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龍眼睜睜的看著那飄浮在半空中的銀色內(nèi)丹從內(nèi)到外裂開一道口子，‘啪’的一聲脆響，又分裂成了許多星子般的碎片，向著不同的方向飛散而去。

    堇光咆哮著想去抓住它們，可它們太細(xì)小了，又似乎不愿意被他觸碰一般，狡猾的從指縫中溜走。

    “宵月！！……”　青龍趴在地上，無能的錘打著地面，痛哭流涕。

    裕清的身體晃了一下。他始終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銀蛟死了，像縷青煙一樣在他眼前散得干干凈凈，連一絲能留給他懷疑的余地都沒有。

    這不是宵月第一次離開他們，兩百年前他就像風(fēng)一樣從他們身邊逃跑，離開了靈域，在人間游蕩。盡管蹤跡難尋，但他們始終能感受得到那股名叫宵月的氣味存在于這三界間。他們找不到他，但他們知道他就在那里，將他重新?lián)砣霊?，也只是早晚的事兒?/br>
    兩百年對于無限壽命的靈獸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如果這種程度的分別，能讓雌獸感到片刻的愉悅，那他們不介意短暫的放下手。

    可是這一次截然不同。

    他們親眼看著銀蛟逐漸變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而強(qiáng)大如他們卻連一點(diǎn)阻止之力都使不上。

    內(nèi)丹裂開了，碎成渣，宣告著雌獸的永久離去。

    此后三界中再也沒有一條名叫宵月的銀蛟了。

    那他們又該把這絕望與不甘放到什么地方呢？

    剛從深淵趕回來的黑龍落在地上，他看著這一幕，怔愣著，是他從未露出過的表情。體內(nèi)的龍血一半冰冷，一半沸騰，靈氣已然壓不住翻滾的魔氣。嗓子一癢，竟吐出口赤黑的鮮血！

    “大哥……”

    “好一場精彩的大戲！”　站在一旁的老鳳凰韶闌感慨萬千，他還嫌火拱得不夠，又拍起了手，“被糾纏了這么久，銀蛟總算可以安靜的睡一覺了。真替他感到開心?！?/br>
    三條龍望向他，眼中盡是滔天的怒意。

    老鳳凰不在意，伸展開一雙華麗的翅膀，愜意的抖了抖毛。

    “我說你們現(xiàn)在裝情又是給誰看呢？宵月在的時候一個個兇的不得了，等人沒了，知道哭了。真是有夠下賤的?！?/br>
    “……”

    韶闌笑意加深。好像越是讓龍不爽，他就越開心。等欣賞夠了龍們可笑的表情，他便拍著翅膀頭也不回的飛走了。

    ……

    那日后，龍域中最強(qiáng)大的三條真龍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沉。

    裕清躺在自己的種滿桃花樹的小院子里，日日夜夜借酒消愁。在醉意朦朧中，他似乎又間到了坐在他旁邊對他溫柔微笑的銀蛟。

    “……宵月，是你嗎？”　他心怦怦直跳，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張讓他魂?duì)繅衾@的臉?？僧?dāng)指尖湊近，卻將那幻象戳破了。他的身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于是他灌下更多的酒，想要去見對方美好的樣子，哪怕是幻覺。

    “……我不喜歡喝酒?！薄∠略?jīng)抱著腿坐在月光下嘟囔道，桃花在半空中飛舞。“你不要總是灌我。”

    而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挖了個池子，倒?jié)M了烈酒，將被cao開雙xue、渾身斑駁的蛟獸放了進(jìn)去，愜意的欣賞著對方被灼痛的掙扎和哀求。

    宵月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裕清答不上來。

    自己喜歡宵月嗎？還是只是不甘心漂亮的雌獸被大哥一人占據(jù)？

    對方在他身下承歡，為他誕下小龍，被他折磨到神志不清，求死不能。

    可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呢？為了在他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嗎？哪怕是恨意也無所謂嗎？

    我想讓他看著我，想讓他記住我……

    宵月不喜歡他，宵月怎么可能會喜歡他？裕清突然特別后悔自己最后向?qū)Ψ教岢隽四莻€問題，為什么要問呢？不問的話是不是他還能假裝對方心里是對自己有過情誼的……？

    哈哈！裕清啊，裕清，你可真是蠢啊！

    他苦笑著仰頭，又灌進(jìn)去一壇子苦酒。

    ……

    青龍也很不好，他將自己關(guān)在雌獸睡過的那張宮殿里的床榻上，蓋著被子縮成一團(tuán)。用力的去嗅那上面殘留的屬于對方的氣味，可那清雅幽香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淡，當(dāng)他是再也聞不到的時候，他暴躁的想要將一切都?xì)У簟?/br>
    他去找了景風(fēng)，他們的小龍。對方是自己與雌獸的結(jié)合，身體里流著一半雌獸的靈氣。他二百年從未展現(xiàn)過的父愛突然迸發(fā)，嚇得小白龍連夜逃往人間。

