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云羅】第六集 六月飛霜 第一章 采蓮溪邊 心無塵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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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采蓮溪邊心無塵垢 吳征來的那個世界里,曾有記載「海州言鳳現(xiàn)于城上,群鳥數(shù)百隨之,東北 飛向蒼梧山?!股形刺矫髯匀豢茖W(xué)的世界里,常以臆想中的神獸作為祥瑞之兆, 吳征向來也是當(dāng)做故事看的。 不想今日當(dāng)真見著百鳥齊鳴的奇景,當(dāng)真是目瞪口呆。望一眼枝頭上大大小 小,羽色繽紛的鳥兒,再看看場中演出仙樂的二女,不由生起「百鳥朝鳳」之感。 陸菲嫣風(fēng)姿絕世,冷月玦向傳燕國太子有意納其為妃,贊一句「鳳」并不為過。 而群鳥和鳴,聲若八音之奏,可不就是古書中所言的百鳥朝鳳么 「可惜啊,也不可惜?!估湓芦i握著「玉洞滴露」負(fù)手后背,仰首望天喃 喃自語。先是嘆息了一口氣,恍然大悟時又不由失笑,冷冰冰的少女陡然間露出 轉(zhuǎn)換極快的神情,倒有春風(fēng)吹破冰湖那一刻的俏麗與令人動容之美。 「清心普善咒好一首心境似水流觴之曲,你若有現(xiàn)下的心境,方才未 必輸了給我?!龟懛奇淌职辞傧也蝗谭砰_,雙目迷離大有回味無窮之色。 「恩,能多堅持些時刻,所以可惜。只是終究要敗的,所以也不可惜?!估?/br> 月玦又伸手將玉簫在指間盤旋數(shù)轉(zhuǎn),舞起呼呼風(fēng)聲道「陸前輩,方才晚輩存了 一較高低之心,接續(xù)轉(zhuǎn)折之間有時急了有時緩了,著實污了雅致之音。晚輩請您 再同奏這一曲如何這一回咱們奏笑傲江湖」 「正有此意?!?/br> 在座對聲樂之學(xué)大多都是外行。曲子好聽,奏曲之人技藝高妙固然懂得,可 細(xì)節(jié)之間則難以分辨。不想冷月玦竟言此前所奏瑕疵不少,現(xiàn)下再奏一回自然曲 調(diào)更加純熟,配合更加默契,聞言無不精神一振。 琴音忽起,鳥鳴聲驟停陸菲嫣此回節(jié)奏快了一個拍子,十根纖長而靈活的 玉指撥動琴弦之間,宛如行云流水般順暢自然,仿佛這一首曲子已是彈過了無數(shù) 遍。而冷月玦閉目撅唇,神魂都已沉浸其中,接續(xù)琴音的一刻正在尾音裊裊將絕 未絕之際,且情緒與琴音完全一致。比之此前的悠揚(yáng),此時的簫音亦顯高亢激昂。 地阯發(fā)鈽頁回家的路555c○ 吳征眨了眨眼睛,他對樂理其實也茫然不知,前世也就是個跟著唱的水準(zhǔn)。 此生揣摩人之心境大有所成,他明了冷月玦出身佛宗,定能聽懂清心普善咒 之中安寧平和之意,定然甚喜此曲。而天陰門人修佛日久,也必然受其感染收斂 爭斗之意。陸菲嫣蹉跎多年終掙脫束縛,正待一展拳腳,笑傲江湖其中的飲 馬江湖,暢游人生之路也會大稱其意。吳征所不明白的是,冷月玦該是清靜寡淡 的性子,可無論是簫音中的激昂還是她神情中的向往與瀟灑,這一份放縱的率真 與耿直的不羈又從何而來 相同的曲調(diào),變換了不同的節(jié)奏竟能奏出兩首意境截然不同之曲。待陸菲嫣 與冷月玦奏畢,在座中人情不自禁鼓起掌來,韓歸雁與顧盼更是大聲叫好。 冷月玦收了玉簫,向吳征行了個禮道「得吳師兄仙曲,光是一曲這一趟成 都之行已不枉了?!?/br> 吳征趕忙回禮道「非是在下所譜,只是機(jī)緣巧合中所得。冷師姐安心在此 住下,倒還有許多曲子也不差于這一曲多少。