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彎曲無盡的前路
斯維爾和他的騎士回到了氣氛壓抑的湖終城,城內(nèi)歐文斯家族的旗幟半降,街道上的民眾三兩匯聚,小聲談?wù)撝菆鰰缛粘志玫膽?zhàn)斗,惶恐驚醒天上不存在的盤旋巨龍。 那場戰(zhàn)斗中討伐惡龍的英雄們前赴后繼,破損的武器裝備散落一地,蒙上它們主人的焦屑灰燼,英雄的鮮血來不及干涸便被災(zāi)厄巨龍吐出的高溫龍息蒸發(fā)成可怖的黑紅血霧。 騎士和士兵在前線壓制惡龍,在惡龍攻擊范圍之外的魔法師們施展大型魔法輔助他們,自從太陽王朝覆滅以來鮮見如此多魔法師和術(shù)士聚集在一起,也鮮見如此規(guī)模宏大的魔法:孕育著雷霆的黑紅色云層遮住穹頂?shù)墓饬?,雷聲幾乎要震碎人們的耳膜?/br> 最終討伐惡龍的聯(lián)盟與災(zāi)厄巨龍兩敗俱傷、同歸于盡。災(zāi)厄巨龍在臨死前哀嚎著喚醒沉睡在地下的太陽力量,日神封存的神力從碎裂的大地中化作憤怒的烈焰噴薄而出,垮塌的地面吞噬了整個戰(zhàn)場,英雄們同災(zāi)厄巨龍一道墜入大地的下陷,地表留下日神的火焰連綿不斷地燃燒,死亡的氣息終日徘徊不去,猶如神怒余威,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了無生機——這常見于太陽王朝末期,若有人不敬王朝的祭司,祭司們便會下達日神的神諭將那人所在的村莊燒成焦土,連帶村莊的其他人。 這場戰(zhàn)斗的幸存者們驚駭于這毀天滅地的景象,而無人敢走入這崩壞的焦土。 故事的最后,勇敢的英雄葬身戰(zhàn)場,生還者向英雄的家人和朋友送來他們英勇犧牲的消息。 湖終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因為失去了兒子而陷入悲痛,當從月息堡歸途離隊不知去向的二兒子回到家中時,城主哈里森沒忍住給了他一巴掌,城主夫人蒂麗阻止了丈夫的失控。 三人默默無言地站立片刻后,斯維爾狠狠地抱住他的父母,今后他要扛起湖終城城主繼承者的責任了。 一家人坐在餐桌邊共進晚餐,氣氛沉悶緊繃,好像餐桌旁蹲著一條他看不見的龍。 斯維爾知道自己無法替代他的好大哥伊薩克,此前他也沒毫無心理準備去繼承城主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瘦弱的身軀能否扛起這個責任。 斯維爾的母親蒂麗打破沉默:“索爾巴肯家的奧斯卡愿意成為你的騎士,你覺得呢?” 母親只是告知他一聲,斯維爾的目光從盤子里被自己戳亂的碎rou移到伊薩克的座位上,那里放著一盤一動未動的食物,好像他哥哥因為訓練場的事情耽擱了晚餐時間,在他們離開后就會回來吃光那盤食物。 “他和他哥哥奧拉夫一樣聰明勇敢。” 斯維爾見過奧斯卡一面,有次奧拉夫帶著奧斯卡到訓練場,那是個靦腆無趣的孩子,面孔不如奧拉夫好看,身材不如阿卡塞爾,光有聰明勇敢可不能成為斯維爾的騎士。 回到湖終城后斯維爾沉浸于大哥伊薩克陣亡的震驚與悲傷中,身邊環(huán)繞著他的家人和侍從,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騎士,兩天后他才察覺到自己的騎士沒有侍奉身側(cè),最后在侍從的口中得知城主哈里森處罰了這位來路不明且引誘斯維爾偏離正道的騎士。 斯維爾找到了關(guān)在禁閉室的阿卡塞爾,沉默地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鐵欄桿窗口望向背對他的阿卡塞爾,他清了清嗓,呼喚騎士的名字。 背對他的騎士猛然坐直身體,轉(zhuǎn)過身激動地撲到門邊,似乎因為久坐險些摔跤:“斯維爾主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臉上綻開莫名其妙的笑容,笑得斯維爾臉頰發(fā)燙。 