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先陪方澗林去看醫(yī)生和配眼鏡，隨后在路邊找了一家面館解決晚飯。

    到達陶家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陶家前院停滿了車，路燈沿著柵欄排列、安靜地亮著，氣氛非常幽靜。歐式大豪宅里里外外燈光敞亮，詭異的是從長廊到客廳都空無一人。

    “如果是在電影里，我會以為發(fā)生了……好吧，不好笑?！狈綕玖执蟛酱┻^客廳，推開了后院的大門，沿著臺階走下去。

    宅子離遠方的山丘和樹林中間有一塊很廣闊的草坪，比起所謂的后院，更像是廣場。烏壓壓的人群聚集在遠處，說笑吵嚷聲傳過來時已經(jīng)變得非常低微。

    陶桃個子高挑，剪了一頭男孩子似的短發(fā)，穿一條很清爽的吊帶裙，從遠方的人群里跑過來迎接姍姍來遲的客人，“我小舅的馬在意大利得了一個什么鬼獎，叫了一堆人過來慶祝，你們要過去看嗎？”

    “不，”方澗林不太適應(yīng)新眼鏡，用手推了一下，“你小舅太熱情了，我怕被他纏住?！?/br>
    方澗林屬于特別愛美的青年，今晚卻架了一副土氣的黑框在鼻梁上，跟他平時的風流倜儻很不搭調(diào)。

    “小舅今晚應(yīng)酬可多了，沒空理你?！碧仗覜_前男友仰起下巴：“還有你這身裝扮看起來極其傻逼?！?/br>
    陶桃轉(zhuǎn)過頭跟梅荀寒暄，又問許裕園：“你是今年高考對吧？這兩天出成績了。”

    “是的?！痹S裕園點點頭，很驚訝陶桃還記得自己。他總覺得應(yīng)該再說點什么：“你也是今年高考？”

    陶桃大笑：“我看起來這么年輕嗎？弟弟，我明年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br>
    方澗林湊過來：“猜猜他在我們市考了第幾名?！?/br>
    陶桃挑眉：“市狀元？”

    “不是的，第二名。”許裕園有點尷尬地說：“我高考這次發(fā)揮得不錯?！?/br>
    梅荀戳穿他的故作謙虛：“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市狀元的時候，當場爆哭半個小時?！?/br>
    “要不是我病了，我們本來打算出去給他慶祝成績?！狈綕玖謴穆短鞌[放的長條餐臺上倒了幾杯酒端過來，分給大家，“為我們的第二名干杯。”他特地跟許裕園碰了一下杯，祝福道：“前程似錦?！?/br>
    許裕園仰頭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方澗林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他：“這酒度數(shù)不低，你不會醉吧？”

    梅荀酒量不好，杯里的透明酒液，他只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回去了。

    陶桃走過來，隔著餐臺問他：“你們談了一年了？”

    “從去年秋天到今年夏天。”

    “看來你這次找到了對的人?！碧仗依@過餐臺，挽著梅荀的手臂往噴泉走，“你記得嗎？我跟林林介紹給你的人，沒有一個你看得順眼，后來我們都不想白費力氣了。你太孤獨，太敏感，不容易跟人相處……跟我說實話，方澗林到底想干嘛？”

    “我不知道?！?/br>
    陶桃看到方澗林和許裕園在熱烈地聊著什么，拉著梅荀往人群中去，“我?guī)闼奶庌D(zhuǎn)轉(zhuǎn)，給你介紹幾個作家，他們籍籍無名，不過人很有意思?！?/br>
    兩人走了一段，方澗林從背后追上來問：“你的梁思遠呢？”

    陶桃被他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說：“加班呢。人家管著一整個公司，不像某些人整天游手好閑?！?/br>
    方澗林摸了摸鼻子，也不覺得尷尬，又問：“梁老板加班到幾點？”

    “不一定，通宵也有可能。”

    方澗林的語氣很關(guān)切：“那不是沒時間陪你？”

    “我受夠心智低幼的大齡高中生了，和成熟男人談戀愛，彼此有私人空間，對我來說剛剛好。”

    三人并排著往前走，陶桃在中間，比旁邊兩人都矮一截。方澗林轉(zhuǎn)過臉沖梅荀說：“你看她叫我過來，就為了讓我難堪?！?/br>
    梅荀說：“某人識相的話就趕緊走吧?！?/br>
    “方澗林可以走，但是小荀不可以，我一定要把你介紹給我的客人?！?/br>
    方澗林一臉無賴：“輸也讓我輸個明白，見到梁老板之前，我絕對不會走。”

    梅荀婉言拒絕：“我跟你的客人不是一個階級的?！?/br>
    陶桃說：“入場以后，美貌才是通行證，比一個帥哥更受歡迎的是一個窮帥哥，所有人都想搶走你。”

    方澗林伸手去拍梅荀的背，“聽見沒有？我們小荀是最搶手的類型……”一個衣著很洋氣和女氣的纖瘦男人舉著酒杯朝這邊走來，方澗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我靠，他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等會他會沖上來吻我，什么傻逼貼面吻，完全是在揩我的油！”

    陶桃往前面跑過去，高聲說：“小舅，看看誰來了？是你心愛的林林寶貝?！?/br>
    方澗林雙手抓著梅荀的肩膀，表情很猙獰：“救命！每次被他吻，我都覺得自己臟了，我現(xiàn)在跑還來得及嗎？”