他日閑時再一一哼唱給冷師姐聽?!?/br> 「撲哧原來你看不懂樂譜啊」祝雅瞳樂得失聲而笑道「也虧得這兩位 修為深厚,聽你哼唱幾遍便能奏將出來,否則豈不是浪費了?!?/br> 吳征攤了攤手尷尬道「只會哼,不會看。哈哈哈」心中卻道「香港 那位歌神也是連五線譜都看不懂,不妨礙人家唱的一票經(jīng)典嘛?!?/br> 「謝過吳師兄,奴家不甚之喜。今日倒真是興盡了,改日再叨擾師兄了?!?/br> 大師奏樂,無不極耗心神,往往一曲終了時大汗淋漓滿身疲憊。陸冷兩位功 力精深方不致如此,可再要奏曲勢所難能,便是強(qiáng)行演奏也再不復(fù)此前引百鳥齊 鳴的水準(zhǔn)。 天陰門人聆聽一曲蕩滌心靈之音,也頗受吳征恩惠,加之他款待十分熱情也 不好過分逼迫下去。反正來日方長,在成都城里沒有一年半載也走不得,倒不急 于一時。 「吳賢侄盛情款款,天陰門牢記在心。我們遠(yuǎn)道來此一路奔波頗覺疲乏,想 就此先行告退。」柳寄芙見掌門之命今日難以成行,也只得尋個借口無奈告辭。 「使得,使得,晚輩一時幾乎忘了此事,柳前輩多多見諒。」吳征巴不得這 幾位早點離開免去一樁麻煩事,忙不迭地連連拱手,就差做出送客的手勢了 「待午時晚輩再來請幾位前輩前去用膳。」 地阯發(fā)鈽頁回家的路555c○ 「不必了,勞煩吳賢侄遣人送至我們小院即可。清修之人當(dāng)不得許多凡俗禮 節(jié),打擾吳賢侄已是萬分過意不去,還是一切簡單為好?!沽能诫p手合十,又 讓吳征涌起初次見到柔惜雪時的怪異之感。 「那一切依前輩的意思。晚輩送幾位回院。」 吳征盡他的主人禮節(jié)去了,冷月玦卻并未隨著天陰門人一同離去,她向祝雅 瞳盈盈下拜道「母親大人,女兒有事稟報。」 柳寄芙等人不阻止甚至裝作不知,祝雅瞳眼珠一轉(zhuǎn)便知其意道「不忙,今 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說。」 燕皇吩咐冷月玦傳口諭,這事柳寄芙等人當(dāng)然知曉,可秦國人卻不知,冷月 玦更不能當(dāng)眾說出。她知祝雅瞳心思向來玲瓏剔透,既然刻意拒絕自有其盤算, 遂道「是?!顾痤^來左右一望,磨磨蹭蹭地不肯隨師門長輩離去,只候在 祝雅瞳身旁。 「你怎么了」 冷月玦此前大敗于陸菲嫣,且?guī)自陉懛奇贪l(fā)動攻擊的第一刻便一潰千里,毫 無還手之力。祝雅瞳雖不精通樂藝,但她是武道大行家,自明了兩人之間的修為 差距不至于大到這種地步。樂為心聲,冷月玦當(dāng)是敗在了心境之上,此刻面對義 女心中不無歉疚。 祝雅瞳與柔惜雪之間向來關(guān)系不睦,收冷月玦為義女純屬一時心動。她在燕 國被太子欒楚廷步步緊逼,恩師又刻意撮合,家族無力抵抗不說,還竭力將其推 向太子,嬌小的女子可謂似被關(guān)在囚籠之中透不過氣來。祝雅瞳看她時仿佛看見 了年幼時的自己,兩人的性格雖截然不同,可同病相憐。祝雅瞳心中最柔軟的部 分被觸動,惻隱之心頓起,遂伸手拉了冷月玦一把。結(jié)局已然注定無法改變,但 途中若有高人照應(yīng)自當(dāng)能舒一口氣,不至于日日被以死相逼。 自己不在長安的日子里,丫頭當(dāng)是吃了不少苦頭吧祝雅瞳心中亦有些無奈, 她并非隨心所欲,一時興起后便不管不顧之人,只是愛子身在成都,兩相權(quán)衡終 是吳征才是心頭rou,冷月玦那邊也只得嘆息鞭長莫及。 「女兒想去成都城看看?!沽能降纫讶浑x開,冷月玦向祝雅瞳將心愿說出, 低頭不敢看人的目光里滿滿都是期盼。 「你今兒是怎么了」祝雅瞳愛憐地?fù)崃藫崴念^頂?shù)馈笍那澳憧刹粫?/br> 這等想法?!?/br> 「只是在門里悶得久了,出來就想去散散心。