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學先很不容易的。
“我都說過了,不要去碰蔚雪,不要去接觸他!之前的教訓還不夠嗎!” “針管都快刺進去了他都沒有屈服,會因為你幾句話就選擇合作嗎!” 華麗的會所里,暴怒的男人一腳踢翻了前來送餐的機器人。 自打今年開春以來,他們就諸事不順,先是折損了索云科技,又是平白失去了一個重點實驗室,把他們那點陰溝里的生意都明晃晃的搬到了國會眼皮子底下。就算是他們?yōu)榱吮苊庖馃磉x擇壓住這件事,那警察局局長秦霜見也是個大麻煩。 周家的這群蠢貨,竟然用他們寶貴的實驗品去刺殺郁淞,說什么就算成功不了,在監(jiān)獄異變的實驗品也足夠他們焦頭爛額一陣子。誰能想到,秦霜見竟然動作如此迅速,不僅在一開始的時候防了一手,更是找來了他們屢次配制都以失敗告終的有效抑制藥劑。 一旦整條利益鏈完整的暴露在陽光下,他們就被動了。 “告訴羽素,再找不到合格的小孩,他這個羽閣老板就不要當了?!?/br> “傳訊給許如平,三天之內(nèi)拿下索達利亞?!?/br> 索達利亞,叛軍下一個攻占的目標。 亞蒂斯大陸的軍隊指揮部里,簡遂文來到禁閉室里撈人。 “長記性沒?”他站在門口,向里面扔去一塊巧克力。 常軒抬手接住,撕開糖紙咬了一小口,沒理他的話。 “這么???”簡遂文笑著拋出一個疑問。 “廢話,”常軒翻了個白眼,這里物資這么緊張,他都好幾天沒有吃到甜食了,想到這里他就心疼自己和那群老頑固吵架的時候一時氣急掀翻的糖盒子,后來在混亂中還被人群踩了好幾腳,變成了扁扁的一灘。 簡遂文掏出一把糖果,才展開手心,就有眼睛冒著綠光的餓狼撲了上來。他眼疾手快的重新握緊拳頭,反手背在腰后。 “想要可以,接下來給我老老實實的,再生事,我就在你面前把這些糖一顆顆全分給別人?!?/br> 亮出利爪的狼一下子便xiele氣,不甘心的抬眼瞟了他兩下。 “我知道你憋屈,來這里這么多天,除了退守沒干過別的,是個人都覺得對不起肩上的軍銜。但你能看出來的事,時老將軍他們看不出來嗎?他們誰不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經(jīng)驗遠在你我之上?!?/br> “你說我們窩囊,不配身上這層皮。你看過其他幾個地區(qū)的傷亡報告嗎?” 簡遂文斂起臉上的笑意,熟記的數(shù)據(jù)一股腦兒的從他的舌尖滾出來,“西利亞地區(qū)軍隊死傷341人,平民21萬;佛倫斯地區(qū)軍隊死傷673人,平民18萬……” 每一個數(shù)字都觸目驚心,簡遂文看到真實的戰(zhàn)報時伸手撫摸過那跳動著的淡藍色數(shù)據(jù),它們仿佛有生命力似的,還有心跳一樣,那有力的節(jié)奏,讓簡遂文陷入悲痛的哀悼中。 他陳述完血淋淋的事實,最后又沉下聲音給他下了通牒。 “再讓我知道你公然下時老的面子,我就給你送到軍法處,先脫你一層皮!” 蔚雪的葬禮并沒有多么盛大的儀式,按照他的意愿,只有一些熟識的人。 他的墓前,鮮花環(huán)繞,在生機盎然的花叢中,擺放著一個被燒焦了的飛鳥徽章。 墓地上空,飛來一群通體雪白的鴿,在空中盤旋著。 或許,蔚雪就在這群白鴿中,在和他的朋友們進行最后的告別。 我們終會逝去,但不會被遺忘,因為我們信仰的事物賦予我們崇高的品格,只要世間品格不亡,我們的魂靈便能永存。 羽閣,上京最大的銷金窟,進門便是精細勾勒的琺瑯壁畫,鮮艷的色彩沖擊著每一位來客的視覺,滿堂貼金的場所,就連空氣里都是金錢的味道,可以讓人千金散盡。 這里有全上京最銷魂的酒,最刺激的樂子,還有,最風情的美人。 上堂的一處樓梯口,站著一個男人,他長發(fā)簡單的束在腦后,不似旁人一樣涂脂抹粉,眉不畫而黑,唇不點而紅,干干凈凈的白襯衫,領口處松松垮垮,清爽而慵懶,周身永遠縈繞著淡淡的薄荷草,讓人鼻尖似乎聞到了盛夏的味道。 他手中有煙,卻只是放在指尖把玩,并不送到嘴邊,路過的人定睛看了他幾秒,遲疑的轉身喊到,“白鶴青?” “你認錯人了,記住,我叫白羽?!蹦腥税咽种械臒熌蟪梢粓F,隨手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里,冷淡的留給路人一個背影。 誰人還記得當年赫赫有名的白家,鼎盛之時因為在皇權之爭里站錯了隊,新皇即位后第一批便清算了白家。 白鶴青記得十歲以前,他用來堆玩具的屋子就有兩大間,他可以任性的挑剔所有不合心意的飯菜…… 后來他被當做依附的工具,送給了蔣家,在那里遇到了并不受待見的蔣氏姐弟。 雖然萬般艱辛,但也是苦中有樂。 再后來,蔣學清奪權上位,蔣氏姐弟終于站在了能被人正眼相待的位置。 蔣學先那天很高興的回來想和他分享一個消息,他看見了學先手心里握不住,露出一點邊緣的戒指盒。