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怎么了？”晚上九點(diǎn)，祈臨念完童話哄了女兒睡覺，正準(zhǔn)備熬夜修改項(xiàng)目策劃案，突然接到了母親張霞的電話。

    “嗯，兒子，家里也沒什么大事，就是......”聽到母親有些吞吞吐吐，祈臨心中有了不祥的預(yù)感，急忙追問道：“到底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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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就是你爸為了替你還一部分債，給人開電三輪拉貨，結(jié)果昨天夜里回家的時候沒看清路，三輪車側(cè)翻，把你爸的腿給壓折了?！甭牭絻鹤拥淖穯?，祈媽心里防線一下坍塌了，本就只是個初中文化的農(nóng)村婦女，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事事依靠丈夫，現(xiàn)在丈夫倒下了，只能依靠兒子，話里禁不住帶上了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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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爸爸的腿摔折了！”祈臨一下心急如焚，“醫(yī)生怎么說，情況嚴(yán)不嚴(yán)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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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嚴(yán)重，不嚴(yán)重！醫(yī)生說送醫(yī)很及時，只是現(xiàn)在需要追加2萬塊醫(yī)藥費(fèi)，家里目前湊不出那么多錢，兒子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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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我和你爸對不住你，本來想幫你減輕點(diǎn)負(fù)擔(dān)，這下又給你添了麻煩。”祈母期期艾艾的解釋著情況，對給兒子添麻煩這件事忐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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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母親卑微的語氣，祈臨瞬間眼眶酸澀起來，自己一個大男人非但不能留在父母身邊盡孝，還天天讓父母替自己cao心，真是無能。

    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籌到2萬塊醫(yī)藥費(f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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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你別擔(dān)心，今天我找人周轉(zhuǎn)周轉(zhuǎn)，明天一定把錢給你打過去?！?/br>
    ?

    “好好好，那媽等你消息，你跟人家好好說，咱們家人品端正，借了錢以后肯定會還?！彪娫捔硪活^，祈媽嘴唇默默張合一小會兒，說，“兒子，話費(fèi)貴，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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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斷電話，祈臨立即查看自己的銀行卡余額，還剩一萬三千塊左右，扣除本月基礎(chǔ)生活開支和還債的錢，能夠充當(dāng)醫(yī)藥費(fèi)的部分就只有不到2千塊，還差1萬8千塊，到底能找誰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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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下滑動著手機(jī)通訊錄里不多的人名，祈臨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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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的老同學(xué)早就各自組建了家庭，都是普通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能顧好自己不麻煩別人，已經(jīng)很難得，誰有閑心閑錢對外人的困境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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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同事？成熟的職場人都知道，同事永遠(yuǎn)不能當(dāng)朋友。

    但父親的醫(yī)院費(fèi)絕不能拖，醫(yī)院不是慈善機(jī)構(gòu)，錢不到位，他們可能真會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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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shí)證明，祈臨的擔(dān)憂不是空xue來風(fēng)，他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好不容易接通了，對方一聽他要借錢，立刻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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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到底誰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借給自己1萬8千塊這么多錢呢？祈臨握著被攥到發(fā)燙的手機(jī)，六神無主的坐在沙發(fā)上，急的后背直冒汗。

    半晌，男人深吸一口氣，走進(jìn)臥室，打開廉價的鐵皮衣柜，拿出自己最好的一套西裝。

    隨即轉(zhuǎn)回客廳，打開熨衣板，給二手的蒸汽熨斗插上電，熨平西裝細(xì)節(jié)處的小小皺痕，而后走進(jìn)逼仄浴室，脫掉身上廉價夏裝，認(rèn)認(rèn)真真洗了個澡。

    急匆匆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換上新西裝，祈臨安靜的站在浴室鏡子前，長睫低垂，認(rèn)真扣好袖口的扣子，順便撫平褶皺，他的動作有條不紊，透露著某種決心。

    領(lǐng)口紐扣刻意少扣兩顆、露出秀致鎖骨，皮帶緊束腰身、美好腰線顯露無遺，祈臨望著全身鏡里自己的身影，心內(nèi)萬分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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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清楚，私底下郁夏是對自己有想法的，自己每周末在他家廚房做飯時，時常能感到雇主從客廳傳來的專注視線。

    此前，他因自尊故作不知，如今卻不得不主動用男色牟利，實(shí)在諷刺。

    ?一切準(zhǔn)備就緒，祈臨就像一位即將踏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義無反顧的打開房門向目的地進(jìn)發(fā)。

    ..........?