況成都風(fēng)物大異長安城,多去 見識見識對修行也大有裨益。」冷月玦仍是垂首低聲,說話淡淡的,讓人覺得仿 佛去不去都成,只是這么一件事情而已。 「那」祝雅瞳微一沉吟道「你稍候片刻,我央個人陪你去?!?/br> 不多時吳征回了院子,解決了一件大事心情松快,此刻雙手插在衣兜里吊兒 郎當(dāng)一搖三晃地踱進(jìn)院門,臉上難掩得意之色。不想見祝雅瞳與冷月玦二人也在 院子里,不由有些錯愕這母女倆不是有話要說么這就完了 「冷師姐怎地還不安歇可是在下有什么疏忽不周之處」 「她想去逛逛成都城,你陪她一道兒去好么」 原來如此照說陪這么個風(fēng)情特異的絕色美人兒逛街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可吳征卻十分為難。韓歸雁與瞿羽湘還在府上做客,他不好離去。再者陸菲嫣, 韓歸雁,顧盼這幾位醋勁兒一個比一個大,把她們拋在府里去陪美女,回來怕是 有得說項了。再說冷月玦美則美矣,吳征對這等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模樣的女子 可沒甚么興趣,陪她逛街恐怕還是件大為無聊之事。 「這個」吳征拱了拱手道「冷師姐,在下還需在府中招呼諸位前輩, 今日怕是難以得閑,不如改日如何冷師姐若是實在有興趣,在下喚些成都城里 長大的仆從們陪同,他們大街小巷無所不知,冷師姐沿路也有人使喚?!?/br> 冷月玦無可無不可,便是一人去也沒甚大不了,只是她不明祝雅瞳的盤算, 索性默不作聲。祝雅瞳香唇微動,一縷嗓音凝而不散直傳入?yún)钦鞫小?/br> 地阯發(fā)鈽頁回家的路555c○ 吳征細(xì)細(xì)聽完皺起了眉頭道「如此也成,那我陪冷師姐逛逛。」 向韓歸雁等悄聲說了緣由,女郎雖是大發(fā)嬌嗔萬分不舍,倒也識得大體不加 阻攔。自出仕之后常與吳征私會大慰心意,雖說來他府上做客卻不得相陪有些不 高興,倒也不覺難受。 辭別了眾人,吳征當(dāng)先引了冷月玦出府,向馮管家要了些碎銀子塞在口袋里, 隨口問道「冷師姐欲乘車還是騎馬」 「我想走走?!估湓芦i好奇地眼角一瞟吳征衣衫腰際的兩個怪異口袋,原先 望見還以為只是個奇特的裝飾,不想還有這種功用,看著甚是方便。且無論早間 入城還是現(xiàn)下在吳府,單單只見他一人如此,料想是他想出來的。心中不由暗道 這人所學(xué)頗雜,鬼點子也是多得很。 「那成,在下陪冷師姐行路。不知要看景觀,睹風(fēng)物,還是瞧人情」傳說 中的壓馬路只是看同行的妹子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自己也沒有熱臉貼個冷屁 股的興趣。不得不說自得韓歸雁與陸菲嫣之后,又與祝雅瞳,顧盼日夜相處,吳 征眼界又高又寬不免有些挑三揀四,連冷月玦這等絕艷風(fēng)姿也沒有曲意討好的心 思。 「邊走邊看?!?/br> 好吧,給的范圍真廣,倒是又空又泛。吳征想了想道「南城最是熱鬧,我 們先去那里走走?!?/br> 「勞煩吳師兄?!?/br> 吳征喚上兩名隨從,雙手插兜領(lǐng)著冷月玦向南城走去,心中不免無語故意 說個南城,想她這般性子當(dāng)不喜熱鬧擠兌擠兌她這是全然無所謂了老 天,不是清靜寡淡,簡直是即將立地成佛,可偏偏又要去逛大街是個什么緣故 轉(zhuǎn)過全是豪族府邸的錦繡大街便是秦都大道,遠(yuǎn)遠(yuǎn)望見行人如織的繁華南城, 冷月玦的玲瓏秀首左右張望,只是目光一如既往地空靈。吳征有些沒精打采,心 道好歹陪人出來一趟,遇著些新奇玩意兒就上去看看,多少說上兩句話也是好 的。 正沉吟間,冷月玦忽然行向路邊。吳征唯一錯愕,只見她向著一名貨郎行去。 