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棠市法租界一所別致洋房二樓客廳里，傳來麻將噼啪清脆的響聲，大白天里屋子的厚呢繡花窗簾卻拉得嚴嚴實實，房頂?shù)乃У鯚舭腴_著，麻將桌上也罩著強光燈，照得牌桌上男人們佩戴的尾戒和腕表越發(fā)華彩奢靡。

    “杠”，白君棠在上家出完牌后說道。他穿著湯姆福特定制暗線條紋西裝，外套已被房里的傭人收起，合身的西裝馬甲裹著他秀氣的腰身，燈光下高支數(shù)的面料更襯得他那東方長相的臉的冷峻。

    “喲，白總這牌可不小。”坐在對面的房主呵道，這房主看上去已是中年，精氣神極好，悉心刮剪的胡子下是一身佩里斯花紋繡孔雀絲綢睡袍，這種色彩艷麗帶著東方氣息的印度長袍是海棠市老錢一代的最愛，像白君棠這種青年總裁可不是隨便能駕馭的。

    夾在兩人旁邊的，一位是房主的正房夫夫，奶白的膚色，眉清目秀，二八妙齡。大家都稱他向姑爺，畢竟是被這房主娶回家金屋藏俊。在海棠市，夫夫之間，如果在富貴人家，老爺?shù)哪腥?，統(tǒng)一叫姑爺。

    還有一位是海棠銀行某支行行長的姑爺，別看是位姑爺，手段可是狠辣，給他家的男人賺了不少錢，今兒來著打牌，也是拉攏下房主，這房主一大半的資產(chǎn)，都存在他家男人的銀行里。

    “哪里，哪里，沾了房主的福氣罷了。”白君棠隨手丟出一塊牌，還要一個子就胡了。

    旁邊房主的姑爺估計猜到這局是沒戲了，索性從桌旁放點心和咖啡的茶水架上拿起一個馬卡龍吃起來，雖然自家男人在，他還是不自主的欣賞白君棠的身段來。接著注意到正單腿跪在麻將桌下給白總擦皮鞋的小伙，這青年是這洋房里干了兩年的仆人，老爺看這人長相干凈，做事踏實，就留在身邊，接待伺候客人也不會出差錯被取笑了去。

    白君棠一只穿著四分之一布洛克牛津皮鞋的腳正踩在男仆的懷里，墨藍色的男士絲襪從西褲腿下露出來，奪人眼目。男仆正在給皮鞋的鞋頭部分涂蠟打鏡面，柔軟的棉布纏在兩只手指上在鞋尖運動，像是高級的性愛技巧，沾了點水的擦鞋布纏在指尖，像是性起的欲水。房主的姑爺胡思亂想著，想到自己的比喻臉上出現(xiàn)淺淺的潮紅，他倒是有機會看過白總的那玩意。直到白總皮鞋的鞋尖被處理得明鑒照人，他才從思緒中注意過來，說：“白總今天還有公事要干嗎？”

    “是有?！卑拙淖⒁獾较蚬脿攲λQ探的目光，到底這姑爺是個聰明人物，傍上了海棠市被封了爵位的房主。

    “向姑爺，白總哪天不干呢，明知故問起來。”另一邊的姑爺揶揄，他把“干”字發(fā)了個重音，隨后為自己講的黃段子笑起來。

    房主跟著附和：“白總年輕氣盛，大家體諒一下吧。”

    說完這屋子就響起男人們的喧笑聲，包括擦皮鞋的男仆和躬身在房主后面給房主捶背的另一位仆人也忍住偷笑了下。

    白君棠自嘲地搖了搖頭，他愛玩小演員的事情曾鬧得滿城風雨，自然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中，”輪到向姑爺抓牌，偏又抓中這個子，丟出揚起眉毛說：“老爺說中了。”

    隨后又是一陣笑聲。

    而后白君棠抓牌，無奈也抓出個“中”子，只好打出。

    好巧不巧，銀行長的姑爺抓牌，偏又抓出這么一個“中”，牌桌的人都開懷大笑起來。輪到房主抓牌，戴著的橘瑪瑙的印章尾戒光芒四射，抓起一張牌，“胡了，圓筒清一色！先白總一步了。”

    白君棠輸錢也開心地說：“姜還是老的辣嘛?！闭f完就把籌碼遞了過去。

    給白總擦皮鞋的男仆終于把兩只鞋的鏡面都打完了，捧起白總的腳落地，說：“先生，您的鞋擦好了?！?/br>
    到底是別人家的仆人，白君棠還是很紳士的說了聲謝。

    向姑爺對白君棠說：“生意是要忙的，但有空就過來陪我們打打牌，也能來這擦個鞋對吧。”

    白君棠低頭晃了晃腳，確實，這里的仆人比街頭擦皮鞋的擦得要好?！岸嘀x款待！”

