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云澤
龍神略帶緊張的檢查了下自己身上的佩戴,活似要見心上人的少年郎。在他面前是一片煙波浩渺水霧彌漫的大澤,碧波蕩漾映得遠處環(huán)繞著大澤的巍峨高山越發(fā)秀美。這大概是唯一一片不被龍族掌控的水域了,原因無他,實在是這大澤看起來渟泓,但實際上極為淺薄,不過剛到一指節(jié)深,加上地域所限,真真是飛鳥不越游魚不浮,這便是世人口中的蒼山云澤,也是幽冥世界通往陽世的唯一途徑。 想到銀發(fā)白衣的心上人會在這朦朧水霧中踏水而來,龍神的心就劇烈地跳動起來,讓他不得不捂住心口。九公子心心念念等著見少司命,加上龍族聽力并不優(yōu)秀,自然就忽視了從大澤的左側(cè)山林傳來的清脆的樹枝斷裂的聲音。 銀白卷毛的獨角巨獸從山腹中走出,陽光灑在它的皮毛上泛著出耀眼的光彩,久居幽冥它已經(jīng)不太適應(yīng)陽世刺眼的光芒,殷紅如血的獸瞳驟然收縮成針,搖身一變化成了妝容精致的少女,衣服上佩環(huán)玎珰?!吧焦?,”她輕啟紅唇喚道,“送我去見龍神,可好?” 手臂纏著藤蘿的綠衣少女聞聲出現(xiàn),匍匐在地化作一只斑豹。少司命側(cè)身坐在斑豹背上,斑豹立刻如離弦之箭般向前奔去。少司命用手輕撫飛揚的發(fā)絲,輕聲吩咐?!八偷皆拼錆蛇吋纯伞!?/br> 九公子算著心上人該來了,可眼前大澤一個人影都沒看見,正兀自納悶,忽然余光瞥見旁邊山林的動靜,轉(zhuǎn)頭望去,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側(cè)身騎著斑豹從林中走來。胸膛中那顆心突然猛烈的跳了起來,恨不得下一刻跳出胸膛跳到少女手中一樣。九公子緊張的抓了抓衣袖,劃開空間直接到了少司命面前。 少司命一臉平靜地讓山鬼回去,隨后淺笑看向九公子?!安皇钦f有個好玩的讓我看嗎?” “啊,是,是有的,”九公子趕忙從袖中掏出一個粉白貝殼,打開后本該是貝rou的地方臥著一條體態(tài)嬌小的鮫人,小鮫人坐起來就開始唱起了歌?!吧洗文悴皇钦f鮫人的歌聲好聽,可惜陰川養(yǎng)不了嘛,我就想了個辦法,用死去鮫人化作的鮫珠給你做了一個?!?/br> “有心了,”少司命輕嘆一聲,把貝殼從九公子手上接過,合起放入袖中。 “還有一事,”九公子猶豫了下,狠下心說:“我父神當(dāng)年和你們不和嗎?為什么我的傳承記憶中沒有這段?!憋w鳥不越游魚不浮,這個怎么看都像是走獸的神只刻意針對另外兩支,但兩位司命神分明不是這樣的性格。 這個啊……少司命輕笑一聲,“當(dāng)然,我們與另外三位神只間的不和,人盡皆知,不然那些飄蕩在外的小秘境又是怎么造成的?”見九公子一臉不解,少司命無奈地嘆了口氣,把過去的往事娓娓道來。 當(dāng)年五位神只都還在陽世,麒麟一脈發(fā)覺自己雖然屬土執(zhí)掌著地上地下,但仍有缺憾,譬如鳳凰二神的伴生靈植長于地上,他們出于情誼自然不能把靈植也納入囊中,被水覆沒的海底則歸屬龍神,看似它們疆域廣闊,實則都有被其他干涉的地方。與其和旁人共分一片天地,倒不如退一步,將這里出讓,把誰都看不上的苦寒的幽冥世界納入囊中,徹底擁有屬于自己的地盤,至于陽世走獸雖還在庇護之內(nèi),但鞭長莫及,只能讓其他三位多加照拂。 這個提議由兩人商議后決定,可另外三位卻有疑慮,最終在三者討論拉鋸間,釀成了一場大戰(zhàn)。戰(zhàn)時種種不必再談,最終麒麟一脈得償所愿,只留下了伴生靈物在陽世作為出入,自己則遁入幽冥世界,多年后方才復(fù)出。經(jīng)此一戰(zhàn),大世界的格局有了改變,原本土地平坦,而今多了山脈丘陵,水域也不再是規(guī)規(guī)整整的一線而分,多了大江大河,包括那擎天一柱的不周山,都是那一戰(zhàn)的結(jié)果。 “后來,我們在生靈開始出現(xiàn)時被凰神主動交涉,當(dāng)時太陰太陽二神已經(jīng)誕生,世間開始有繁榮之景,為了讓神裔可以六神通知萬物所言,便想出了把萬物之語放入傳承記憶。往事俱往矣,我自認不必讓后人知道神裔曾有不和,便提議不把過去之爭放入其中,和其他三人不謀而合。”