一塊白石臺子平整如鏡,小炭爐正燒著化開后金燦燦的糖漿,立著的稻草把 子上插了幾只做好的成品。冷月玦打量一番,還抽了抽鼻子嗅入甜香之氣問道 「這是什么」 貨郎每日見來往之人不知凡幾,可美麗得如夢如煙的女子湊上前來,還與自 己搭話的也是生平僅見。當(dāng)下已驚得呆了,一雙眼睛只顧瞪著冷月玦直看,著了 魔一般,哪里顧得上回話。 「糖畫。將麥芽糖與蔗糖混在一起融了,在白石臺面上作畫,待糖漿冷卻之 后凝固便能成畫。拿著邊看邊玩可以,不過大多孩童都是放嘴里吃了?!箙钦髡f 得輕松,語聲里卻有一股黃鐘大呂般的厚沉,震得人耳朵里轟然作響。 貨郎陡然驚覺,忙起身弓腰惶恐連聲道「啊喲,對不住,對不住。小人冒 犯仙子,當(dāng)真是當(dāng)真是該死該死」 「問你話,想說便說,不想說我們就走。哪來的該死」吳征笑道「女兒 家生得美麗自然引人注目,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冷師姐也不會怪罪于你。冷 師姐麗質(zhì)天成,每日里被人這么看上千兒八百回也不稀奇。」 換了其余大家小姐被一個卑賤草芥之民如此冒犯,砸了貨攤也是輕的。貨郎 小本經(jīng)營吃虧不起,正嚇得一身冷汗叫苦不迭。 冷月玦回眸望了眼吳征,她動作極為特異,柳腰款擺將整個上半身都扭了過 來,而不是僅僅回首。動作看起來有些可笑,可是一想那抹柳腰的纖細(xì)靈動,又 令人浮想聯(lián)翩。 「糖畫」空靈的一眼,冷月玦的關(guān)注點全在草把子上道「你還能畫什么」 地阯發(fā)鈽頁回家的路555c○ 「小人,小人」貨郎汗如雨下,抹了把額頭道「仙子想要什么,小人 盡力而為。啊喲,草民見過吳大人」 吳征名聲在外,成都城里識得的人不少,這位北城令大人最是沒有架子也是 出了名的,怪道方才會言語開解。貨郎不由自主地放下大半顆心,或許今日能免 了冒犯之罪。 吳征微微一笑指著草把子道「不必多禮。冷師姐想是不喜歡這些,你還有 什么本事盡管拿出來好好畫上一幅。」 「多謝大人」貨郎搓了搓手抖擻精神道「不知仙子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畫什么就畫,我看你畫?!估湓芦i雙臂垂落淡然道,只是 看著白石盤面,全然難以猜測她想些什么。 「這這」貨郎犯了難,將一柄鐵勺在小鍋中不住攪拌著糖漿難以決 斷,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吳征。 吳征也向冷月玦投去個詢問的目光,卻見她目光空靈沒得來任何回應(yīng)。他頭 疼地暗道哪有買東西不說買什么的頭疼呵呵,你出難題,那我也來出一個。 「冷師姐,請坐?!关浝缮砗髷[著張空著的折凳,吳征取來擺好道。冷月玦 并未拒絕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坐好。 「就畫我冷師姐吧?!箙钦餍σ饕鞒浝傻溃睦镫U些兒笑翻,拉著個大有 身份的絕色美女來做模特兒,且看她答不答應(yīng),還盡出難題不。 「小人小人」貨郎心慌不已,這仙子般的嬌小美人看上去身份不遜 吳大人,也不知聽還是不聽。 糖畫不比其他,炭筆毛筆皆無,純靠一雙純屬之極的巧手以勺兜糖漿,再微 傾勺子落下糖漿,借以糖漿的粘度控制下落的份量。提「筆」后一如落子無悔只 能一氣呵成,且勺糖不似筆墨,方位與力道控制精準(zhǔn),落筆精細(xì),最常見的多是 動物與果蔬之物,想畫出人像來也是難上加難。 吳征倒沒為難貨郎的念頭,純屬逗逗冷月玦,這看上去什么都可以,什么都 不放在心上的冰娃娃會不會動怒,會不會說聲我不 冷月玦空靈的目光略微一凝,輕輕點了點頭。 得了正主兒的許可,貨郎大著膽子打量冷月玦需求,才撈起滿滿一整勺糖漿 來。