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以,你,你們?yōu)槭裁催€不去死呢
第4章 所以,你,你們?yōu)槭裁催€不去死呢? 羅木將令牌揣入胸口,看向被自己殺死的怪物,或者說王方。 他對身邊的男人道:“請您稍等,我要帶走他?!?/br> 顧誠看著嘴角還淌著鮮血的青年,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看著青年拖著受傷的身體,用外袍將殘軀和斷肢歸攏包裹,潔白的里衣上沾染了道道血跡,顧誠垂下了眼。 “好了,我們走吧?!鼻嗄昕钢鴤€大包袱,刻意與顧誠保持著距離。 顧誠問:“不在此地修養(yǎng)嗎?” 臉色蒼白的青年搖了搖頭:“我沒事,離西戶城不遠了。” 顧誠點頭:“好吧?!?/br> 顧誠牽著馬陪青年走著,青年的棕馬還停留在原地,剛才有人在混亂中想要騎它,被它踢了兩腳。 青年將人形包袱放在馬背上,翻身上馬,顧誠也上馬與他同行。 沒走多遠,就遇到了之前逃竄的村民,他們看到青年的紅眼,發(fā)出一陣驚叫。 “啊,怪物……他變成怪物了……” “又一個怪物……快跑啊……” 顧誠看到青年挺直的背一僵,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他策馬擋在青年前方,他往后轉(zhuǎn)頭道:“不必理會,趕路要緊。” 青年低低地應(yīng)了聲:“嗯。” 顧誠在前面開路,青年跟著顧誠緩緩策馬而行。 忽然一顆石頭砸了過來,青年側(cè)身,石頭擦著他的身體飛過。 顧誠猛地拉停了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平時笑意彎彎的丹鳳眼幽深無比,看向石頭飛來的方向。 是一個渾身哆嗦、站立不穩(wěn)的中年村民,他的眼里滿是恐懼和憎恨。 青年自然也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襲擊者,原來警惕冷酷的眸子忽然暗淡下來,他對著停下來的顧誠道:“我們走吧?!?/br> 顧誠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他策馬到男人面前,居高臨下地問道:“為什么攻擊他?” 男人哆嗦得厲害,仇恨而怨毒地看著青年:“他是怪物……怪物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兒子……怪物都該死……” 顧誠瞥了一眼身后垂下頭的青年,淡淡道:“他不是怪物?!?/br> 聲音平淡,卻讓人覺得他的話很有力。 中年男人明顯神智不清醒,他用哆嗦的手指著青年喊道:“他就是,紅眼睛的都是怪物,他們遲早會發(fā)瘋殺死所有人……之前那個怪物就是這樣,看著像個人,結(jié)果發(fā)瘋就到處殺人……” 青年猛地抬眼,緊緊盯著男人道:“他是怎么瘋的?” 中年男人忽然打了個寒顫,嘟囔道:“誰知道他突然發(fā)什么瘋?你們紅眼睛發(fā)瘋不是太正常了嗎?” 青年皺了皺眉,直覺感到不對。 顧誠翻身下馬,站到跌倒的中年男人面前,修長的身體俯下,他盯著男人躲避的眼,輕聲道:“你在說謊。” 中年男人恐懼地往后退后,大吼道:“我沒說謊,他是自己瘋的,瘋子都該死……” 顧誠步步緊逼:“他叫王方,是一名修者,來你們村子是為了消滅一個闖入這里的怪物……” 隨著白袍男人的話音落下,羅木看到中年男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下馬,用警惕的眼神盯著中年男人。 白袍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他在與怪物的打斗中紅了眼,好不容易殺死怪物,自己也受了傷……” 中年男人的神情越發(fā)驚恐,他自語道:“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 “你們看到他擁有和怪物一樣的紅眼睛,覺得他也會變成怪物,所以先下手為強,你,或者說,你們,偷襲了他……” 顧誠話音一落,青年猛地看向他,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 中年男人胡亂揮動,神情因為恐懼而陷入癲狂:“我沒有,你胡說……我們沒有偷襲他,他是自己瘋的……他本來就是要瘋的……他和怪物是一樣的人……” 顧誠沒有理會青年疑惑的眼神,也沒有在乎中年男人的否認,他自顧自地接著說道:“可是修者哪有那么容易殺的?