于是他提出了離開。 白鶴青路過蔣學清書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關嚴實,里面正在激烈的爭吵著,出于安全考慮,他便走上前想替他們把門關起來。 恰好蔣學清下屬的一句話刺進了他的耳朵里, “留著白鶴青,就是把刀子遞到想殺你們的那群人手上?!?/br> “蔣學先很不容易的,”后來白鶴青改名為白羽,在新聞上看到風度翩翩的蔣老師,聽那些媒體說他少年英才,輕輕松松把他所有的成就都歸功于他的身份,氣的自己默默在電視面前抗議。 白家他回不了,蔣家他自愿脫離也回不去,機緣巧合之下,白鶴青入了羽閣,改了名字,拉黑蔣學先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順便還托老板花錢把他在云網(wǎng)上之前的所有信息都給刪除了。他那算得上是精彩絕倫的前半生就這樣在刪除鍵按下的那一剎那,如云霧般消散,從此再無蹤跡可尋。 白鶴青一個人時總會想,自己選擇離開蔣學先,究竟幾分是為了蔣家姐弟,幾分是為了自己。他受夠了到處是枷鎖的生活,他想自由自在的,不為了任何人,只為他自己活下去。可他又總會想起蔣學先,想到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年,但蔣學先那天失落的表情卻始終焊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每想起來一次,就覺得胸口壓了塊石頭,讓人無法呼吸。 思緒游走間,他右手的房間里撲出來一個孩子,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裸露的肌膚上全都是可怖的傷口,淤紫的鞭痕綻開血口,甚至小臂上還有烙印,皮rou被燒焦,翻卷著讓人不忍再看。 白鶴青皺眉,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彎腰輕聲讓他站到自己身后去,那孩子一定是被嚇狠了,渾身哆嗦著站都站不起來,他只好問路過的酒童要了件外套,將這個可憐的孩子整個人裹住。 屋內(nèi)走出來兩個人,伸手便問他要人,白鶴青眼皮一掀,懶懶道,“什么人?” “這里只有尋歡作樂的客人,和合法簽訂合同的員工,你問我要什么人?” 這孩子一看就是未成年,事情捅出去,有麻煩的只會是他們。白羽是羽閣的吸金好手,老板也敬他幾分,一旦引發(fā)了輿論,羽閣背后的人一定會將他們推出去做替罪羊,這座銷金窟背后的大人物是誰都惹不起的。 恰好老板羽素聽到消息過來打了圓場,兩人只好罵罵咧咧的作罷了。 事情解決了白鶴青就要帶著那孩子去治傷,羽素叫住了他,聲音很輕但有力,“你管不下這么多事,”。 白羽懷里抱著那個孩子,聞言并未停下腳步,“能管多少是多少?!?/br> 蔣學先最心軟了,他若是看見,定不會允許自己見死不救。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安置好孩子之后,白鶴青去羽素辦公室要一個說法。 “什么怎么回事,他們帶進來的,我們出于對鉆石會員的信任,疏于檢查罷了?!庇鹚厝詢烧Z就把自己和羽閣摘的干干凈凈。 “你少放屁,”白鶴青半點不信這個鬼話,“別再對孩子下手,這是我的底線,大不了,” 白鶴青重重的將茶杯磕在他面前的桌上,茶水四濺。 “魚死網(wǎng)破。” 羽素一拳揮上了眼前這張極具迷惑性的臉,把剩下的那一點茶全潑在了他的臉上,“你清高!你做好人!你反正一個人沒什么牽掛,我他媽的還有家庭,我女兒今年才五歲!” 白鶴青隨意用手背擦掉臉上的茶水,漫不經(jīng)心的活動了一下被打偏的下巴,“你家里人知道你被他們用毒藥控制了嗎?” 剛才還神情激憤的人頓時呆住了。 白鶴青按住心口的位置,那里已經(jīng)開始隱隱作痛,很快就會蔓延全身,“放心,我做我的,不帶累你?!?/br> 他故作輕松走出門,卻在回去的路上發(fā)作起來。 無奈躲進一條平時不會有人經(jīng)過的小巷子。 真是可笑,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觸碰到了自由的海風,到頭來卻是墜入另一個深淵。 蔣學先陪許晗聊了好久才回家,郁淞說讓人送他,他抬頭看到月朗星稀,笑著拒絕了,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聽到有斷斷續(xù)續(xù)的低吟,他不由得提高警惕靠近那里。 聲音越來越清晰, 他聽到了那呢喃之中的話, “學,先…蔣學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