他低頭之后便不再打望冷月玦,心無旁騖地注視著白石臺面,眼珠極快地游 移轉(zhuǎn)動似在構(gòu)思。俄而提起勺來只一傾,糖漿流珠般一汩汩緩緩淌落。貨郎執(zhí)勺 之手穩(wěn)如泰山般不動,任由一大汩糖漿落在臺面上散開,才畫了個弧線上挑一勾, 正是個三千青絲披肩散落的模樣。片刻后貨郎忽然如瘋魔狂舞,手臂飛速舞動, 糖漿落在臺面上全數(shù)化為細(xì)絲。臉龐,眉線,眼眶,鼻梁,朱唇,乃至脖頸香肩, 酥胸柳腰,翹臀玉腿一氣呵成。 只是片刻時間,貨郎額頭已滲出大片的汗珠,他匆忙揩抹了一把,又為畫中 人點上眼珠,頓時一副糖畫鮮活了起來。雖說線條粗糙簡單,色彩也極為單調(diào)難 登大雅之堂,可竟然極具神韻。 貨郎將一只竹簽按在糖畫上,又將竹簽周圍變形的部分略作修補(bǔ),待糖漿冷 卻定型后已一柄鏟刀小心刮起,又是滿意又是羞慚道「仙子見諒,小人的功夫 只能畫成這般了?!?/br> 冷月玦起身接過糖畫默視良久后問道「多少錢」 「不敢,不敢,吳大人與仙子肯要小人一副糖畫,便是送上也是天大的福分, 怎敢要錢。」貨郎死命地擺手搖頭。 冷月玦又是旋腰扭身回望吳征,自是要他幫忙了。 「熟能生巧,高手在民間勞也當(dāng)有所得,這幅畫畫得好,自然該給錢?!?/br> 見貨郎還要推辭,吳征哈哈一笑道「你要再拒絕,他日吏部那里多出個本官魚 rou百姓,橫行不法的參折,本官可就要拿你是問了?!?/br> 吳征半開玩笑地搬出官威,貨郎不敢再多言,只又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冷月玦 兩眼之后垂手低頭道「一幅畫五個銅板?!?/br> 「一兩紋銀好東西自然要加價才行」吳征示意隨從拿出塊小銀錠。 「不用,我自己給?!估湓芦i在袖中一陣掏摸抓出一把碎銀,細(xì)心挑出三塊 放入白石臺面上道「只多不少。」 額,這就尷尬了呀本用于贈人才說一兩銀子,不想正主兒自己掏錢,把自 家搞成個托兒似的,而且看她的模樣比之自己到處賒賬的窮困也好不到哪里去。 吳征歪了歪嘴道「贈點小物事而已,冷師姐太客氣了?!?/br> 冷月玦搖搖頭道「值得上,我們走吧?!?/br> 兩人再度恢復(fù)了此前的沉默。冷月玦仍是空靈的目光,只偶爾左右一轉(zhuǎn),一 手舉著糖畫偷空看上幾眼,行了好一段也不曾停下。 「糖畫久了易變形,天氣炎熱,再久亦會化去。冷師姐若是喜歡,我讓下人 拿去尋個高手匠人,依樣拓印了裝裱起來如何」氣氛實在有點尷尬,吳征沒事 找事地搭著話。 「不用。」冷月玦抿了抿雙唇,將糖畫湊向唇邊。 紅口白牙,含入小半片糖畫,兩頰旁微微的蠕動可想而知是香舌一卷嘗了嘗 味道,隨即卡茲一聲咬下一塊來。冰娃娃吃東西的模樣秀氣好看,動作也每每出 人意表,吳征少有地感覺自己居然也會跟不上腦回路。這腦洞看上去比勞資 的都大些 地阯發(fā)鈽頁回家的路555c○ 走了小半日已近午間,路旁的酒樓熱鬧了起來,吳征問道「冷師姐,咱們 是回府用膳還是在這里」 冷月玦尚未答話,背后一股怨氣十足的聲音響起「為官一任不知勤勉,三 天兩頭地借口荒廢政務(wù),當(dāng)真是恃寵而驕」 吳征暗嘆了口氣,正主兒沒來,來了個小嘍啰,沒趣。他頭也不回繼續(xù)前行, 倒是冷月玦旋腰扭身,只見一名白衣公子頭披儒巾,手搖折扇,一臉的不屑憤懣。 「今日承了你的情,不方便的話我去打發(fā)吧?!估湓芦i低聲淡淡道,只待吳 征答應(yīng)就要動手。 「可別上回揍了他主子一頓我給罰了整整一年的俸祿,連升遷也丟了。打 不起打不起,惹不起惹不起。打狗更要看主人,這回再罰全家可都喝西北風(fēng)去了。 再說瘋狗咬人一口,難道人也去咬它么就當(dāng)它狺狺狂吠過去了便罷?!