    “月哥，月哥……你在哪兒啊……？”　他徹底癲狂了，回憶著他們過往相處的種種，卻發(fā)現(xiàn)沒有哪怕一個瞬間是宵月自愿擁抱他的。

    他想自己早就入魔了，就在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那登上王位的銀蛟的那個瞬間。

    他如愿得到了他，卻也用自己的自私毀了他。

    與兩位兄長一起共享雌獸的青龍一直是自卑又別扭的，他不如哥哥們強(qiáng)大，其沒有大哥青梅竹馬的身份，也沒有二哥氣定神閑的布局勾引。每次當(dāng)蛟獸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時，他都會用愚蠢的行為來吸引對方的注意，想讓他將溫柔多分給自己一些。

    堇光哭了很久，丑陋窩囊的樣子，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如果被宵月看到，他一定會感到害怕吧……

    當(dāng)然他們中最痛苦的，或者說是最窩火的莫過于黑龍。他滿懷期待的從深淵飛向自己闊別已久的雌獸，可是卻連最后的一面都沒有見到，就差一步，只差那一步。

    鳳凰說銀蛟是故意不見他的。銀蛟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可那又怎樣呢？他在漆黑中被黑焰炙烤，被天雷劈打。皮開rou綻，血流成河……支撐他的就是遠(yuǎn)在人間的那一抹清瘦的身影。

    他看著他墜落到湖中，然后爬出來朝著人類的城市走去，步履輕快，眼中充滿希望，是那樣的自由快樂。從頭到腳，每一處都讓他愛的不行，他不愿移開眼睛，一瞬不瞬地，貪婪地盯著。

    可是為什么當(dāng)他覺得一切都在變好時，卻要用這種方式將他從美夢中叫醒？

    他不甘心！

    他沖進(jìn)宮殿攥著床上露出的青龍的尾巴，將他往外拖。

    堇光扭著身子轉(zhuǎn)頭去咬，卻被黑焰輕松壓制，從床上摔到地上，又被硬生生的拖到了紫龍的院子里。

    喝的酩酊大醉，睡眼惺忪的紫龍瞇著眼，看了好半天，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大哥你拖著條小蛇做甚？”

    十幾米長的龍身被叫做小蛇，讓本就惱火不已的青龍更加暴怒，扭著身體撲向紫龍。

    黑龍的耐心也到了極限，被深淵魔氣浸泡了兩百年，布滿疤痕龍身達(dá)到了百米長，比普通的真龍要大上很多。

    三條龍扭打在一起。

    紫龍吃痛，笑意破碎，他猙獰的怒吼：“你滿意了嗎？在找到月哥后，立馬就強(qiáng)迫他做那些腌臜事兒，堇光，你就一刻都等不了嗎？”

    青龍羞憤跳腳：“難道二哥就不是了嗎？化成條畜生耍他玩，你忘了他最討厭被欺騙嗎？還有你那些骯臟的小玩具，哪一個沒讓他哭出來？”

    “夠了！”　重淵呵斥，可是殺紅眼的兩條龍竟齊齊轉(zhuǎn)頭向他沖來……

    三條龍兇狠至極的廝打著，以此來緩解失去摯愛的痛苦。他們還有心跳，可是那胸腔中卻已經(jīng)是空洞無物了。

    宵月也走了，也將他們的心一同帶走了。

    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樣的爭執(zhí)和內(nèi)訌毫無意義。宵月對他們的恨并不是幾個小玩具或幾次強(qiáng)迫造成的。

    是什么，他們心知肚明。

    而他們宣稱的，所謂的愛也是狹隘至極，不過只是為了滿足骯臟的欲望而套上的美好借口。他們私自極了，自私到在宵月死后，也不愿意直面自己的過錯。而是試圖將責(zé)任推到兄弟身上，以為這樣就可以減輕的心中的痛苦與愧疚……

    三條龍偃旗息鼓，遍體鱗傷的倒在地上。

    “哥……”　堇光哭了，“我好想宵月呀，我想他回來……”

    裕清閉著眼，心疼的快要死去。

    重淵又何嘗不想呢？但那顆內(nèi)丹在他的眼前破碎成渣，那是維持靈獸生存的內(nèi)核，一旦碎裂，就代表了永恒的消逝，也就沒有死而復(fù)生的可能。

    他看著夜空，今夜沒有月亮，漆黑的夜幕空落落的，卻像一張蓋在他們頭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的大網(wǎng)。

    龍們的掙扎、憤怒、逃避，最終都被迫化成了帶有余溫的灰燼，隨晚風(fēng)而逝去。

    此刻他們才終于意識到，至此以后，不管他們愿不愿意，他們的世界里都再也不會有那只漂亮的銀蛟了。

    這不是噩夢，而是真正的現(xiàn)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