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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羅】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二章 夢醒世間 絕境窮途

    第二章·夢醒世間·絕境窮途2019-7-7凈室里不點檀香,清凈而素雅。只是屋中人以淚洗面,數(shù)度以手剛抹干了的淚水,忍不住又再落了下來。在她手邊,一方錦帕早已濕透!

    殘酷的真相讓人無法接受,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這些像親兄弟妹一樣的至親。一把火燒了天牢,沒有讓陸菲嫣塊壘郁結(jié)的心口有半分舒坦。慘劇讓熟悉的成都城與大秦國,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陌生而可怕,讓人忍不住想要遠遠地逃離。

    回了林中小庵,陸菲嫣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和吳征一樣。時間已不知過去了多久,也不知吳征如何了,是否還和自己一樣沉浸在哀傷之中。只是陸菲嫣軟癱癱的提不起勁來,悲心此刻蓋過了一切。

    她不知要如何才能改換心緒,只是萬萬料不到,其實讓一潭死水般沉寂又哀戚的心湖泛起波瀾,原來并不難。

    祝雅瞳叩了叩房門,便自行推開后踏入。自她從山谷底脫困之后還是兩人之間第一次獨處,即便剛遭逢慘事,面對她時,陸菲嫣仍不由自主地泛起忸怩與害羞,心頭莫名其妙地暗嘆:幸好與吳郎之間這輩子不會有夫妻的名分,不需糾結(jié)面對這位與自己年歲相若的美婦時如何稱呼。

    陸菲嫣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香肩微縮,雙手在小腹前交叉在一起,半垂著頭低聲道:“祝夫人?!弊Q磐洱X一笑,居然也有幾分尷尬,忽然也不知要以什么身份去面對這位與自己年歲相若的美婦,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二女對視片刻,又一同輕輕笑出聲來。

    祝雅瞳輕輕搖著頭,陸菲嫣感慨萬千。

    很難有人不對祝雅瞳心生好感!陸菲嫣知曉自己的姿色,誠如吳征所言媚及陰陽,著實不在祝雅瞳之下。但她的容貌嫵媚多姿,現(xiàn)身眾人之前則媚光四射艷壓當(dāng)場,極易令人自慚形穢。相較之下,祝雅瞳同樣的美麗動人,但五官柔和溫婉,全無凌人之氣,除了驚艷之外,也讓人覺得依戀,信任,不自覺的就有幾分親近之意。

    如同現(xiàn)下一般,祝雅瞳的出現(xiàn)讓陸菲嫣沉郁的心頭出現(xiàn)些許松動。她知道不僅是兩人之間微妙關(guān)系帶來的尷尬,以及從前吃她的味兒是多么好笑,也正因這副全不帶攻擊性的美貌讓人升起的安寧。

    “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你?!弊Q磐⑽⒁恍?,將手中托盤放下道:“酒入愁腸愁更愁,從前我傷心難過時特別愛喝蜜水,清清甜甜的,能開懷不少?!苯舆^祝雅瞳遞來的蜜水,陸菲嫣二話不說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不知是想表現(xiàn)乖巧,還是太過需要排解心中的郁結(jié),什么都愿意試一試。

    “我好像不太能勸得動你,平日若是心傷難過,誰最能教你舒緩下來?”祝雅瞳吐了吐舌頭俏皮道:“為何到了此時你們便忘了平日里的恩愛,只會獨自生悶氣?!标懛奇糖文橈w紅,險些把螓首埋進高高聳起的胸脯里去,心道:還不是你在這里,我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這話當(dāng)然說不出口,陸菲嫣遲疑著道:“他現(xiàn)下怕是比我更加艱難,我,我不敢去找他,更怕打擾了他?!薄安槐仡櫦捎谖摇!弊Q磐┞斆?,自知內(nèi)里隱情,一時竟有股將真相告知陸菲嫣的沖動??蔁o論自己如何寵愛吳征,分寸卻始終拿捏得當(dāng),此事本就是吳征的責(zé)任,她不會越俎代庖。遂道:“昆侖重創(chuàng),我的責(zé)任可就大啦,這么大的人情債還不清,沒奈何,只得讓寶貝兒子用一生一世來償還。征兒自然也懂,他向來堅韌,可此事有無數(shù)艱難險阻,咱們是不是該多幫著他些?從現(xiàn)下開始!”“是?!标懛奇坦郧傻攸c了點頭,鬼使神差般應(yīng)和一句。這份低人一頭分外地可愛。

