，聽了這個回答，裴雨疏好像突然繃不住了，眼淚一滴滴往下落了，滿園玫瑰凋零。

    “感情是很難說的事情，我不后悔跟你相識相戀，只是后悔當初沒在一知道你出軌的時候就分手。當時并非篤信你對我的愛，而是我沒自信到可以跟你分開。是我太軟弱，才導(dǎo)致后面，我跟你犯了同樣的錯誤?！?/br>
    韓微想，他的世界就是因為試圖用一個錯誤粉飾另一個錯誤，才變得亂七八糟、無法自洽的。幸運的是，他現(xiàn)在終于可以找到一點平衡了。

    “抱歉?！绊n微突然喝了一大口酒，喝得都要嗆著了，眼睛里閃著淚光，看向裴雨疏，“我原諒不了你，你也別原諒我?！?/br>
    世界再一次陷入安靜中。

    韓微一手拿鑰匙，一手拎起大衣，扭頭道：“謝謝你幫我留住了這套房子。我還有事，先走了?！?/br>
    他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

    背后傳來裴雨疏的喊聲。

    “下周六，在百松體育館，我的演唱會，你一定要來！”

    那聲音，漸漸失落在空曠的大廳里，只余風在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