    郁夏正窩在客廳沙發(fā)上，吹著空調(diào)啃西瓜，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冰鎮(zhèn)甜西瓜，抽出茶幾上的濕紙巾揩了下手指，順便瞄了眼墻上掛鐘，已經(jīng)晚上十點(diǎn)了，這個點(diǎn)會是誰來找他呢？走到門邊，打開可視電話一看，原來是祈臨。

    反正是熟人，郁夏也沒多想，直接開門把人放了進(jìn)來。

    ?

    “這么晚了，祈先生你怎么過來了？”郁夏打量了下對方今日著裝。

    男人修長雙腿被包裹在筆挺的西褲當(dāng)中，白襯衫最上面兩個扣子沒有系上，領(lǐng)口松垮，露出漂亮的鎖骨。

    白衣黑褲對他這種眉眼斯文俊雅、氣質(zhì)清雋的男性來說，是永不出錯的穿搭，透出淡淡的書卷氣，分外養(yǎng)眼。

    ?

    只是對方臉色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人十分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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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神態(tài)窘迫，郁夏大致刻意猜到，祈臨是遇上什么難處了，所以沒有不識趣的刨根問底，而是伸手示意對方坐到沙發(fā)上，自己走進(jìn)廚房，端來了個托盤。

    ?

    受到主人邀請，祈臨終于鼓起勇氣換上拖鞋，坐到了客廳柔軟的沙發(fā)里，沙發(fā)烏木雕刻鏤空花紋的靠背頂包著一指寬的暗銀鑲邊，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jìn)入這所房子，某種意義上，他比郁夏這個主人還要更了解這所房子的結(jié)構(gòu)布局，但這份了解絲毫無法減輕他心里的緊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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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他走進(jìn)這所房子，是作為雇員進(jìn)來的，辦事拿錢，天經(jīng)地義，心態(tài)自然放的很平，但今天，他很清楚自己是預(yù)備手心朝上向郁夏借錢的，說是借錢，與乞討也沒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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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對方有意，他甚至不得不脫下自己的衣服來哀求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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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臨，你可真是個婊子，他不可遏止的狠狠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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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喜歡喝茶，家里只有清水和餅干待客，祈先生不要見怪?！庇粝淖匀徊磺宄?，自己從進(jìn)廚房到出來的短短幾分鐘內(nèi)，當(dāng)事人心里竟已對自己的cao守進(jìn)行了摧毀性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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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輕巧的將盛著一杯清水、一碟咸蛋黃酥餅干的雕花托盤放到茶幾上，而后表情自在的坐到祈臨身旁，示范性拿起一塊餅干放進(jìn)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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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臨見狀，自覺不好拂了對方美意，也有樣學(xué)樣拿起一塊咸蛋黃餅干品嘗起來。

    心態(tài)過于緊繃時，吃點(diǎn)零食能夠有效放松情緒，這是郁夏私底下發(fā)現(xiàn)的一個小竅門，他覺得對現(xiàn)在的祈臨應(yīng)該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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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塊小酥餅下肚，祈臨的表情終于緩和了一些，郁夏這才轉(zhuǎn)入正題：“祈先生這么晚過來，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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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摸著手下柔軟的真皮沙發(fā)墊，祈臨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我父親出了場車禍，腿部骨折，需要一筆醫(yī)藥費(fèi)，但我手頭沒有那么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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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郁先生，你能不能暫時借我周轉(zhuǎn)一下，等我手頭寬裕些，馬上就還給你?！比f事開頭難，第一個字說出口，剩下的請求也順順利利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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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傷得怎么樣？上歲數(shù)的人摔一下可不是小事，必須好好治療，說吧，你還差多少錢？”一聽是對方家里老人出事，郁夏表現(xiàn)得分外通情達(d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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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祈臨躲躲閃閃的眼神，再結(jié)合他今天刻意露rou的著裝，郁夏數(shù)秒內(nèi)就猜到了對方心思，但他并不準(zhǔn)備攜恩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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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生意就是生意，他的確饞祈臨的身子不假，卻不想貿(mào)然改變二者之間單純的雇傭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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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臨是個好員工，每次上門都把房子打掃的干干凈凈，飯菜也做得很合郁夏胃口，甚至文弱清秀的長相也在他的好球區(qū)，所以郁夏對男人的印象一直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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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越是如此，他越心有顧忌，睡了祈臨對郁夏來說很簡單，但睡了以后，他就必須辭退對方，還得重新熟悉新人，實(shí)在麻煩。