箙钦骰?/br> 身連連擺手做出驅(qū)趕瘋狗的手勢,一臉夸張的惶恐。 冷月玦一瞟吳征,眼角居然也露出些許笑意,仿佛一座冰雕美人忽然有了顏 色與生機(jī),鮮活起來。她原本就生得極為精致好看,這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更增 幾分麗色,張彩謹(jǐn)原本見她一回身便砰砰心動,這一下更是目瞪口呆,連呵斥反 駁都忘了。 果真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吳征暗諷一聲,示意冷月玦繼續(xù)前行。 「口出惡言,有辱斯文」張彩謹(jǐn)須臾回過神來,見吳征又有佳人相伴,又 妒又恨 「嘖」吳征頓步回身乜目向張彩謹(jǐn)?shù)馈竸谫Y從來不是什么斯文人,這回 是打不起。不過張公子放心,待老子存滿一年俸祿一定打你一頓不對,你最多 值三個月,那就屈指可數(shù)了可惜啊不是現(xiàn)在,日子算算不遠(yuǎn),可度日如年倒真 叫人難熬?!?/br> 冷月玦眼角的笑意更濃,比之此前的一閃而過,現(xiàn)下已是實實在在落在吳征 眼里。 張彩謹(jǐn)臉色發(fā)青不敢再還口,片刻后又滿臉漲得通紅,心中憤懣之余也不由 暗自松了口氣。吳征確實沒有動手的意思,少挨一頓打總是好的。 「人太多我們不去了吧?!?/br> 「也成,我讓人買些可口的小點心來。原來冷師姐也是會笑的」 「恩。會?!?/br> 吳征隨口搭話,心中暗道俞家至今沒有動作,今日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也 只敢派個小嘍啰來打兩句嘴炮,不會這么簡單吧難道當(dāng)真怕了不成 腦中胡思不定,陡聽冷月玦道「你待個貨郎禮敬有加,對儒生又全然不客 氣,是個什么緣故能說給我聽聽嗎」 一幅糖畫已被她吃進(jìn)肚子里,現(xiàn)下正捧著碗涼粉小口小口地嘬嘗,香麻的花 椒竟也讓她不住抽咝幾口冷氣,可又停不下口中食。冷月玦并非沒見過世面,作 為天陰門首徒結(jié)交的都是達(dá)官貴人。方才在貨郎處頗受冒犯,換了旁人,比如說 欒楚廷,貨郎的眼珠子當(dāng)即便保不住了??蓞钦鞑皇牵倘徽f得風(fēng)趣幽默,可 話里話外維護(hù)貨郎之意誰都聽得出來。至于那個儒生雖然出言不遜在先,可書院 里學(xué)子眾多影響極大,一些口舌之爭犯不上。吳征的表現(xiàn)倒像個潑皮無賴,說話 陰損得很絲毫不留情面。 「也沒什么,人生而不公,有人出生就舉著金飯碗,有人出生就是泥腿子。 貨郎憑自己的勤勞與本事討生活,本就是值得敬重的事情。而且,我也沒說錯呀, 冷師姐是長得好看,那貨郎一輩子沒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一時失魂落魄也屬平 常。不是敬平民,而是努力生活之人都值得尊重。至于那位儒生,呵呵,四體不 勤五谷不分,仗著天生聰穎與良好家世飛揚(yáng)跋扈,我非不敬儒生,單單鄙視他而 已。身份沒什么可敬可鄙的地方,人才有。」 「恩?!?/br> 我說了半天你就回個恩我去,吳征略感郁悶,聊不起來啊。 冷月玦偶爾忽閃了下目光又回歸空靈,心中卻不斷咀嚼著吳征那句前所未聞 的話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重。越品越覺得有味道。 兩人各有心思,說完后又歸沉默無言,轉(zhuǎn)完了南城冷月玦才道「成都可有 溪流」 「有,浣花溪最好,我這就領(lǐng)冷師姐去?!瓜嗵幜诵“肴諆扇酥g話雖不多, 也略有熟絡(luò)起來。