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隨主便，如果不知道要聊什么，那我來給你起個開頭好了，”明闕說，他搖晃著杯中的紅酒，陰鷙的目光牢牢盯住林之顯，“你給陳魏牽線搭橋不是第一次了吧？”

    林之顯垂著眼，“明老板，我……”

    “想好了再說，人證就在下面表演呢?！泵麝I笑道。

    水族箱內的表演隨著水位上升愈發(fā)精彩，為了勾出這些身穿禮服，言笑晏晏賓客們心底的欲望，好使他們能夠動動手指，愿意用金錢換取他們所能奉獻的愉悅，兩名少年浸在及膝的水中，放蕩地撫慰親吻著對方的敏感處。

    林之顯權衡利弊，斟酌著開口：“我只是個中間人，給兩邊傳話而已?！彼娒麝I表情沉郁，顯然不怎么滿意，只能接著承認下去：“我從中獲得的東西有限，錢是俗物，明老板你應該看不上眼。”

    “我部分同意你的觀點——可是要知道，有了那些俗物，才能夠驅使他人，”明闕看著他的眼睛，滿是真真切切地誠懇之意，“我不追究你這項副業(yè)接到多少單子，只需要你解答一個問題?！?/br>
    林之顯恢復了他生意人的做派，溫和一笑。交戰(zhàn)雙方還不斬來使呢——雖然他跟使臣這一個名詞沒有什么關系，可是如果明闕暫時不打算動手收拾他這樣的小卒，只將陳魏作為假想敵，對林之顯來說無疑是件幸事。

    林之顯并沒有因此大意，明闕此刻看起來好說話是因為他現(xiàn)在騰不出手動真格的，　“請說?！?/br>
    “陳魏這些年收入相當可觀，但他的賬面卻太干凈了，以至于我都找不到什么把柄，”明闕說，“林總，你有什么看法嗎？”

    “明老板，在回答之前，我可以知道你為什么對陳魏這樣執(zhí)拗嗎？”林之顯謹慎地問。

    明闕對陳魏過于關注了，撈錢并不是新鮮事，二爺?shù)呐珜櫜挥瞄_口，就會有人提著禮找上門來。這是約定俗成的好處，明闕如果要拿這個做文章，只會壞了眾人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將自己立于眾矢之的。何況……追捕逃走的殺手，怎么看也比這個時候查賬來得重要。明闕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絕不會是因為私怨公私不分的人。

    明闕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林之顯只覺得自己琢磨得那點心思已經被他看破。

    “要是我說……他跟暗殺的事有關聯(lián)呢？”

    “不會！”林之顯脫口而出，他旋即意識到什么，心里對著陳魏道聲抱歉——他是真的瞞不住了。林之顯摘下銀框眼鏡捏捏眉心，幽幽嘆口氣，“明老板，陳管家的手段其實不算高明，只是您沒留意。”

    明闕下意識就要反駁，他自從到二爺身邊，就對陳魏此人心存警惕，怎么也不可能有“沒留意”的角落——但能讓他明闕不留意的，會是什么？

    房間中寂靜無聲，只能隱約聽見從看臺傳來的樓下玩鬧起哄的笑聲。

    林之顯的話說得相當委婉含蓄，明闕回過神后，立刻察覺了他的言下之意。

    “喀。”

    明闕手中的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就像一卷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線團，再雜亂無章，抽絲剝繭后終歸于一個線頭。

    “我早該想到的……”明闕低聲喃喃，他的手被玻璃碎片劃破，酒液和鮮血混合，悄無聲息地滴落在地毯上。

    林之顯抿了一口紅酒，專心致意地盯著手里的酒杯。林總看著明闕的狼狽模樣，竟然有些感同身受的哀傷。

    我們這樣的人，他嘲諷似的想，活著不就為了身后的家族么？

    明闕背負的，也只有一個明家而已。

    “我要知道，是陳魏自己貪財，還是有人授意他這么做?！泵麝I沉聲問道。

    林之顯苦笑，“您這是難為我啊，我一個中間人，其他的不了解，也只是從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才曉得陳管家收禮有時候會過明家的暗路子?！?/br>
    “好了，”見從他這里得不到更多的信息，明闕便不愿再多言，他壓低聲音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林總是明白人，知道什么能說，什么說不得。”

    林之顯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明闕從衣袋里把他的手機拿出來丟還給他，林之顯手忙腳亂接過機身猶然帶著血跡的手機，燙手似的用兩根手指捏著。很快就有人自外拉開房門，恭敬地請林之顯出去。林總看著門外的燈光，才發(fā)覺自己背后的襯衫都被冷汗給打濕了。

    樓下廳堂中的歡聲笑語沒有玻璃窗的遮擋，入耳愈發(fā)清晰，不知道誰做了什么，底下驀然爆發(fā)出哄堂叫好聲。他稍作猶豫，在仆人疑惑地注視下，重新回到房間中。

    “明老板，看在我這么配合的份上，能請您賞個面子嗎？”林之顯說。

    明闕凝視著他，態(tài)度居然很溫和，“那是應該的?！睕]等林之顯松口氣，他唇角便冷漠地勾起，“只是我這兒的表演沒有中途結束的先例，等他倆下了場，就給你完整的送過去，如何？”

    林之顯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明老板大人大量，兩個小孩被您整治過以后想必也不敢翻出花樣來，就饒了他們性命吧。”

    明闕嗤笑：“你倒是菩薩心腸?！?/br>
    林之顯勉強一笑：“您說笑了，不過是生意沒做完，略盡補償而已?！?/br>
    明闕低低笑起來，沒再同他說下去。他隨意揮了揮手，仆人們便畢恭畢敬地掩上門，請林之顯離開。

    林之顯知道他這是默許了，巴不得趕緊從這陰涔涔的地方離開，風也似得走了。

    會所樓下，林之顯下屬已經在焦急地等候——明闕言而有信，還體貼地幫他叫了車。見他完好無損地坐上車，下屬才舒口氣：“林總，這會兒送您回莊園么？”

    林總本來心不在焉，聽到莊園二字，頓時一個激靈。他自覺心虛，哪里還敢回去。

    好脾氣的林總緊皺眉頭：“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