    梅荀推開他，語氣無奈：“來不及，快去打招呼?！?/br>
    方澗林被小舅拉去看他的愛馬——今晚的宴會的主角。臨走前，方澗林依依不舍地抓著陶桃的手，對她耳語：“二十分鐘后你一定要來救我?！?/br>
    兩人走遠以后，陶桃松了一口氣：“感謝小舅帶走了煩人精。這宴會無聊死了，你要上樓看照片嗎？我洗出了我們仨的很多照片?！?/br>
    “晚點吧?！泵奋髡驹谠?，“你不用管我了，我回去找我男朋友。”

    “隨你，玩開心一點?！碧仗腋麚]手道別，挽著另一個女孩走遠了。

    梅荀再回到餐臺，已經(jīng)看不見許裕園的身影。餐臺旁邊聚集了一堆生面孔。

    有個陌生女人給他遞煙，梅荀拒絕了。

    女人故作聰明：“你一定是方家大少爺。”

    “你認錯人了。”

    “爸爸不愿意投資我的事業(yè)，害我進退兩難……”一個漂亮?xí)r髦的omega男生和同伴聊著天，與梅荀擦身而過后，他回過頭來拉住梅荀，“天哪，你好帥，你是誰？”

    “誰也不是?！?/br>
    男生語速極快，一邊說話一邊打手勢：“這天氣真難受，我們下個月要去澳洲避暑，人太少了，你能介紹一些好玩的朋友給我們嗎？或者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去？”

    “對不起，我沒空閑聊?！泵奋鬓D(zhuǎn)過身，匆匆走上了花園的另一條岔路。

    許裕園一直往人少的地方去。他沿著游泳池往北走，離宅子和人群都越來越遠。泳池北面是一片花圃，許裕園趴在柵欄上看花——原本應(yīng)該很愜意，但是花香味太濃了，他又走開了。

    小樹林邊有五六個小孩在玩煙花，許裕園走過去對他們說：“這里很容易著火，你們?yōu)槭裁床蝗タ諘绲牡胤酵妫俊?/br>
    小孩不太愿意搭理他，許裕園圍觀了一會，拿出手機給梅荀分享了微信定位，“有小朋友在這里放煙花，你要過來看嗎？”

    許裕園想了想，又發(fā)了一條：“不過挺無聊的，也沒什么好看。”

    許裕園的信息發(fā)出去不久，梅荀就找過來了，語氣頗為不悅：“我走開幾分鐘而已，你為什么不老實在原地等我？”

    許裕園不吭聲，在秋千架上輕輕搖晃。梅荀按住前后擺動的吊椅，低下頭說：“我們是好朋友，她來找我聊幾句。我不是忘了你，我以為你不會走開。”

    “我沒有介意。”許裕園從背后拿出一根仙女棒，遞給梅荀，“只有一根，送給你?！?/br>
    “那些小孩不肯理我，我從盒子里偷拿的。”許裕園拿出打火機，把仙女棒點燃了。

    火光跳動、火花呲呲地響，不過一分鐘就燃盡熄滅了。梅荀把燒過的仙女棒丟進垃圾桶，坐到許裕園旁邊，“你喜歡這里嗎？”

    “我還沒認識過這么有錢的人。”

    梅荀的腳用力一蹬，秋千架的擺動幅度變大了很多，“你想去迪士尼嗎？想去我現(xiàn)在就訂票。就我們兩個人?！?/br>
    許裕園兩手交握擱在膝蓋上，先是迎合了一句：“高鐵站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去哪里都方便?！彼又终f：“我沒有去過，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

    梅荀拿出手機來查看門票和車票，一邊說：“我也沒去過，不過別人談戀愛都這樣，會去這些地方?！鄙洗卧S裕園鬧分手，梅荀事后也反思了自己，反思完他決定做一些改變——免得有一天人真的跑了。

    兩人沿著小樹林散步，聽到林子里傳來兩個男人的爭吵。

    一個哭著說：“求你了，以后我不會再來找你，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另一個聲音很冷酷：“我已經(jīng)把房留給你了，你還想怎樣？”

    哭的男人又說：“我不要房子，當初標記我的時候，你說過要負責一輩子的，你還記得嗎？”

    另一個男人又說：“你閉嘴，我不會給你更多錢了。消失吧，去死也可以?！?/br>
    許裕園聽墻角聽得入迷，沒注意腳下，差點一腳踩進了水溝里，還好梅荀從背后拉了他一把，“小心?！?/br>
    “我很好奇，你的經(jīng)濟來源是……”

    “我爸給的生活費?！泵奋髡f，以前沒用完的就攢下來，所以現(xiàn)在口袋里還有一點閑錢。許裕園沒再問，兩人沉默地在夏夜里散步。

    “你在想什么？”

    許裕園說：“什么都沒想?！?/br>
    梅荀口氣很嚴肅：“你今天還沒有主動吻我?！?/br>
    “我吻不到?！痹S裕園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除非你讓我踩在你的鞋子上?！?/br>
    “你不要得意忘形?！泵奋骶嫠?，抬起他的下巴低頭吻上去，又吻了好幾下他的臉和脖子。梅荀用手指摩挲著他的后頸，低下頭和他額頭相碰：“你為什么這么容易不開心？”

    “我沒有啊，我一個人待著很自在?！痹S裕園推開他，“你不用陪我，去找別人玩吧?！?/br>
    “你跟我一起?！?/br>
    許裕園堅持說自己單獨一個人更開心。演奏人員去吃夜宵了，把樂器丟在草坪上，有一個男生獨自坐在草坪上彈吉他，許裕園就拿他當正面例子：“你看那個人也是自己玩?！?/br>
    “你不用趕我走，我可以跟你待在一起?！泵奋骺吹皆S裕園的表情很堅持，攤開手說，“好吧，我讓他照顧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