他雖然受傷了,雖然你們給他下了毒,他的實力卻不是你們所能想象的,所以你們的偷襲只是砍傷了他的后背……” 青年忽然想起王方背部的砍傷,像是菜刀造成的,他以為是怪物傷人時被村民反擊的。 現(xiàn)在想想不對,凡人哪能傷到的發(fā)瘋的修者? 等等,毒? 怪不得擁有如此深厚魔氣的修者,實力卻和他差不多,原來是對方中毒了嗎? “別說了!”中年男人大吼道,“這只是你的猜測,你根本就沒有看到……他渾身是血,兩眼通紅的樣子有多么可怕……他就是怪物……” 顧誠冷漠地注視著恐懼的男人,冷靜的語調(diào)猶如最無可置疑的審判:“可是他是為了保護你們,去消滅那個怪物才沾上的血跡,那些血有的是怪物的,有的是他自己的……” “他的紅眼是因為他在戰(zhàn)斗中沾染了魔氣,或者說,為了消滅打不過的怪物,他主動吸收了過多的魔氣,為了變強……” “他紅眼后,并沒有瘋,就好像他一樣,”顧誠指了指身邊紅眼的青年,“他的神智很清醒,他本以為迎接他的會是你們的感激,毫無防備地喝下了你們給他的酒,不止一碗……” “當(dāng)你們的屠刀指向他后,他憑著強大的戰(zhàn)斗本能躲開了致命的傷害,還是被傷到了,酒碗掉了,酒水撒了他一身,他身上還殘留著酒氣……” “強大的修者打倒了你們,你們痛哭流涕地道歉,說自己因為害怕而鬼迷心竅,求他放了你們,他猶豫了……” “那一瞬間,他的腹部被刺穿,他打死了那個襲擊他的人,劇毒在他體內(nèi)肆虐,被背叛的恨意淹沒了他,他瘋了……” 顧誠臉上帶著奇異的微笑:“是的,就在這時,他才瘋的……” 中年男人此刻哆嗦著嘴唇,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白袍男人,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羅木不可置信地看著白袍男人,又看著似乎被說中了秘密的中年男人。 “你們四散逃竄,那個房間里的人死的死,傷的傷,他變成了怪物,抓住人張口就咬,所以他滿臉是血,齒間還有碎rou……” “別說了……別說了……”中年男人抱緊自己,抖作一團,“不是我……跟我沒關(guān)系……” 顧誠含著笑意欣賞男人恐懼的模樣,繼續(xù)道:“村民四散潰逃,有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又有怪物來了……而你們這些知情人,離事發(fā)地點最近,被還有恨意的他追著,一個個殺死,然后我們來了,你得救了……” “你本來已經(jīng)跑掉了,誰知道本來要去殺怪物的人,又變成了紅眼睛,你看到他,就想到那個被逼瘋的人,你的妻兒被那個人殺死了,你恨所有紅眼睛的人……” 顧誠說到這里,中年男人猛地抬起頭來,恐懼的眼里充滿怨毒和恨意:“我就是恨他們又怎樣?……他們本來就是怪物,毒藥毒不死,刀也砍不死……難道紅眼睛不就是告訴別人他要發(fā)瘋了嗎?” 青年被中年男人盯著,那雙紅眼里充滿了憤怒和不解。 “你看看,就是這樣的眼神……”中年男人指著羅木道,“他的那雙眼睛,不是要吃人的眼神嗎?” “不是。”顧誠斂起笑容,冷冷道:“你比他看起來,更像是要吃人的樣子?!?/br> “而且,”顧誠一字一句道,“你們已經(jīng)吃掉了一個救命恩人了。” “我沒錯……他該死……”中年男人吼完又指著紅眼青年道,“他也該死……” “還有你……”男人又指向顧誠,“和怪物混在一起,你也該死……哈哈,都該死……” 青年的拳握得咯咯直響,拼命遏制自己想要殺人的沖動。 顧誠神色平靜地看著像是要瘋掉的中年男人,眼神中說不清是悲憫還是嘲諷。 “最該死的,難道不是你,或者說,你們嗎?” 顧誠拋下一句輕飄飄的話,用溫?zé)岬氖治兆×饲嗄昃o握的手,牽著對方僵硬的身體轉(zhuǎn)身離開。 “面對怪物沒有自保之力,只能逃避和哭泣;面對不會傷害自己的恩人,為了可笑的自保理由就舉起屠刀……” “你為什么不敢朝怪物扔石頭呢?因為你知道怪物不會容忍你,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你啊……” “如果沒有你們的話,他們根本不用來保護你們,自然也不會紅眼發(fā)瘋……”男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留下了一句帶著笑聲的疑問,“所以,你,你們?yōu)槭裁催€不去死呢?” 