    “嘻嘻。好乖!”祝雅瞳忍俊不禁地摸了摸陸菲嫣的頭頂,攜起她的手道:“走,我們?nèi)タ纯此??!眳钦鞯膬羰蚁喔舨贿h,不多時便能聽見他朗朗的吟哦聲。祝陸對視一眼,同時駐足側(cè)耳,只聽凈室里傳來大有道理,卻又有幾處莫名其妙的典籍聲:“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xué)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吳征將胸中記憶輕聲朗讀,讀一句,便在紙頁上書寫一句,搖頭晃腦,活像個掉書袋子的窮酸。祝陸二女聯(lián)袂而來,他在房中聽得真切,吟哦聲并未停下,反倒更加動情。

    記憶中的另一個世界已然開始模糊,唯有這些經(jīng)典依然牢牢刻于腦海。相比起來,唐詩宋詞的浪漫香艷常在他耳邊回響,而這些關(guān)于仁義,關(guān)于古人治學(xué)時最講究也最考究的東西,他時不時都會淡忘。

    從前學(xué)習(xí)這些,乃至于了解到古人的言行,吳征也時常在心底里嗤笑一句【愚忠】。難免會已留取有用之身或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之類的言語來開解自己,以證明所謂的死節(jié)實在是最笨最蠢的做法。

    可新的一段人生旅程里,不時有人會勾起他淡忘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地以來告知他什么是大義,什么是成仁。孟永淑以茍活取義,胡浩以盡忠成仁……每一次都以極為震撼的方式,活脫脫地演繹著他曾嗤之以鼻的典籍。

    他不知道胡浩已知走進了絕路,是什么支撐著這位文弱書生義無反顧地踏進皇城,在金鑾殿上反對著勢大的賊黨,以此全節(jié)。他只知道昆侖一系上上下下,從此不再欠大秦國任何東西。胡浩以生命,以窩囊又憋屈的獻身詮釋了悲壯。

    他不知道昆侖山上明知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還在笑對著他的奚半樓,在舉劍朝向曾嘔心瀝血了多年的大秦時,心中又該是什么一份滋味。他只知道奚半樓是如此地灑脫,渾不將生命放在心上。在昆侖山上以鮮血捍衛(wèi)昆侖派清白與尊嚴的師長們,每一位都是如此。

    甚至于林瑞晨都是一派云淡風(fēng)輕。誥命夫人,侍中之妻,這樣的名門貴婦歷來高高在上,可遭致賊黨的侮辱,她也沒太放在心上,反在鄙薄賊黨無恥下作到了這等程度。她本可以走的,當(dāng)林瑞晨選擇了回頭,踏上朝堂,便已做好了面對一切后果的準備。插在胸膛的匕首,淋漓的鮮血,都沒掩去她臉上的坦然。

    義有千鈞,兩肩可曾擔(dān)得起?吳征并未再去糾結(jié)于個中的利弊,還有對與錯。故去的前輩們選擇了他們的道路,每一位也都沒有白白犧牲。逝者已矣,生者該當(dāng)如何?

    “征兒的心緒似乎還不錯?”推開房門,夕陽的余暉將門口兩位美婦的倩影拖得長長的,令人眼前一亮,也讓吳征一愣道:“已是傍晚了?”“嗯。餓了吧?”“午間強吃了些,現(xiàn)下還不太想吃東西?!眳钦髦噶酥缸郎峡罩耐氲瑥娖茸约鹤鲂┎辉敢猓瑓s十分有益的事情,他已做得很好。

    祝雅瞳贊許點頭,攜著陸菲嫣進屋道:“在念些什么?娘從前都沒有聽過?!薄昂鷣y念些東西?!眳钦髦钢郎狭兄囊慌拍九频溃骸安恢绾蔚磕钏麄儯彤?dāng)是一篇篇祭文,送別他們吧?!薄吧嵘砣×x!他們每一位都當(dāng)?shù)蒙??!弊Q磐澰S一聲,而陸菲嫣則已照著吳征寫下的典籍,輕聲念起來。

