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睡不著。

    在翻來覆去許久后，范央還是妥協(xié)了。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在黑暗中打開了手機，百無聊賴的刷起了短視頻軟件，最后認命地點開了和顧林澤的聊天框。

    他沒有回復顧林澤，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

    范央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幻想過再遇到顧林澤的情景，可沒有任何一個場景像是當下的這種情形?？僧旑櫫譂烧镜剿媲皶r，他卻沒辦法說出任何一句冷漠的話。

    ……

    范央在躲著顧林澤。

    顧林澤像個不被大家看好的直男一樣，每天發(fā)來簡單的關(guān)心和問候，明明這種行為是會被討厭的，可范央?yún)s只覺得內(nèi)心酸澀。顧林澤偶爾也會發(fā)一些有關(guān)于他病情的健康小貼士，可是范央都沒有回復。

    到了原定復診的那天，他并沒有去診所，他逃避了。

    范央又像原來一樣，將手機關(guān)機，隨便找了幾張影碟，在放映室消磨了這一天的時光。當他終于放棄與自己酸澀的眼球作斗爭后，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坐在床沿的范央將手機打開，未接來電和信息的提示立刻涌入并充斥著屏幕，基本都是顧林澤發(fā)來的，以及一條陸路今晚在實驗室看儀器的悲慘通知。

    “怎么還沒有到，路上堵車嗎？”

    “結(jié)束后我請你去吃飯，那家店海鮮做的不錯，早就想和你一起吃了。”

    ……

    “不用躲著我，如果你介意，我們可以再換一個醫(yī)生?！?/br>
    ……

    “阿央，我在你家樓下。”

    看著這條一小時前的消息，范央立刻跑到陽臺向下看，發(fā)現(xiàn)了樓下佇立許久的身影。

    高大的男人倚靠在車門旁，手上腥紅的火光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亮。雪花落在男人的身上，可他卻像感覺不到寒冷一般。他抬頭望著范央窗口的方向，就像那年夏天一樣。

    范央愣住了，和顧林澤就這么無聲地對望著。這時，手里的手機響了。

    范央劃開了接通圖標，“……阿央，我們談談好嗎？”范央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同意了。

    開門的那一瞬間，范央就落入了一個攜裹著冷氣與淡淡煙草味道的懷抱中。范央被寒冷激的掙扎起來，顧林澤順勢松開了他。

    顧林澤看著范央，目光里是十年的濃烈情感，像是要把范央的身影牢牢困住一般。范央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顧林澤卻伸手握住了范央的手腕，不容掙脫。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br>
    “可是……這太不公平了。”

    “犯人被判決前都還有緩期呢”，顧林澤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不能讓我才再見到你，就迫不及待的擺脫我……好像我是你不要的垃圾一樣……”

    他抬起手，溫暖的手掌輕輕落在范央的臉頰上，像是怕驚擾到什么一般。他看著范央，走上前去，慢慢低頭，用額頭抵住范央的額頭。

    “阿央，我求你……不要對我這么殘忍?！?/br>
    顧林澤的淚水滴落在范央的皮膚上，哀求的話語在范央耳邊縈繞，一字又一句的敲打著范央內(nèi)心的壁壘，身上傳來的溫度也在慢慢瓦解著他的防線。

    范央突然就不想再思考和糾結(jié)下去了，就當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吧，他這么對自己說。

    他像一個在冬日風雪夜中躊躇許久的旅人，看見山中的亮起燈火的木屋后就會奮不顧身，哪怕屋內(nèi)是未知的危險，他也想去試一試。

    “顧林澤，我們重新開始吧。”

    ……

    在這之后的日子，范央和顧林澤又回歸到了朋友之間的相處模式，顧林澤也尊重范央的選擇。顧林澤當年從戒同所里出來后，和他父母攤牌他永遠不會被治好了，并且讓他們趁早死心，憤怒的顧父和顧母與他斷絕了關(guān)系。

    之后又聽說他們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孩子，不過這都和顧林澤沒有關(guān)系了。

    顧林澤講的時候一臉平靜，范央?yún)s覺得他的內(nèi)心在哭，對比起來，他當年受到的委屈簡直不得一提。

    “阿央，我只剩你了。”顧林澤抱緊了范央，低垂的眼眸里看不清神色。

    ……

    范央和顧林澤的感情雖然進展緩慢，但范央的狀態(tài)發(fā)生了rou眼可見的變化，好像冰雪初融。他的睡眠質(zhì)量也好了很多，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而陸路并不知道當年的真相，還是死皮賴臉的和范央住在一起，并且誓與兩條阿拉斯加共存亡，堅決不搬走，不給壞男人任何一點可乘之機。而范央也舍不得拉和褲兜兒，顧林澤只能干生氣卻又沒什么辦法。

    ……

    “乖兒子們，下次這個壞男人進屋，就咬他。你們吃我的喝我的，就得聽我的，不能像你們范叔叔一樣，被美色所獲。”

    范央無語地看著陸路拿著顧林澤照片訓狗，“孫長老，你可收了神通吧。和你說點兒正經(jīng)的，我過兩天回A城一趟?！?/br>
    “回去干嘛？看范叔？替我問好。”

    “嗯?！?/br>
    范父兩個月前因為工作也暫時先搬回了A城，而且最近經(jīng)常在電話那邊語焉不詳，范央?yún)s聽懂了他的意思，范父就是想他了但又不好意思明說。

    范央和顧林澤說了之后，顧林澤表示如果有假期，他也想一起回去，去看看他們的高中。

    范央回到了他高中時代的家，一進院門就看到了在窗前張望的自家老爹。他進門后，發(fā)現(xiàn)范父已經(jīng)光速坐到了客廳的沙發(fā)上，“還知道回來啊。”范父放下手上剛拿起的茶杯，口氣中帶著一絲陰陽怪氣。

    你可真是我一生要強的父親……范央忍住內(nèi)心的吐槽，“這段時間公司沒什么大事，我目前的工作內(nèi)容可以線上辦公，就回來了?！?/br>
    “吃過飯了嗎？沒吃告訴陳姨。”范父生硬的問道。

    “已經(jīng)在外面吃過了，就不麻煩陳姨了。”

    “哦。那就早點上去休息?！?/br>
    雖然已經(jīng)吃過飯了，范央還是陪范父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范父嘴上不說，但能看出來他還是很高興的。

    聽說范央要回來，陳姨早就把范央的屋子收拾好了。這還是范央在回國后第一次回A城的家，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分毫不差。他洗漱完躺進了散發(fā)著烤螨蟲氣味的被子里，安心的閉上了雙眼，一夜無夢。

    范央的“病”好像徹底好了，換了個環(huán)境接下他也沒怎么做夢。

    某天白天，他突然心血來潮翻起了他原來的東西，都是他高中時代留下的。他找到了一本相冊，是陸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里面都是陸路拍的照片。

    范央一張張的看過去，看到了照片中各式各樣青澀的自己。最后幾張是他和顧林澤的合照，看出來這一系列照片都是快速抓拍的。

    上面是兩個人在客廳學習，顧林澤發(fā)現(xiàn)了陸路在拍他們，于是沖著鏡頭外的陸路揮手，自己因為沒發(fā)現(xiàn)而始終沒有抬頭。他慢慢用手摩挲著照片的邊緣，仔細的看著，仿佛又回到了高二那個充滿暑氣與蟬鳴的夏天。

    突然他發(fā)現(xiàn)，照片上顧林澤的虎口處有一圈疤痕，像是剛好沒多久的，人類的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