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月！”

    楓月……

    一時間煢著急的面容與雪倚行合眸前的臉重合在了一起，如玉瓶乍裂一般，震碎了那場隔世經(jīng)年的碎夢。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師父再次睜開眼，也曾再次感受到自己死寂的內(nèi)心再次跳動起來，但看著那雙純稚如白紙一樣的雙眸，他也無比清晰地認(rèn)識到，物是人非，哪怕臉還是那張臉，但人終究不是那個人了。

    大師兄在雪倚行離世后也信守承諾，重新將雪燕宗帶上正軌。

    而他也將重新帶回來的這個冒牌貨放在了雪倚行的位置，在大師兄離開后當(dāng)著表面上的宗主。

    雖然他們都知道他是冒牌貨，但看著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逝去的人重新鮮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或多或少也會有些晃神。

    更何況這個冒牌貨根本不懂得拒絕。

    他好像對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和雪倚行不一樣，他對性和人類的欲望充滿了好奇，無論他對他做什么，他都不會生氣，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

    但他只覺得無力和諷刺，就好像有人在無聲地嘲諷他永遠(yuǎn)無法獲得正主的垂憐，他能得到的只是從一個冒牌貨那里虛假的愛罷了。

    自欺欺人也該有個度，他不應(yīng)該把氣撒在別人身上。

    師父叫他放下，他便就，放下吧。

    “該被抹去的人從一開始就該是我，和這家伙沒有關(guān)系?！睏髟聦ιn莘說道，蒼莘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一圈后，手指放在了楓月額頭，在手指觸碰到楓月額心的一瞬間，那蒼白浪潮一般的回憶，頃刻間在他腦海中上演。

    煢看著蒼莘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也不由得跟著著急，他不明白楓月為什么要來摻這一腳，明明他已經(jīng)做好了覺悟，這一切都只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蒼莘收回手后，楓月的神情已經(jīng)變得平靜了不少，煢再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像是看著一名陌生人一樣看著他，那樣疏遠(yuǎn)冷漠的目光像是一根針一樣狠狠刺痛了他的內(nèi)心。

    楓月對蒼莘一拱手后離開了，隨后蒼莘看向煢：“或許抹去記憶對你們二人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

    煢看著楓月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眼眶一熱，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

    “我明白了?！睙﹂]上眼，不想自己看上去太過狼狽。

    蒼莘伸手覆上他的眉心，但在那一瞬間，煢想起了自己初見到楓月的時候他對自己綻放的笑意，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訝和由衷的歡喜。

    但也只有那一瞬…

    只有那一瞬，他被當(dāng)做了以前的那個人。

    那個真正的雪倚行。

    可是自己卻還是被那個笑容蠱惑了心神，哪怕知道自己在竊取別人的東西，他也無比貪戀著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

    好想…再看到那個笑容，哪怕不是對著自己。

    蒼莘的任務(wù)條又前進(jìn)了一格，他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雪倚行和他一樣是被帶入這個世界完成任務(wù)的人，無論他的愿望是什么，他都只能依靠直播來獲得愿望進(jìn)度。他愛著他的大徒弟，卻又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愛對他而言只會帶來傷害，于是他便干凈利落地與他分開，不讓自己為了完成直播骯臟不堪的模樣展露在他面前。

    他明明也是一個心思明凈，善良溫和的人，卻強迫著自己自甘下賤，自己作踐自己，明知道自己在不斷地傷害著身邊的人卻也無法挽回，只能在最后表露出自己的真實心意。

    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沒有得償所愿，但靠著這種方式實現(xiàn)的愿望他就算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他還會感到開心嗎？

    蒼莘離開雪燕宗后看到了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殷丹，雪燕宗門外種著常年都盛開的三角梅和金銀花，紫的絢爛，美的廉價。那紅發(fā)俊美的男子立于花團(tuán)錦簇之間，仰著頭，看著一只從他鼻端緩緩飛過的蝴蝶。他姿態(tài)悠閑，一張俊美明艷的臉在花卉的擁簇下竟是比陽光還要耀眼，在看見蝴蝶飛遠(yuǎn)后才低下頭小聲打了個噴嚏，再一抬頭就看見不遠(yuǎn)處站在臺階上的蒼莘。

    “事情辦完了？”

    “嗯?！?/br>
    他向他走近，就像是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屬于自己的春光里。

    “晚上吃什么？”

    “隨便?！?/br>
    ……

    夜黑風(fēng)高，蒼莘拿著火把看著眼前已經(jīng)被掘開的墓表情凝重，他是按著任務(wù)指示過來將雪倚行的賬號拿去銷毀，但沒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看著周圍被毀壞成一地廢墟的石碑和墳塚眉頭緊皺，來挖墳這家伙看上去像是和雪倚行有仇一樣，但是雪倚行生前應(yīng)該沒怎么和人結(jié)仇才對，這會是誰對他有這么大怨氣，連人死后的墳堆都不放過？

    “空氣里的味道聞上去像是魔族的氣息。”殷丹對蒼莘說道。

    “魔族？”

    “這些家伙身上總是帶有一種混沌和血腥的氣味，應(yīng)該剛走沒多久?！?/br>
    根據(jù)殷丹的提示，蒼莘看向被挖的墳冢，然后在墳冢的土堆邊上找到了幾枚被掩蓋的很好的腳印：“我們追?！?/br>
    兩人朝著腳印離開的方向追去，隨后便在荒蕪的深山中再次發(fā)現(xiàn)了魔族的印記。殷丹發(fā)現(xiàn)森林周圍的魔氣越發(fā)濃重下意識擋在蒼莘面前，蒼莘警惕地注釋著四周，然后看見了一名穿著黑色長袍，手上像是抱著什么東西的高個子男人。