    “雖死猶生,畢生難忘。”吳征以手撫過木牌上刻著的一個個名字,奚半樓,胡浩,林瑞晨,景精忠等等道:“實話實說,去昆侖山之前我問過自己,若要一意求死,愿不愿?答案是不愿,我也知道師尊會保護我,不會讓我在昆侖山上盡忠?,F(xiàn)下他們都已故去了,留著我還在這里。我還是不想死,一點兒都不想!”“現(xiàn)下而言,生比死要艱難許多?!弊Q磐c著頭道。無論是吳征還是她,似乎都在走一條最艱難的路。只是令她欣慰又欣喜的是,吳征的眼睛雖也因過多地流淚而紅腫,目光卻無比清明,亮堂。

    “孩兒知道,所以孩兒更不能死了?!眳钦髌鹕恚皇掷懛奇?,一手拉著祝雅瞳來到窗邊,遙望天邊的晚霞道:“從前呀總是迷茫無措,不知生而為人究竟為了什么。努力修行,接任掌門,讓昆侖派在大秦國源遠流長下去。這一條路從我上山開始便定下了,誰也不能改變,包括我自己。當(dāng)年我要學(xué)【道理訣】,還被菲菲不留情面地教訓(xùn)了一頓!”念及往事,陸菲嫣目光像星火般忽閃,不自覺地靠進吳征懷里。

    “這些事我從未想著要逃避,可若說心甘情愿又說不上來,心里總有那么點別扭。就好像……就好像……”吳征摟緊了陸菲嫣,轉(zhuǎn)向祝雅瞳與她對視片刻,又逃避似地躲開她溫柔的目光,自言自語般道:“就好像我不屬于這個世界,只是無可奈何,命運要我在這個世界里扮演一個準備接任昆侖掌門人的角色,無論我做得有多好或是多不好,都不是我想要做的。”“世事維艱,人所不愿,非止于你,或許大多數(shù)人都是如此?!弊Q磐膶捨繀s讓吳征輕輕搖頭,灑然一笑,目光越發(fā)清明,似在與此前的自己告別,道:“不!大多數(shù)人都是如此的,未必是對。像我從前就錯了,大錯特錯!我有一大家子的內(nèi)院,每一位都關(guān)心著我,把我捧在心頭。還有視我如己出的長輩們,他們一個個,前赴后繼地慷慨就義,只為了給我留存更多一點希望,為我鋪平些將來的道路。何來我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喜歡這里,這里的一切,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我出生在這個世界,是祝雅瞳的兒子,是陸菲嫣的丈夫,是昆侖派的掌門!我現(xiàn)下心甘情愿,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太可愛,太可敬,只恨我沒有早一些發(fā)現(xiàn),早一些更愛他們……既已悔之無及,何若憐取眼前人!”吳征說得聲情并茂,祝陸二女雖不明他有些言語,卻也深受打動,一同動情道:“所以你現(xiàn)下……”。