    辭退理由也很直接，郁夏一貫認(rèn)為，讓床伴長期接觸自己的飲食，是對自身安全的巨大威脅，畢竟他很難保證對方不會因?yàn)榻窈罂赡艹霈F(xiàn)的感情糾紛，在他飯菜里動手腳。

    反正他既不缺這點(diǎn)錢，也不缺好看的男人，等兩周后陳南母親的手術(shù)結(jié)束，包養(yǎng)對象隨時可再換，但熟悉的廚子冷不丁換人，肯定會不適應(yīng)。

    所以還不如花點(diǎn)小錢，穩(wěn)住對方，讓祈臨老老實(shí)實(shí)定點(diǎn)上門打工，自己飽飽眼福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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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祈臨被郁夏和善的反應(yīng)打了個措手不及，他預(yù)演過多種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比如郁夏婉言相拒、故意為難等等，卻沒想過會被這樣溫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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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一共需要2萬塊醫(yī)藥費(fèi)，我手里可以拿出2千塊，所以郁先生能不能借我1萬8千塊，欠條上可以寫明利息。”祈臨小心翼翼的覷著雇主臉色，低聲提出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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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選擇幫人，索性幫到底，郁夏爽快地一揮手：“治病這種事，錢數(shù)怎么能剛好？還是多拿一些回去。

    “如果有剩，你就先留著，老人動完手術(shù)，后續(xù)恢復(fù)肯定還要花錢，萬一出現(xiàn)意外，也能及時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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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他直接拿過祈臨的手機(jī)，掃碼轉(zhuǎn)過去3萬5千塊錢，露出個明快的笑，“這筆錢，祈先生先拿著用，至于欠條就不用打了，我也不會主動跟你要，等你什么時候手頭富裕，就什么時候還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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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臨不該問這句話，但他還是問了，“郁先生就不怕我卷錢逃跑，賴了這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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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夏怔愣一瞬，輕快回答：“這種可能我其實(shí)也想過，但我覺得人生在世，誰都有時窮命蹇的時候，如果能順手拉人一把，還是得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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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我也不算圣父，這事我如果不知道，也不會刻意關(guān)注，但既然祈先生求救了，我又剛好有余力相幫，那就不能視而不見，不然良心上也過不去。”

    畢竟，用慣了的廚子一下?lián)Q了，也很讓人頭疼啊，想到這兒，郁夏嘴角不自覺又?jǐn)U了兩分笑弧。

    注視著郁夏臉上溫暖的笑容，祈臨只覺得如太陽般耀眼，轉(zhuǎn)瞬間驅(qū)散了連日來心頭縈繞的陰霾，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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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碧海苑出來，祈臨沒有立馬低頭趕往最近的地鐵站，而是久違的在街邊散了會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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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已近晚上十一點(diǎn)，燕市街邊的高大路燈依舊和路邊高樓大廈交相輝映。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卻難見到幾人臉上露出笑容，好似所有人都在被生活舉著皮鞭抽打，催促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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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座璀璨又殘酷的城市?。∑砼R情不自禁發(fā)出感嘆，慢慢在街邊人行道上走著，樹影偶爾落在他落寞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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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雖然解決了，但對他來說，苦難才剛剛開始，前妻的債務(wù)問題、女兒的教育問題、父母的贍養(yǎng)問題，恰似三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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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要咬牙挨到什么時候，他才能不僅僅只是活著，可以真正的享受生活呢？望著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祈臨陷入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