    洗牌的時候，白君棠的司機從樓下上來，給房主和兩位姑爺鞠躬問好后，走到主人身后，俯下身說：“白總，那個男孩的線索我們找到了，他現(xiàn)在就在海棠市?！?/br>
    白君棠聽后對房主說：“爵爺，真不好意思，我得走了?！?/br>
    “白總，輸了就走，不像話的。”房主手氣剛好起來，他還想留客人去吃晚飯的。

    “真不好意思，我?guī)讉€沒用的手下遇到點麻煩事，前幾天被海關抓起來正關著，我得想點辦法處理?！?/br>
    白君棠本不想把這事當著另一個銀行家的姑爺面講出來，多少有點不體面，但當面說出來總比被人發(fā)現(xiàn)好。

    “需要我?guī)兔?？”房主繼續(xù)洗牌，輕描淡寫地說。他猜到白君棠一定是走私逃稅圖謀暴利，手下做事不小心被海關的軍隊抓起來了。又或者，走私的可不單單是白總公司生產(chǎn)的文具那么簡單。

    “不用麻煩了房主了，我能解決的?！卑拙牧ⅠR回道。房主作為被許市長親授爵位的人物，為走私的事情出面做關系實在不妥，人情可不是用在這地方的。最壞的打算就是，他花天價把手下贖回來，或者不管那些人死活，讓他們在里面關幾年。但被抓的人有一半是他黑道上的兄弟的手下，就是這點讓他感到棘手。

    銀行行長的姑爺見機說到：“白總，實在不行就花錢撈出來吧，好歹自己的手下，你花了大價錢撈出來，他們還不感恩戴德天天磕頭為你賣命啊。就是現(xiàn)在去海關那邊撈個人那價錢真是嚇人，要不我跟我家先生說說，看能不能低息貸點?！?/br>
    白君棠最煩這種見縫插針的死基佬，這種人精于算計，戴著林德伯格的眼鏡卻滿眼子心眼，壞人興致。這回借了錢，那還不是要把公司的賬戶都轉(zhuǎn)到他家銀行來？“這錢我還是有的，謝謝了?！?/br>
    房主對著白君棠掛在角落的西裝外套給仆人使了個眼色，仆人會意去取來?！澳蔷瓦@樣，白總可得請客的喔，”說完指使給白君棠擦過皮鞋的那仆人：“小瑞，打電話把文局長請來打牌?！?/br>
    “是，爺?！蹦衅驼f完就去隔壁房間撥電話去了。

    白君棠見房主放人，便道謝，說：“一定請客，你們挑?！?/br>
    向姑爺說：“那就阿多尼斯大飯店吧，怎么樣。”轉(zhuǎn)頭看向房主，征詢房主意見。

    “跑那么遠去吃個飯？”房主問。

    向姑爺說：“順便去取衣服，上次錢處長介紹的那裁縫說衣服做好了，請老爺你去試的?！?/br>
    “這你倒記性好?！?/br>
    向姑爺瞇起眼，對白君棠說：“那就說定了，這禮拜天，不許抵賴的你?！彼穆曇羰菐е判缘臏厝嵛兜溃悄欠N就算多嘴也不會招人厭煩的類型，房主福氣真好。

    “自然，自然?！卑拙脑谒尖猓降走@向姑爺是個小野貓，誰不知道阿多尼斯大飯店的服務員長得帥呢。

    接著清點今天的籌碼，白君棠沒虧，也就賺了一點點，倒是那行長的姑爺今天虧的多，向姑爺也虧，所以被做東的房主賺走了。這讓白君棠暗自高興，行長姑爺心眼多，今天賭牌倒不行。

    白君棠從行長姑爺那接過票子，他不稀罕他錢，就想做點事情把他惡心一下。剛巧那個剛剛給他擦皮鞋的男仆小瑞從隔壁打完電話回來，就拿起手中那點錢賞他做擦鞋的小費。

    男仆小瑞嚇得說：“白先生，您，我不能要，我不好拿客人賞錢的?！?/br>
    向姑爺見狀就說：“既然白總要賞你，你接著就是了。還不快謝謝白總。”

    “謝謝白先生?！毙∪痣p手接過前，對著白君棠鞠了個躬。

    行長姑爺表面平靜著，心里對卻很不自在。向姑爺心里暗笑。

    等仆人給白君棠穿上外套后，也就正式告辭。

    黑色的轎車穿行在鋪滿秋葉的路上，銀杏和梧桐葉子漫天翻卷，白君棠在車內(nèi)回頭望向爵爺所住方向，他的房子在一群老洋房中也算鶴立雞群，落葉如金箔鋪在宅邸周圍，遠遠看去就像是鑲金底座的八音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