斯維爾倒不是因為騎士的坦率笑容而羞愧——他又沒有做什么有害于阿卡塞爾的事情——他背身靠在門上,側(cè)過臉說:“父親要我收下奧拉夫的弟弟作騎士,我拒絕了?!?/br> 阿卡塞爾立于門后,安靜地聆聽他主人,即使身在禁閉室也依舊執(zhí)行一位歐文斯騎士緘默聆聽的原則。 歐文斯家族的二公子忸怩地低頭掰扯自己的手指,話語卻十分強硬:“你是我第一個騎士,我選擇了你就會負責到底。我把奧斯卡安排在我的meimei身邊,反正她想要一個騎士……” 斯維爾也不知道向自己的騎士解釋的沖動從何而來,好像生怕阿卡塞爾誤會似的,明明騎士沒有置喙主人命令的余地。 沉默片刻后,斯維爾問出了一路上揪著他心的問題:“那時候……你為什么想向月龍下跪呢?” 門后的阿卡塞爾坦然地給出解釋:“我所在的部落崇拜力量,而龍族是離我們最近的強者。月龍曾飛掠過我們部落的上空,強勁的風貼著臉拂過,月龍在圓月前張開翅膀,撒下潔白如雪的月光……” 騎士與一門之隔的主人訴說著幼時自己的震驚和向往,那是一種走進深邃海洋、初次仰望星空的感覺,在敲醒靈魂的震撼過后陷入無窮無盡的悵惘,甚至產(chǎn)生空蕩蕩的虛無感,但阿卡塞爾走出了茫然,他決定離開部落追尋力量,鍛煉自己,一步步走向預言中屬于他的榮光。 龍族是自然力量的象征,是神明偉力的標桿,即便最后阿卡塞爾無法企及那樣的高度,他也想在有限的人生里勇攀高峰,更加靠近龍一點。 如此勵志的故事說服了斯維爾,他打開了禁閉室的門,握住騎士的手雙眼發(fā)亮:“讓我?guī)湍銓崿F(xiàn)你的愿望?!彼偷乇ё∷尿T士,將頭埋在對方結(jié)實又柔軟的胸膛里,呼吸著騎士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氣味,在失去他的哥哥后,他在他的騎士面前泄露了一絲害怕失去的隱秘心思。 阿卡塞爾回抱他的主人,可能是沒想到自己的解釋如此打動斯維爾,誠摯的笑容里增添了一些疑惑,但最終釋然地抱緊他的主人,這個命中注定要將他帶往榮光的男人。當初聽聞討伐聯(lián)盟的消息時,他也很意外災(zāi)厄巨龍這樣強大的龍族竟然與人類同歸于盡,大抵是過去太陽王朝戰(zhàn)爭重傷未愈,現(xiàn)在被趁虛而入。 斯維爾抱住阿卡塞爾腰肢的手慢慢往下滑,捏了捏寬松褲子下彈性十足的臀部,順滑的皮膚包裹著屁股上的肌rou,手感一流。 阿卡塞爾猝不及防地被這么一摸,下意識地后退幾步靠在墻上,耳廓發(fā)紅地低頭看向撐在自己身體兩側(cè)的斯維爾。 “我把他們支開了。”斯維爾含著衣服剛被扒開的rutou含糊不清地說,眼中閃爍著愉悅和狡黠。 阿卡塞爾紅著臉點點頭,雖然他不理解主人如此喜愛他胸部的原因,但他能看出來主人喜愛的程度,于是他挺胸向斯維爾嘴邊送去他的rutou,希望自己的服侍能讓主人滿意。 斯維爾將他的騎士反身壓在狹窄的禁閉室墻上cao了一發(fā),末了將依舊興致勃勃的yinjing塞回褲子里蓋上垂帶加以掩飾,湖終城的男性不流行在褲子上裝袋子凸顯yinjing大小。 彎腰撐著墻壁的阿卡塞爾慢慢扶墻起身,淺褐色的緊致皮膚沁出薄薄一層汗水,春潮尚未褪下臉頰,騎士的目光緊隨著他的主人忽而微笑:“主人你是生氣了嗎?” 他似乎后知后覺斯維爾在zuoai時展露的情緒的內(nèi)涵,拉起落在腳邊的褲子系上腰帶,以包容的姿態(tài)擁住他的主人,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我會陪著你,斯維爾主人。” 斯維爾抱緊他的騎士,兩人仿佛兩棵根系互相纏繞生長的樹,相互依偎著傳遞彼此的能量和溫度。 斯維爾安靜了片刻后拍了拍阿卡塞爾的屁股,抬起頭笑盈盈道:“這樣就完了嗎?晚上我不會放過你?!?/br> 貌似威脅的話語因其手上色情的揉捏方式而更像是情趣,阿卡塞爾笑著應(yīng)下了斯維爾的留宿邀請,英俊剛毅的面孔因情欲未褪而輪廓柔和、眼神誘惑。騎士和主人的關(guān)系早已眾所周知,他離失寵還為時尚早。 