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戟云的死訊傳來時，謝晚崢正在前線與敵軍廝殺。

    說是敵軍也不盡然，那些恐怖的敵人曾經(jīng)也是他們的同校和戰(zhàn)友，如果不是那個孽障揚言要踏平白鷺區(qū)，手刃自己的丈夫，謝晚崢也不會帶著身孕上戰(zhàn)場。

    顧戟云是謝晚崢的向?qū)?，兩人要孩子并不容易。顧戟云年紀(jì)大他許多，，在謝晚崢之前，就已經(jīng)有過一個哨兵，也有過一個兒子。

    但顧戟云對謝晚崢是很好的，年長有年長的好處，他不像那些年輕氣盛的向?qū)?，總有無盡的窺探欲和掌控欲。他體貼得就像謝晚崢自己的大腦，自兩人在一起，謝晚崢就沒有再體會過感官失調(diào)引起的頭痛，他時刻注意著謝晚崢的無感，過濾所有會刺激到哨兵的外界刺激。

    顧戟云就像是謝晚崢的堡壘，謝晚崢被他寵壞了，以至于他身死而去，謝晚崢便潰不成軍，在戰(zhàn)場上發(fā)了愣，一顆子彈直直洞穿他的肩膀。

    謝晚崢倒下來時，感覺到腹中震蕩，耳中一瞬間涌入無數(shù)如鬼泣的尖銳呼嘯。

    他張大眼睛望向天空，雪花飄飄搖搖，落在他血污的臉頰上，落進頸部高聳的戰(zhàn)甲中，最后冰冷地融化成溫暖的液體，從他的腿間流淌出來。

    “等他醒了，就把一切都告訴他?！?/br>
    “記住，一切，所有的細(xì)節(jié)，我要他清楚明白顧戟云死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我要他活著，給我作證，是我殺了顧戟云?！?/br>
    “作為交換，總統(tǒng)可以繼續(xù)留在白鷺區(qū)，我還需要他替我打理些雜事?！?/br>
    “至于他肚子里那兩個……”

    病床上的人睫毛顫了顫，遲疑地睜開眼，不遠(yuǎn)處站著的男人背對著他，仿佛感應(yīng)到他醒來，關(guān)門送客，緩步走到床前。

    “醒了？”男人近前來，謝晚崢模糊地看不清對方的臉。男人坐下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熟悉的精神力如溫水般順著他的頭頂撫慰著精神創(chuàng)傷，聲音也溫柔極了：“好點了嗎？”

    “戟云——！”謝晚崢坐起來，抓住男人的手，無意識地，他的淚水流下來，“你去哪兒了？”

    “我哪里也沒有去，一聽到你的消息就趕回來了?！鳖欔品次兆∷氖郑腥说氖直涓稍锶缫唤乩鋮s的焦木，略重地一握，“你怎么樣？寶寶還好嗎？”

    “我沒事。”謝晚崢搖搖頭，支撐著想坐起來，奈何身體虛弱沒有成功，只得靠在枕頭里，手掌隔著被子摸了摸腹部的位置，“我們都沒事，只是前線……對不起，我沒有守住?！?/br>
    “我方傷亡太多，再這么下去，只怕他……”

    “沒關(guān)系。”顧戟云竟然笑了笑，傾身擁住他，謝晚崢聞到熟悉的向?qū)貧庀?，向?qū)卮嬖跓o色無味，只有化驗員和哨兵能夠進行區(qū)別。

    “戟云，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敝x晚崢咽了咽嗓子，感覺到向?qū)w貼地摸上自己的耳垂，屏蔽掉對他敏感聽覺造成侵?jǐn)_的聲波。

    “是嗎？”顧戟云溫柔地?fù)崦陌l(fā)梢，聲音低悠如琴弦，“可是，你沒有做到。”

    謝晚崢睜開眼，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地退身：“戟云，你說什——”

    “我說——你沒有做到，我已經(jīng)死了。”顧戟云的嘴角詭異地咧提著，口中吐出一口口濃血，胸前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慢慢泅染。不僅如此，他還癲狂地大笑：“我被他殺死了——我已經(jīng)被他——親手殺死了——”

