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皎練完舞回來，姜正峰扯著大大的笑歡迎他，半點沒有要走的架勢。

    所以他昨天晚上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姜正峰完全沒被陶皎無語的眼神影響，尾巴搖得依然歡實，心態(tài)相當良好。

    現(xiàn)在，他居家服也穿上了，小夜燈也用上了，唯一的遺憾是自己的居家服和陶皎的不是同款。飯桌上不算熱鬧，但氣氛并不尷尬。

    陶皎似乎做什么事情都很認真，跳舞認真、學習認真，吃飯都認真。

    看起來專心致志的，一口一口把自己填飽的樣子特別乖巧、特別招人疼。

    姜正峰看著不由自主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午飯結(jié)束，姜正峰主動收拾碗筷。姜山一臉兒子長大了的表情，拉著陶嫣姿去了客廳。

    陶皎出于客氣幫著把碗筷送到廚房。

    進門就看到高大的男生正弓著背在那邊，畫面滑稽又心酸。廚房的尺寸明顯與姜正峰不匹配，水池才到他胯部那里，要半彎著腰才行，看起來甚至有點窩窩囊囊的。

    姜正峰面前，陶皎慢慢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輕松感。

    像一只大狗。

    昨天晚上裝作一臉委屈來討自己喜歡，今天中午厚著臉皮對自己笑的人是姜正峰，現(xiàn)在來送給碗筷都對著他搖尾巴。

    還是一只喜歡自己的大狗。

    姜正峰見陶皎進來，心里一本滿足，小孩兒真的好乖。

    “可以站旁邊陪我說會兒話嗎？”

    “嗯?！?/br>
    姜正峰便隨意和陶皎聊些有的沒的，氣氛很好。

    “你現(xiàn)在升高三了？”

    “是的。”

    “在學校累么？”

    “不累?！?/br>
    “跳舞呢？”

    “也不累，我喜歡跳舞?！?/br>
    姜正峰點點頭，又問　“平時會在家跳舞嗎？”

    “會的?！?/br>
    “在我的拳擊室里？”

    陶皎覺得這話怪怪的，但礙于事實，還是點了頭。

    “每天都跳？”

    “…每天都跳。”

    “我其實也每天都打拳的。”姜正峰戰(zhàn)術(shù)停頓，降低音量，“皎皎，那我還能在里面打拳嗎？”

    “當然可以啊。”陶皎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那原本就是你的房間?！?/br>
    “你跳舞的時候也可以？”姜正峰已經(jīng)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過身看著身邊的陶皎。

    陶皎挑眉，在腦子里醞釀一種比較委婉的拒絕。

    姜正峰不給他時間，他微微彎腰傾身，換了種說法問，“我可以隨時去我的拳擊室練拳嗎？”

    陶皎抿了下唇，心里有點想笑又有些氣。

    呵，還是個語言藝術(shù)大狗啊。

    心機狗繼續(xù)出擊，“皎皎，那原本就是我的房間呢。剛剛你說的?！?/br>
    陶皎磨了磨后槽牙，面頰都鼓起來些，微笑著半天才嗯了一聲。

    “嗯～謝謝皎皎愿意跳舞給我看?！?/br>
    ？？？？

    陶皎回頭看向姜正峰，眼神里是對其智商的懷疑：您沒事吧？？？

    “我沒有愿意?。　边@恐怕是陶皎懂事后語氣最兇、聲音最大的一次了。

    姜正峰一直都看著陶皎的小表情，心里癢得不得了。

    他明知道小孩兒已經(jīng)有點被惹毛了還想逗，見到小孩兒終于炸毛了，沒忍住咧嘴笑了一下。

    陶皎驚嘆，他好不要臉啊！

    姜正峰怕陶皎真的生氣，馬上轉(zhuǎn)移小孩兒注意力，將胳膊伸過去，“袖子太低，會沾到水的?！?/br>
    陶皎腦袋一扭，不理會。

    “皎皎幫幫我吧，你選的衣服，我舍不得弄濕?！?/br>
    這話說得刻意又曖昧，陶皎心間一跳。

    但他什么都沒說，給姜正峰卷了袖子，工工整整的。

    姜正峰看著小孩兒，這小脾氣就小奶貓似的，一哄就好。

    真可愛，他一口氣能親十只！

    姜正峰繼續(xù)洗碗，“我看過，你很好看，特別美?！?/br>
    是陶皎4月參加全國性比賽時的參賽作品，最后拿了一等獎。

    評委評價這支舞如山澗明月，清澈繾綣，靈氣斐然，清俊纏綿。

    最后還對陶皎說：陶皎我記住你了，我等著在更大的舞臺上看見你！

    評委準確無誤的奶了一口，正是這支為陶皎叩開了云留舞蹈團的大門。

    舞臺上，陶皎一身飄逸的白色舞服，肩膀到胳膊處細細縫著幾層淡青色輕紗，行走動作間如流云裹月、縹緲靈動。他的頭發(fā)被染成銀色，又從其中編了幾縷的小辮，辮尾垂著小簇的墜著碎鉆的金絲，舞動間閃耀不止，如星辰璀璨。