過了一段時間,參與討伐“災(zāi)厄巨龍”的各方勢力中出現(xiàn)了一股聲音,這股聲音希望派人前往戰(zhàn)場遺跡帶回親人、朋友遺留在戰(zhàn)場的物品,好讓英雄們魂歸故鄉(xiāng)。 斯維爾成功說服了他的父母,與他的騎士阿卡塞爾帶著一隊歐文斯家族的衛(wèi)兵加入了尋找英雄殘骸遺物的隊伍。 誰能想到他斯維爾也有一天要跟隨大哥伊薩克的步伐,為歐文斯家族賺取榮譽。 這一次離開湖終城身上擔負重任,斯維爾不敢懈怠,馬不停蹄地趕到發(fā)起者提及的聚集點,在等待預定人員到齊后一齊出發(fā)前往那烈焰灼燒的戰(zhàn)場。 前往這戰(zhàn)場遺跡的成員心思各異,各家有個家的打算,甚至同一個家族內(nèi)部派來的人員都目的不同:在討伐巨龍戰(zhàn)斗中投入巨大的家族為了挽回名譽和人力損失想要挖掘、尋找災(zāi)厄巨龍的尸體;一對年輕的姐弟帶上了他們最好的鎧甲,為履行城邦結(jié)盟協(xié)議而死無葬身之地的父親收尸;心愛孩子下落不明的父親獨身前來,時時遙望駐地遠方那片終日燃燒的大地;新婚三日的女人帶著她的侍女們披甲前來,一心尋找丈夫的遺骸。 斯維爾硬著頭皮開始貴族交際,遇見了各式各樣的人物,但也隱約預感到自己即將面臨的曲折坎坷。他仍懷有可憐的希冀,期望此行可以獲取哥哥伊薩克的遺物,若是真如外界傳唱的英雄故事那般,伊薩克最少會給他們留下鎧甲里的一捧灰,若是灰都被吹散了,他也只能拿回去一罐土了。 這里并不是分割利益的會議場,這里沒有公平之說——連死亡都未曾公平地降臨戰(zhàn)士們的頭上——召集他們的領(lǐng)頭人規(guī)定了各個家族進入戰(zhàn)場的先后順序,并且警告每個人不要在情況未明的戰(zhàn)場上輕舉妄動。 斯維爾他們在比較后面的位置,他與前來尋找亡夫尸體的女人貝蒂合作,一同進入灼燒的戰(zhàn)場。在他們前面進入的家族開辟了一條不那么guntang的道路,他們沿著那條路慢慢前進。 斯維爾預備著防御和冷卻魔法,好歹他也算是個魔法師,給自己的騎士和衛(wèi)兵上個防護魔法還是不在話下。 一行人默默無言地來到英雄故事中災(zāi)厄巨龍砸出的坑前,望向坑的另一邊仿若對峙懸崖峭壁,懸崖之上死寂景象讓斯維爾想象到那日惡龍仰天長嘯震碎大地,日神掩埋在地底的火焰終見天日,噴薄而出時熊熊地燃燒自己,迅速連成火焰巨蟒,貪婪地吞噬場地上所有的生命,那火焰甚至能夠?qū)⑻弁创┐天`魂,人們的慘叫被鐫刻在死亡之上。他低頭看向懸崖之下,那里自從那日起便彌散著血紅色的霧氣,仿若盤旋在蒼穹之上亙古的寂寞和虛無,走在他們前面的隊伍在這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阿卡塞爾騎士很快找到了下去的路,扶著他的主人貼著坑壁行進,走過起伏不平的壁上狹道后,他們摸進壁上的洞窟,暫時于洞口附近休整。 斯維爾始終繃著神經(jīng),緩和片刻后走到騎士身邊,與他一同望向洞窟深處的甬道。 “這里怎么有個洞窟?”斯維爾小聲詢問,好似生怕驚醒洞窟深處沉睡的巨龍,“往里面還能走嗎?” 阿卡塞爾轉(zhuǎn)過頭盔,同樣壓低聲回復道:“太陽王朝時期這里曾經(jīng)有一群蛇人族,他們在這里供奉日神,王朝覆滅后他們留下了地底通道……” 斯維爾認真地從他的騎士口中聆聽有關(guān)蛇人族的事情,湖終城的圖書室里沒有記載蛇人族的資料,一般人也不會特意尋找這個種族的信息,荒野部落里長大的阿卡塞爾十分了解它們,畢竟他自己說他有蛇人族朋友嘛。 “……他們也是從這里走的?!?/br> 阿卡塞爾指著洞壁上的一處照明魔法痕跡篤定地說,頭盔縫隙依稀可見騎士鄭重嚴肅的神情,這番話語壓下了斯維爾漸漸升起的疑慮:到了外面發(fā)現(xiàn)騎士比主人更快適應(yīng)環(huán)境,更容易掌握主動權(quán),這不知道是否是一件好事——阿卡塞爾昔日走過哪片土地,見過什么人呢?他還是不夠了解阿卡塞爾。 斯維爾將阿卡塞爾的發(fā)現(xiàn)告知了在洞口歇息的同行者們,但他故意隱去了地下蛇人族的信息。 