    “你是？”蒼莘沒有在這人身上發(fā)現(xiàn)惡意忍不住疑惑地問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大半夜掘別人的墳實在缺德，還是把死者還來讓他安息吧?！?/br>
    蒼莘說完就聽見那人嘶啞的聲音：“天行客。”

    這人知道他的身份？蒼莘看著他，只見那人轉(zhuǎn)過身，那張蒼白卻又不失英俊的臉和他在煢回憶中看到的相貌一模一樣，只是在月色下看上去少了幾分活人氣息多了幾分陰森罷了。

    “你是若煬？”蒼莘遲疑地開口，換做是他可能也想不到在自己師父葬禮上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大弟子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情境下遇見。

    楚若煬看向蒼莘，他懷里還抱著穿著一身壽衣的雪倚行，這個畫面在陰暗的森林中怎么看都有些過分詭異了。

    “楚若煬?！蹦腥寺曇羝降貙ιn莘說道：“我并沒有企圖妨礙天行客行事的打算，我只是來接家?guī)熁丶叶??！?/br>
    “但，他已經(jīng)死了?！鄙n莘狐疑地看著這人怎么看都覺得這個大帥哥看上去好像很冷靜很平靜的模樣實際上心理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大問題，他這種冷靜發(fā)生在他的身上十分的違和，就像自己在煢和楓月的回憶中看到關(guān)于他的畫面十分違和一樣。

    他好像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無動于衷的冷靜模樣，但真正冷靜的人會在自己師父葬下沒多久就過來挖墳嗎？

    “死了？不，他只是回去了，他還會回來的，所以我不能把他交給你們?！蹦凶勇曇羝椒€(wěn)地說道。

    但哪怕真相殘酷，雪倚行已經(jīng)不會在回來了卻是事實：“他不會回來了?！?/br>
    蒼莘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如果他的出現(xiàn)和離去給你帶來了莫大的痛苦，我可以像對楓月做的一樣，抹去你的記憶?，F(xiàn)在，把他的尸體交給我，我送他去該去的地方。”

    “他會回來的?！背魺廊缓芷届o，就像是在陳述一件既定事實一樣，但連殷丹都感覺到了不對勁，這個人冷靜的有些嚇人了，與其說他已經(jīng)接受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不如說這人從一開始就就沒有相信過現(xiàn)實，他活在自己的偏執(zhí)造成的幻境之中，換言之，走火入魔的很嚴(yán)重。

    蒼莘和殷丹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帶走雪倚行的尸體，如果繼續(xù)留著這具尸體，BUG就會再次發(fā)生。

    但楚若煬像是察覺到了他們的企圖，周身環(huán)繞的魔氣越發(fā)濃郁：“我只是來帶他回家?！?/br>
    “他的家就在這里?！鄙n莘說道。

    楚若煬搖了搖頭：“這里不是我們的家，他現(xiàn)在只有我了。”

    蒼莘沒有再和楚若煬閑聊下去的欲望，這人已經(jīng)病入膏肓，及時清除病灶并洗去他的記憶比嘴炮說服他來的快得多。他準(zhǔn)備動手，而在他出手時殷丹也會配合他打下手，但是令兩人沒想到的是，在他們準(zhǔn)備動手的那一刻，這樹林里的所有陰影瞬息間變成了一片黑暗的沼澤，他們猝不及防兩只腳像是踩進(jìn)了爛泥里，身子不受控地往下陷。

    “殷丹！”蒼莘第一時間看向殷丹的方向，發(fā)現(xiàn)殷丹在一瞬間被黑影吞沒，他立刻使用技能想讓殷丹傳送到自己面前，卻不料在這陰影中竟然冒出了無數(shù)哀鳴著的骷髏抓向他的手臂。

    “天行客，如果不想你的小狐貍死的更快的話，最好不要阻止我。”楚若煬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在虛空中一握，便將陷在陰影中的殷丹給抓了出來，手指緊緊地掐住了殷丹的脖子。

    “住手！”蒼莘目呲欲裂：“放開他！”

    楚若煬深深地看了蒼莘一眼，隨后把殷丹扔向了他的方向。蒼莘伸手接住殷丹的同時，周圍濃黑的陰影在一瞬間覆蓋在楚若煬的身上。那鋪天蓋地的魔氣在一瞬間消失，楚若煬也不知所蹤。

    蒼莘雖然氣惱讓這家伙帶著雪倚行的尸體逃走了，但是他更重視的是殷丹有沒有受傷，索性的是殷丹只是猝不及防吸入了太多魔氣暈了過去，除了脖子上留下了幾枚指印，其他各處并沒有受到傷害。

    正如他所說他只是來帶他的師父回家的，所以他并沒有與他們發(fā)生沖突的打算，但是僅僅是他展示出來的這一小部分能力，就足以讓蒼莘震撼。這家伙的全部實力，哪怕是現(xiàn)在擁有了GM能力的他也不能保證能完全勝過他，更何況他直覺自己真要和這家伙打起來，他絕對會不擇手段。

    一個怕死的瘋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怕死的瘋子，但比不怕死的瘋子更可怕的，是一個不怕死的冷靜的人。

    完全清楚掉雪倚行這個BUG看來并沒有那么好完成了，而且蒼莘總覺得這家伙的身份也絕對不止雪燕宗大弟子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