    下一秒，顧戟云的身體自胸口開裂，裂紋一直蔓延到四肢頭顱，碎成幾塊跌落在地上，地板不知何時成了純白色，碎塊在上面砸出了可怖的血跡。

    滴答，滴答……是血滴落的聲音。

    謝晚崢想要屏住呼吸，卻因為窒息感而無法自控地大口喘息起來，只好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只見不遠(yuǎn)處的純白霧氣中走過來一雙踏著戰(zhàn)靴的腿，不待他看清那是誰，身后一雙手猛地環(huán)住他的身體。

    “！”謝晚崢猛地回頭，面前的男人臉龐和顧戟云八分相似，便逃避般叫道：“戟云！”

    男人聞言一笑，眼睛彎起來的樣子，比顧戟云俊美得多，也年輕得多。

    “我不是顧戟云?！笨∶滥腥松焓制鹬x晚崢的臉，力氣竟然比身為哨兵的謝晚崢還要大，謝晚崢動彈不得，下頜骨被掐得很痛，只聽他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我叫顧駭京，顧戟云已經(jīng)死了，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顧駭京和顧戟云實際上是很不像的。

    僅憑容貌，絕對不會有人認(rèn)為他們是父子。謝晚崢也是在看清楚他真正的臉后才幡然清醒：自己之所以會錯認(rèn)他是顧戟云，是因為剛才的一切都是他在自己腦內(nèi)制造的精神圖景。

    環(huán)境，氣息，外形，聲音，統(tǒng)統(tǒng)都是他捏造的。

    甚至剛剛那張八分相似的臉也是，現(xiàn)在坐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顧駭京，那張臉的俊美中有濃郁的陰沉，眼下一顆淚痣，情緒不明地望著自己。

    謝晚崢不禁膽寒：自己是首席向?qū)У纳诒?，如果這個孽障的精神力控制已經(jīng)到可以迷惑自己的級別，那么他的精神力必定比天賦極高的顧戟云更強，他應(yīng)該是這世上還在世的最強的向?qū)Я耍墒?，他同樣是個弒父屠城的惡魔——一個年輕又強大的惡魔會做出什么事情來，誰也無法預(yù)料。

    不同于人類世界，在神子的世界，一對一的伴侶模式是亙古不變的傳統(tǒng)，只有這樣才能最大化戰(zhàn)斗能力，以保生存。他們的外形和人類沒有差別，但他們種族中的每一個，性別都無一例外是雙性，在中世紀(jì)，有人類曾稱呼他們?yōu)樯褊E。而他們自己，也相信自己是神子，所有的異能都是神跡的恩賜。

    沒錯，人類。他們也是會與人類接觸的，有的糊涂蛋甚至還與人類成為朋友，乃至情人。顧戟云就是糊涂蛋之一。

    顧戟云出身于一個天賦極高的古老向?qū)Ъ易?，這么看的話，天賦僅為中上的謝晚崢是不大和他相配的。但這個糊涂的男人犯了錯，他在一次任務(wù)中受傷失蹤數(shù)月，和一個普通人類秘密生下了一個混血的孩子。

    當(dāng)他的家族終于將他抓住后，為免人類過多地探知到神跡，他在人類世界造成的“失誤”被統(tǒng)統(tǒng)抹殺，這里頭，自然也包括現(xiàn)在坐在自己面前的顧駭京。

    “謝……？”顧駭京瞇起眼緊盯著他，像想不起他的名字，赤裸裸的輕視。

    謝晚崢忍下悲憤，不卑不亢道：“謝晚崢?！?/br>
    “哦，對?！鳖欛斁┡牧艘幌履X門，指指自己精妙絕倫的腦袋，語氣戲謔：“瞧我這腦子?！?/br>
    謝晚崢抿住嘴唇，手掌在被子下悄悄捂住腹部，提醒自己不要沖動，現(xiàn)在顧戟云已死，他必須保護好肚子里的一雙兒女。

    謝晚崢討厭顧駭京，不止是因為他算是自己名義上的繼子，使自己總是嫉妒那個早已與丈夫生兒育女的普通人類。更重要的原因是，性行為只應(yīng)該服務(wù)于生育下一代，而并非消遣享樂，尤其是以應(yīng)當(dāng)信奉禁欲的“神子”，從這個角度來看，顧駭京是個極度不檢點的人。