與斯維爾合作的貝蒂二話不說升起魔法光球走在隊伍前列,走到洞窟盡頭發(fā)現(xiàn)是一條三岔路,斯維爾看著貝蒂擺弄手掌里的懷表,據(jù)她說這是一個精密魔法儀器,她的丈夫隨身攜帶著她贈予的魔法物件,因此她可以通過懷表感應(yīng)魔力的方向。 完全沒有這樣魔法研究條件的斯維爾幾乎要流溢出眼中的羨慕,他挽著騎士的手臂,暗自嘆氣。 不知主人傷感何物的騎士反手想要握住主人的手,又礙于旁人眼光猶豫地張開手,正在猶豫時斯維爾主動與他十指交握。 一旁專注于探尋魔力的貝蒂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主仆兩人靠在一起的親密場面,瞥了眼習以為常移開視線的歐文斯家族衛(wèi)兵,直接切入正題,她指出飄來她魔力的岔道口,眾人繼續(xù)前進。 正當他們行走在幽長狹窄且一成不變的甬道中時,在場接觸過魔法的魔法師們突然感知到下方炸開的魔力,甬道的四壁開始猛烈震顫,仿佛置身于蠕蟲的食道里,現(xiàn)在這條復活的蠕蟲正在收縮食道。 甬道結(jié)束震動后上方的石塊崩裂砸斷了前路,也將一行人分為兩隊。 斯維爾妄圖搬開石頭到阿卡塞爾那一邊,但這明顯是徒勞之舉,以他這樣的身板沒有被石頭扳倒就很不錯了。 阿卡塞爾在亂石堆的另一邊呼喚斯維爾的名字,交代這邊有歐文斯家族的衛(wèi)兵被石頭砸傷了。 斯維爾連忙貼在石頭上想找個縫鉆過去,著急地詢問騎士的身體狀況,阿卡塞爾帶著笑意安慰他一切都好。 當斯維爾想要用魔法轟開石頭堆時,貝蒂勸他冷靜下來:首先甬道情況不明,很難確保使用魔法清理石堆的后果——他們可能出發(fā)了埋在這里的魔力陷阱——而且這里的道路四通八達,他們很可能在下一個岔路口就匯合。 阿卡塞爾也幫著貝蒂說服斯維爾,說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前面的路,等會帶上受傷的衛(wèi)兵要繼續(xù)往前。 “你要相信我啊,主人。”騎士言之殷殷、情之切切,“我在荒野上度過了我的前半生,回到這里就像回到了我的家,不必擔心我,跟隨貝蒂女士前進吧?!?/br> 阿卡塞爾騎士身后歐文斯家族的衛(wèi)兵附和著讓斯維爾和其他衛(wèi)兵放心,他們受的傷不重,很快會趕上他們。 斯維爾想起阿卡塞爾在巨坑前尋路的優(yōu)異表現(xiàn),對方在未知的環(huán)境中的確老練和成熟,然而擔憂和焦慮不可避免——斯維爾又開始以言語威脅他的騎士,雖然在他人眼中這樣的威脅無非是小打小鬧般的玩笑話。 一路上斯維爾沉默不語,摸上小腹,有種沉甸甸的墜感始終壓在他的胃里,無法消遣,無法排解,前景好似有一團陰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在恐懼什么——阿卡塞爾的尸體躺在下一個拐角處,阿卡塞爾死在他發(fā)現(xiàn)不了的地方? 這兩個答案無論哪個都不符合他現(xiàn)在的心境,他開始懊悔自己的粗心和任性,后悔來到這片危機四伏的戰(zhàn)場遺跡。他不是伊薩克那樣的英雄,他只是,他只是一個想要帶領(lǐng)自己的騎士一同獲得榮譽的人。 貝蒂看出了斯維爾的心事重重,在原地休息時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安慰心急如焚的斯維爾。 “……也許只有親眼看到才能確定自己的心意,無論見到的是活人,還是尸體。” 斯維爾垂下頭一言不發(fā),清秀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得意神采:他和阿卡斯爾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這樣的關(guān)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