中年男人僵在原地,臉上神情變化莫測,嘴里念叨不清。 “對呀,我為什么還不去死呢?大家都死了,我為什么還活著呢?” 顧誠將還處于恍惚中的青年送上了馬,他翻身上馬將青年打橫摟在懷里,他一夾馬腹,白馬自動跑了起來,后面拖著人形包袱的棕馬沒有人駕馭,卻跟著白馬后面跑了起來。 在煙塵之后,留在原地的中年男人神情詭異地笑著,笑容越來越大。 “哈哈,為什么我還沒死呢?我該死,我該死……” 男人爬了幾步路,撿起一個巨大的石頭,猛地往頭上砸去,砸出了一個巨大的血洞,從里面汩汩地冒著血水,可男人卻渾然不覺,還在笑著。 “哈哈哈……為什么……我還沒死呢……哈哈……我該死……” 一下又一下,男人將自己的頭顱砸得稀爛,才笑著倒地。 臨死前,他好像忽然回過神來,眼神里滿是驚恐,像一只蟲子在地上爬動著,囁嚅著嘴唇:“不要……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救我……誰來……救救我……” 然而,再也沒有人能救他了。 躲在草叢里,注視著男人將自己砸得血rou模糊的村民,緊緊地捂住嘴,臉上糊滿了驚恐的眼淚,看著男人漸漸停止了動靜,他才發(fā)瘋一般地跑掉了。 在路上還跌了幾跤,連鞋子都跌掉了,他也沒顧著去撿。 他跑在路上,忽然被絆倒了,他正準備爬起來,忽然驚恐地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他的腳下,赫然是幾具尸體。 這些尸體,頭被砸得稀爛。 他們手里,正握著沾著血rou的石頭。 ———— 顧誠護著懷里橫抱著的青年,身下的白馬跑得十分平穩(wěn)。 發(fā)怔的青年忽然抓住他的手,聲音嘶啞地問道:“就這樣算了嗎?” 顧誠垂頭看他,輕聲道:“那你要回去殺了他們嗎?” 青年頓了一下,握著顧誠的手緩緩用力,他抬起頭看著顧誠,固執(zhí)地問道:“難道就這么算了嗎?” 青年的紅眼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和迷茫,顧誠將青年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肩頭,輕輕地安撫著青年的后背,他聽到自己低低的嘆息:“當(dāng)然不是,他們會受到懲罰的?!?/br> 青年絕望地閉上了眼,他知道這樣的安慰不過是自欺欺人。 回去殺掉那些忘恩負義的愚昧之人,他下不了手。 可是就這樣放過他們,他咽不下這口氣。 青年臉上露出痛苦的恨色,眼角溢出一絲水光:“我要送他們進大牢……我要他們在里面悔恨一輩子……” 顧誠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嗯。你想怎么樣都行?!?/br> 他撫著青年的背,聲音縹緲、猶如催眠般說道:“你累了,睡吧,醒來一切都過去了?!?/br> 聽到男人的話,青年忽然覺得眼皮很重,身體的重傷和精神的疲憊讓他睜不開眼,身上漸漸失了力氣,緊握著白袍男人手臂的手慢慢松開,無力垂下,整個身體都軟軟地癱在白袍男人的懷里。 看到青年神色安詳?shù)厮谧约簯牙?,顧誠俯身吻去青年眼角的淚,柔軟的睫毛刷過他的嘴唇,他眨了眨眼睛,嘴唇往下印在了青年柔軟的唇瓣上。 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這種柔軟的觸感。 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但很奇特。 想要嘗試更多。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索取對方的報酬。 顧誠這樣想著,將青年護在懷里,在腦海中道:“小天,去西戶城。” “好的,父親。” 天道盡職盡責(zé)地為顧誠指著路。 剛才,祂看到了父神的惡意,那向著整個世界都幾乎無差別傾吐的惡意,猶如洶涌的河水決堤,涌向了固定的人群。 然后,那些人就瘋了。 在沒有接觸到魔氣的情況下,瘋著自殺了。 父神知道自己的惡意有這么大的影響嗎? 天道這樣想著,忽然想到了父神帶笑的發(fā)問。 “所以,你,你們?yōu)槭裁催€不去死呢?” 父神,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