    皎皎明月天上掛，不知人間愛恨愁。

    燈光下的陶皎清冷不食人間煙火。

    陶皎以為姜正峰是看了比賽時的錄像，并不驚奇，姜山當時朋友圈幾乎算是霸屏式轉(zhuǎn)發(fā)了這支舞，看到也是正常的。

    但實際上，姜正峰去了現(xiàn)場。

    比賽在四月初，他已經(jīng)開學回了滬市，還正處在創(chuàng)業(yè)初期最忙的時候，但他沒忘記托人去找到最前排的票，沒忘記訂好來去機票，看完比賽就踩著點做了返程的飛機，急匆匆回了學校。

    不遠千里也要賞一片月色，即使無法擁他入懷，卻擅自將其置于心間。

    姜正峰至此徹底淪陷了。

    來廚房幫忙的陶皎手都沒濕就結(jié)束了家務(wù)。

    客廳里，姜山見兩人出來語氣夸張的對陶嫣姿說，“咱們可真是有福氣的人啊～”

    陶皎被講得不好意思，搖頭澄清，“我都沒做什么……”

    姜正峰站在陶皎身后，他完全沒在意對話，只顧著看身前人的背影。

    面前的脊背已經(jīng)美得讓他移不開眼，脊柱溝隔著衣服都很明顯，胯窄但腰更細，若隱若現(xiàn)藏在衣內(nèi)。

    想扒開，觸摸，緊貼，舔舐，從第一節(jié)脊椎到藏著秘密的禁地。

    他蠢蠢欲動。終于忍不住伸手撫了一下陶皎的后頸，掌心下溫潤光滑。

    陶皎覺得自己后頸一熱，又被捏了一下，他渾身一抖，還沒來得及躲，那雙偷襲的大手卻已經(jīng)不見了。

    一雙手臂出現(xiàn)在眼前，向他自首。

    “給?！?/br>
    陶皎渾身還在泛著麻勁兒，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姜正峰是什么意思。

    “善始善終。”姜正峰的袖子還卷在上面。

    陶皎很乖順將袖子整好。

    “皎皎真厲害，幫了我大忙～“

    姜正峰笑得燦爛特別暖，卻被陶皎涼涼的眼神一瞥，小聲道歉，“對不起皎皎……”

    陶皎下午還要去排練，便托詞上樓休息。

    他拉住臥室的遮光簾，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睡意。

    陶皎感覺自己的后頸現(xiàn)在還在發(fā)燙。姜正峰的手太糙了，力氣也大，摩挲著皮膚，他都覺得有些疼。

    是因為打拳嗎？

    剛剛在廚房時，陶皎無事可做就看姜正峰洗碗。本想著學學做家務(wù)，后來全被男人的手吸引了目光。很大，骨頭也粗壯，指節(jié)突兀，手背上血管凸起，很破壞力的樣子，手里的碗筷都顯得袖珍了一些。

    想著想著，他從被子里伸出自己的手，昏暗的光只能顯出些許輪廓。舞蹈老師說過自己的手很美，柔軟纖細，白皙靈巧，畫一樣?？墒翘震▍s覺得自己這雙手漂亮是漂亮，但不如姜正峰的性感。

    什么是性感呢？陶皎說不清。但他覺得姜正峰的手就是性感的。

    陶皎把自己的手收到了被子里。

    姜正峰應(yīng)該要超過一米九了吧？這么高高大大的人窩在洗碗臺前洗洗涮涮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陶皎翻了個身，他看到了床頭柜上的小夜燈。

    那他也還是挺討厭的。講話時故意偷換概念、見自己不開心就轉(zhuǎn)移話題。

    不過他好像真的很喜歡自己的舞，說得時候眼睛都更亮了。

    其實，也沒有那么討厭。

    陶皎雖然有點惱火、生氣，但不厭惡，反而有些隱秘的喜歡。

    其實很少有人這樣對他，親昵的玩笑、寵溺的逗弄，即使越界，陶皎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父母離婚前，小白團子似的陶皎就已經(jīng)很懂事了，小孩兒很少哭鬧，但有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嘰嘰喳喳分享和撒嬌的。

    可mama總是不開心，眼淚甚至比小陶皎還要多，疲憊又無力，有時看自己的眼神好難過，陶皎覺得mama好累，只好努力聽話、努力變乖，不讓mama為自己cao心。

    他不敢去找爸爸，爸爸陰晴不定，而且最常說得就是：你已經(jīng)給我?guī)砗芏嗦闊┝?，不要再添亂了行不行？

    后來跟著mama到了首都，小陶皎已經(jīng)不需要讓人哄著陪著了。

    陶皎逐漸懂得了自己的殘缺，也就學會了不委屈。

    可不委屈不是不會痛、不會難過，陶皎在被人嫌棄的時候還是會偷偷哭。

    所以他又學會了躲藏，學會了抗拒，學會了不給別人厭惡自己的機會，即使同時也失去被愛的可能……

    陶皎還是睡不著，干脆從床上起來，走到書桌旁邊，找到那個專門為姜正峰到來而準備的本子。

    他翻到最后一頁，從筆筒里選了顏色很淺的鉛筆寫了一行字。

    【不要喜歡我，或者永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