吳征陡覺原來冰娃娃也不是從里到外都是冰山一塊,也有自己 的喜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譬如方才那幅糖畫她一定喜歡,否則不會付上一兩 銀子平白被當(dāng)冤大頭;譬如城里的小吃她每樣都嘗上一點,有幾樣卻不是嘗上一 點便罷,而是慢慢吃了個干干凈凈。細(xì)微之處見真章,是人就有自己的心思,只 是等閑難以捉摸罷了。 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吳征心神一振今日可不算個好差事,人總得給自己找些有 趣的事情做,尤其更該苦中作樂。 比之前世的浣花溪只是一條小溪流不同,這里的浣花溪可是個有名的好去處。 三丈寬的溪面碧波如玉,溪流經(jīng)過北城處還有一片小湖泊,夏日的時光里荷花開 得正盛。荷花喜熱,當(dāng)世沒有合適的栽培技術(shù)是以如長安城便養(yǎng)不活,吳征領(lǐng)冷 月玦來的正是這一片荷塘。 碩大的花瓣如玉琢冰雕,只在頂端有一點或紫或粉的初紅。大張如綠傘的荷 葉與花莖何其亭亭玉立尤其成片的荷塘被和風(fēng)送來清香,花與葉如接天際無窮 無盡,此時一同隨風(fēng)搖擺裊裊娜娜,令人心曠神怡。 冷月玦仍是淡淡的神情,可前所未見的美景卻讓她美眸中忽閃著異樣的光芒, 時不時還抽了抽鼻子一嗅暗香。 荷塘邊停了許多采蓮的小船,吳征借了一只率先跳上,一撐船槳將槳頭插在 潭底污泥里穩(wěn)住船身道「冷師姐,請上來?!?/br> 小船僅能兩人同乘,固然是吳征刻意的,與美人游湖是件樂事,隨從們就在 岸邊等著吧。冷月玦雙足一點輕飄飄躍起,卻落在吳征身后道「我來劃船?!?/br> 「額冷師姐會劃船」 「幼時試過,不太會,你教我。」 地阯發(fā)鈽頁回家的路555c○ 「昂哈哈哈哈,我沒劃過,不會」吳征兩手一攤一副光棍的模樣,形勢 極度尷尬,卻實在讓人覺得好笑更多些。 冷月玦眼角又泛起笑意,下巴一揚(yáng)示意吳征去坐下,自顧自地?fù)u起槳來。雖 不明技巧,但冰娃娃內(nèi)功深厚,隨手一扳也劃出好長一段距離,小船快速向湖心 游去。 冷月玦搖起槳來輕松暢快,片刻后便停在一處蓮葉成蔭,只在縫隙里偶有陽 光灑落的花叢間。塘底雖多污泥,水面卻清澈見底,根莖處大大小小的魚群正互 相追逐,覓食嬉戲。冷月玦學(xué)著吳征將船槳插入泥中定好船身,攪渾了小片水域, 此后便坐在船尾不言不語,不知是在自得其樂還是放空心靈。 「若是哪個漁家女長成你這般模樣,泛舟溪上時也不知要惹來多少是非?!?/br> 吳征坐在船尾,景致幽深之所帶得此前有些紛亂的心緒也平靜下來,關(guān)注點便落 在船尾麗人身上。小船流水,菡萏傘葉,加之那位玲瓏精致的小小美人兒,一切 如在畫中。 一個靜坐就去了個把時辰,夏季天氣多變,方才還是萬里無云的晴空頃刻間 濃云密布,悶雷滾滾,眼見一場暴風(fēng)雨將席卷而至。 冷月玦似被雷聲從遐思中驚醒,抬頭望了望天向吳征道「我們能不回去嗎」 「冷師姐說了算?!箙钦骺扌Σ坏玫攸c點頭打望四周,此處荷葉又高又大, 若是和風(fēng)細(xì)雨甚至都落不下來。只是夏季雷雨往往帶著狂風(fēng),自己濕了也就濕了, 冷月玦若是濕了身呵呵??此宋涔ε缘氖裁匆膊惶闲牡哪樱率遣?/br> 曾考慮到這一點。 「我們過去些。」吳征朝東北角荷葉至為茂密處一點,指引冷月玦劃去。途 中吳征又選了六片特別碩大的蓮葉隨手劈落,待得冷月玦停了槳才遞上三片道 「一會的雨怕是小不了,用葉子擋一擋。」 荷葉如傘,莖稈也被吳征取得如傘柄長短。此地本就是荷塘里遮風(fēng)擋雨的好 去處,以兩人的武功有了三張荷葉再做遮擋當(dāng)不是問題。