    據(jù)說在南方的時候，他就仗著俊美和首席向?qū)缴拥纳矸?，與許多未婚的哨兵有染，其中還不乏許多高官。

    對于從小接受傳統(tǒng)教育，除了執(zhí)行任務(wù)從不踏足人類世界的謝晚崢來說，顧駭京是新世界來的妖魔，他不僅是丈夫?qū)ψ约翰恢业臍v史遺留證據(jù)，還玷污了整個種族對禁欲的神圣崇拜。

    謝晚崢警惕地瞪著眼前的男人，顧駭京也悠哉悠哉地盯著他，那邪惡的眼神像在盤算要如何折磨他。

    是把他活剮了和顧戟云吊在一起？還是刀劈火燒之后再挫骨揚灰？

    顧戟云沒有多說廢話，一手拽開他遮住腹部的被子，讓隆起的腹部暴露出來。謝晚崢本能地用雙手環(huán)住自己的腹部，擺出一副御敵的架勢。

    也許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激動，他本就錯位的感官猛地失調(diào)了，一瞬間眼前地轉(zhuǎn)天旋，耳朵被各種尖銳刺耳的聲音塞滿，嗅覺也亂作一團，身上的衣物粗糙得割得皮膚生疼，他聞到刺鼻到頭痛的消毒水氣味，醫(yī)院統(tǒng)一的床單在眼前是如雪盲般的白。

    一只手靠近他的頭頂，輕輕落在他的頭發(fā)上，當(dāng)那只屬于向?qū)У氖纸佑|到他時，失調(diào)反應(yīng)猛然減弱，而那只手離開他時，失調(diào)反應(yīng)幾乎要殺死他。

    “你可以選擇，求我?！鳖欛斁┑穆曇艉艿统?，像一條有魔力的蛇信，毒殺和治療的功效是一半一半。

    謝晚崢到底個戰(zhàn)功赫赫的沙場將領(lǐng)，哪是那么好動搖的，他奮力甩開年輕向?qū)У挠|碰。任何一個哨兵都不會接受殺死自己向?qū)У某鹑说氖鑼?dǎo)，哪怕代價是瘋癲和死亡，他也一樣。

    “還挺有脾氣?！鳖欛斁┬α艘宦暎终坪鋈环旁诹怂母共可?，“你不怕死，那你肚子里的怕不怕？”

    話音未落，謝晚崢?biāo)坪跽娴母杏X到手掌下的腹部發(fā)緊僵硬——那是胎死腹中的征兆。

    時間仿佛是靜止了，向?qū)О察o得像一尊美麗的大理石雕，謝晚崢愣了半分鐘才開始喘息，然而兀一換氣，他就又僵住了。

    靜謐的空氣中升騰起一股向?qū)氐臍庀ⅰＤ菤庀⒑蜕诒?jīng)的向?qū)б幻}相承，以至于哨兵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而當(dāng)他明白其中的奧秘之后，身體里已經(jīng)有什么悄然變化了。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握住哨兵的腳踝，幾乎是立刻，哨兵感受到了一陣酥軟的愉悅感——這感覺來源于大腦，而非身體，那是向?qū)赝ㄟ^皮膚被吸收所導(dǎo)致的。

    太像了，顧駭京的向?qū)貧庀ⅲ瑤缀跏峭耆嗤摹?/br>
    就這么一愣神的功夫，一條銀色的“繩索”蜿蜒逼近，順著病號服短褲的開口處，貼著他的腿根爬進褲子里。

    謝晚崢的反應(yīng)能力都是超群的，但顧駭京像是提前有預(yù)判過，在他掙扎之前按在了他的腹部，讓他瞬間不敢再動作了。

    褲管中黏滑但異常柔軟的觸感告訴他——那是一條僅有半實體的精神體，一條蛇。

    “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顧駭京忽然開口道，“在我出生的那個世界，也就是你們所瞧不起的人類世界，那里有男人正喜歡你這樣大著肚子的婊子，如果把你賣到那里去，他們能把你肚子里的孽種拖出來煮壯陽湯喝下去，好花一整晚上cao爛你的屁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