少司命瞥了驚詫的九公子一眼,抿唇一笑,“不過你既然問起了,我告訴你也無妨,不過是些舊事,和你我現(xiàn)在所謀沒有關(guān)系?!?/br> “原來如此,我還道這蒼山云澤波光斑斕好不美麗,可惜沒有生靈進入,卻原來還有這一層緣由,”九公子不由感慨?!拔疫€在想,作為少司命,該是十分喜愛萬物繁衍的?!?/br> “沒有生靈?”少司命困惑地歪了歪頭,“剛才那只山鬼,你不是見到了?林子里分明有許多生靈啊,飛禽走獸應(yīng)有盡有?!?/br> 見九公子比自己更迷惑,少司命指了指遠方三面環(huán)繞的群山,“點蒼山,出口?!庇种噶酥秆矍昂泼齑鬂?,“云翠澤,入口?!彪p手合攏,“合稱,蒼山云澤?!?/br> 九公子大驚,“原來有兩個嗎?我還以為和鳳凰二神一樣只有一個伴生靈植的?!?/br> “伴生靈植是只有桐青一個,但……”少司命用一種是十分難以言喻地眼神看著九公子,“梧桐樹花開分雌雄,雌雄同株。不然,你以為鳳桐把樹帶走了,留在凰梧那里的是桐青的什么?”見九公子更震驚了,少司命終于忍不住扶額,反省自己該不會是和一個傻子聯(lián)合了吧……現(xiàn)在殺了再拉起九公子的隨便一個兄長出來,還來不來得及? …… 許是鳳桐開了法相,兩顆蛋第一次見到父親的氣息如此濃烈,比往常鬧騰了不止百倍,兩人安撫了好久才終于平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從孵蛋的房間退出來,蒼澤拉著鳳桐側(cè)耳聽了一會,發(fā)現(xiàn)沒有再度鬧騰起來,兩人靠在墻上都松了口氣。 等到兩人收拾好依偎著躺在床上,蒼澤仍是不住感嘆,“沒想到還沒破殼就這么活躍了?!碑吘棺攉F這會還是在雌獸腹中,最多只有胎動,根本不像禽類這樣會啾啾叫著和雙親互動。 鳳桐收了法相,偎在蒼澤懷里,嗯了一聲,“不過,我當(dāng)年沒有這么活躍,一直在吸收傳承記憶,等到吸納完畢后,就是破殼的那一日?!彼涞鼐陀衼喪バ逓?,傳承記憶讓他生而知之,也讓他的父母可以放心的撒手不管,交給兩位兄長撫養(yǎng)。 蒼澤心知鳳桐沒有體會到父母真切關(guān)愛的幼年是他一大遺憾,憐惜地親了親他光潔的額頭,摟著的手臂緊了緊。 鳳桐活到如今,前半生都是在不停的分離失去,每當(dāng)他覺得可以喘息休息,可以和至親所愛溫存,都會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平靜。只有蒼澤是唯一一個,在被迫分離后,再度回到他身邊的。 想到被鳳桐點化為鸞鳥帶回大世界的若素,蒼澤就知道不曾被人用心呵護對鳳桐的內(nèi)心造成了多大的空洞,才會讓他連小世界出于心軟庇護過他的阿姊都念念不忘,才會讓黎炎用一把花就讓他交付了此后的余生。蒼澤眉頭緊皺,嘴角繃緊,心中對鳳桐的疼惜不住翻涌,同時對神裔的厭惡越發(fā)強烈。不過是些欺軟怕硬,恃強凌弱之輩而已,毫無憐憫之心,毫無骨rou親情,稍微給點好處就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樣。鳳桐被禁制所限時,還說父親疼惜他,把伴生靈植放到他身邊陪著他??僧?dāng)時鳳桐尚未成年,讓人去照顧幼子天經(jīng)地義,何況當(dāng)時桐青可不只是單純的照顧,鳳神敢說他把桐青放到鳳桐身邊沒有一絲一毫看管之意嗎! 鳳桐不知道為什么蒼澤好好地忽然生氣了,仰起頭來親了親蒼澤緊繃的下頜,“怎么突然發(fā)火了?” 蒼澤看著鳳桐毫無所知的模樣,第一次覺得這蒙住了他雙眼的緞帶封印是如此的礙眼,伸手摸了摸緞帶的邊緣,就好像緊緊貼在皮膚上一樣,當(dāng)即悶聲悶氣地說:“這個當(dāng)真沒法去掉嗎?” 鳳桐下意識摸了摸,他以為蒼澤是因為自己解除法相讓緞帶重新出現(xiàn)而生氣,安撫地笑了笑,“一時是去不掉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開法相……” “開法相是自欺欺人,”蒼澤眼中滿是冰冷的寒意,“總有一天,我會解除這個枷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