話音剛落,忽然霹靂一 聲,一道雪亮雷霆仿佛劈裂了長空,瀑布般的暴雨瓢潑而落。 雨急風(fēng)狂,荷葉們挨挨擠擠像被掀翻了腰。天地異象之雄奇令人驚嘆,冷月 玦迎風(fēng)而立衣袂被吹得烈烈狂舞而渾然不覺,似在狂風(fēng)之中肆意放縱薄薄的夏 衫被狂風(fēng)刮得緊貼玉軀,只見胸脯上兩團(tuán)一掌可握的美乳蕩起陣陣乳浪,隱約可 見頂端兩點尖翹。一雙玉腿渾圓筆直,竟讓小小的身軀顯得格外修長。 潑剌一聲,頭頂兩片荷葉盛滿了雨水終于受不住重量一同歪斜,向冷月玦頭 上傾倒下兩簾瀑布。冷月玦雖似神游方外,實則反應(yīng)神速,她右手一撐傘柄迎著 水柱而上,小手一旋傘柄轉(zhuǎn)開水花,周身處像開了一片雨簾。頭頂?shù)乃鶅A瀉將 盡時,冷月玦停下旋轉(zhuǎn),心神專注地持定傘柄不住前后左右微調(diào)著方向,將一蓬 水柱盡數(shù)接在傘葉中。 略作適應(yīng)一番,雨水在荷葉上左右滾動如巨珠,卻始終落不下來。冷月玦忽 然展顏一笑,手中方位一變,右手荷葉向左一傾,如仙子倒酒,一蓬甘露全數(shù)落 在左手平舉的荷葉上,一滴不曾遺漏「比一比誰接的多?!?/br> 這一手功夫不僅好看的緊,還堪稱細(xì)致入微,妙到毫巔。吳征笑著點點頭道 「好啊」也用與冷月玦相同的方式接存掉落的雨水。 莖稈雖韌但不算堅硬,荷葉雖圓也不規(guī)則,且僅有中央處的一小碗能存蓄, 要將雨水接穩(wěn)接牢遠(yuǎn)比想象的還難得多。稍有不慎一旦荷葉傾斜,那就覆水難收 再也救不回來,還不說右接左存分心二用,哪一處都出不得岔子。吳征精通道 理訣,內(nèi)力控制也是極為精準(zhǔn),但要想冷月玦般做得姿勢那般好看則勢所難為。 他一時也為艷光所攝,一邊接雨存露,一邊貪看佳人風(fēng)姿。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兩炷香時分后便云收雨霽,陽光射下,天地間似起了 一片霧蒙蒙地氤氳紫氣。 荷葉上的雨水珍珠般晶瑩剔透,像頑皮的孩子在葉面來回滾動,卻始終脫不 出冷月玦所掌控的范圍。吳征哈哈一笑拋落手中荷葉道「不必比啦,冷師姐這 一手功夫比我高得多了?!?/br> 冷月玦也拋去荷葉眨了眨眼道「小巧功夫算不得什么?!?/br> 她雙足在船尾一點飛身而起盈盈落在一面荷葉上,微風(fēng)輕拂,嬌小的身姿也 似憑虛御風(fēng),隨著荷葉擺動。都說雨后荷花剛承上天恩露,鮮艷明媚裊娜多姿, 更是清香無比,故有夏雨清荷露凝香的一句絕贊??蛇@嬌小的身姿似將灼灼蓮花, 田田蓮葉全數(shù)比了下去。從吳征的視線望去,冷月玦一席白衣,一身玉膚,仿佛 從清荷中長出的玲瓏人兒,雨后天邊的一座虹橋正為她而設(shè),美得如夢似幻。 「月玦醉心武學(xué)一道,此生別無他求。故于長安,晨于尊府皆錯過機(jī)緣,月 玦請吳師兄賜教。」 「風(fēng)含翠篠娟娟凈,雨裛yi,第四聲,沾濕的意思紅蕖冉冉香。冷師姐, 人生在世可不僅有武學(xué)一途。」吳征躍在一片荷葉上道「請冷師姐賜教」 這一陣終是躲不過去,遲早要打,在此地打總比在昆侖與天陰前輩們面前打 影響要小得多。只是吳征心中暗笑小樣兒,早把你看穿了。裝著一副什么都不 在意的模樣,實則心里洶涌澎湃,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知道,什么新鮮的東西 都想嘗一嘗外冷內(nèi)熱說的就是,不知道還是不是內(nèi)媚啊喲,罪過罪過,人家 是燕國未來的太子妃,還是離得遠(yuǎn)一些莫給自己惹什么麻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