    沷怖頁2ū2ū2ū、“我想明白了?!眳钦鬟h望的目光無限憧憬與堅毅,又回過頭來與二女對視再不逃避,道:“師尊也好,胡叔叔也好俱是大義在心,世之賢臣。他們本該名垂青史,如今卻身敗名裂!為何?若是江山一統(tǒng),天下大治,就算偶有冤假錯案,也不至于頻頻讓好人受盡屈辱而死!從孟前輩,到二師姑,還有暗香零落魔爪下的冤魂,大治之世豈容這等賊黨作威作福,禍亂世間?娘,您聽我的,咱們不再去想什么立國稱帝的事情。咱們再立一國固然有此能為,守上三五十年的氣運度過此生并非不可能??商煜氯?,世人苦之已久,豈可再因一己之私愈加禍害世間?若是如此做了,與該殺千刀的寧鵬翼之惡又有何區(qū)別?”“娘早就說過,如今征兒才是祝家之主,一切自然征兒說了算!”“好!”吳征大喝一聲道:“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欒廣江錯了么?身為燕國龍種,他做的事一點都沒有錯,可是卻害了娘與我,害了欒采晴險些萬劫難復(fù)。梁興翰錯了么?菲菲,咱們對他了解更多些。我總覺他的名字沒起錯,在皇帝里倒真是一位良心漢??蛇@有什么用?他所做的事讓咱們昆侖一系血淚無數(shù)!就算是霍永寧這個狗賊,他又做錯了什么嗎?他要搶回自己的江山,好像也沒有錯。每個人都沒錯,可世間尸山血海,好人蒙冤得跳進大海里都洗不清,究竟是誰錯了?”吳征怒氣填膺,沉著聲字字如擂鼓道:“錯的只有寧鵬翼留下這座支離破碎的江山!他一定,一定,一定很恨這個世界,恨不得所有人都給他陪葬!一定是!可我愛這個世界,也愛這個世界上可敬的人!寧鵬翼撕扯裂開的江山,我想把它修復(fù)好。他想讓這個世界爭斗廝殺到天長地久,到最后一個人都死絕!我想盡早結(jié)束紛亂重歸一統(tǒng),還世間一個百年大治!大丈夫生于亂世,當(dāng)為蒼生黎民謀福祉,這才不愧對了昆侖之義!”“征兒【吳郎】已有了明路?”“有。若不立國,只能擇一而投之。燕秦強,但一個欲殺我而后快,一個則就等著我自投羅網(wǎng)。咱們只能去盛國,現(xiàn)下起也需盡一切可能,助張圣杰歸國。”“可是,為何能確認他就是咱們的真命之主?會善待我們?”陸菲嫣對朝廷的信任已毀之殆盡,對盛國更是不抱有多少希望。

    “因為張圣杰一旦歸國,欒楚廷便會發(fā)現(xiàn)自己上了大當(dāng),就不會放過他!盛國羸弱,難以抵擋燕軍。想要絕處逢生,非要用我們不可!我們有韓家虎將,有寧鵬翼的遺藏,每一樣都是盛國夢寐以求的東西。張圣杰志向遠大,不,盛國皇族志向遠大,咱們在盛國必然能受足夠的禮遇。至于我的身份不好,這些……或許今后咱們要吃很多的虧,蒙受許多的世人白眼了……現(xiàn)下還暫時一廂情愿,尚需等在江州匯合之后,才做計較?!眳钦鞯囊环捳f得模棱兩可,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太讓人信服的理由來。可祝雅瞳并不反對,陸菲嫣也在反復(fù)思量。吳征的考量至少將陸菲嫣放在重中之重,陸家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吳征的計劃倒是處處都在為陸家盤算。

    “娘不好說個中對錯,倒是覺得挺有道理的。”祝雅瞳展顏一笑道。

    吳征也笑了,問道:“為何?道理在何處?”“說不上來太多,唯有一點:娘覺得張圣杰不像個短命的?!弊Q磐珜ψ约旱纳裆襁哆稛o法解釋,吐了吐舌頭道:“咱們也都不像短命的,這是……是……算是種氣運吧?這么多有古怪氣運的人湊在一起,說不準能將天都翻個個兒來,對不?”“對!”吳征取出封信道:“娘,讓人把這封信送給拙性讓他再跑一趟燕國。張圣杰若能離開長安,便不惜一切代價護送他返回盛國……”吳征說到這里不由語塞!

    不惜一切代價,意味著又會有許多生命消失。吳征愣了一會道:“咱們做的事,接下來會死不少人的。”“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只要問心無愧,又何須有甚忌諱?”祝雅瞳安慰道:“為家主者若左右舉棋不定,將來定有更大的損失,會有更多的人無辜喪命!”吳征現(xiàn)下意念已無比堅定再無猶疑!欲成大事,總是要付出深重的代價才可。一將功成萬骨枯,韓歸雁曾毫不猶豫地下令讓韓圖死戰(zhàn)拖延狄俊彥的追兵,如今的吳征也一樣。

    “好!”吳征咬了咬牙,攤開一幅地圖道:“今夜我們再入成都!這一回不僅要把皇宮攪得天翻地覆,還要把玉jiejie接出來!今后啟開寶藏,她有大用?!眳钦髂恐虚W現(xiàn)些許溫柔旖旎,又有些閃躲地不好意思,隨即便是一抹令人膽寒的厲色道:“成都的第一把火燒在后宮,定然是趙立春與玉jiejie藏身井底時掩人耳目之用。第二把火又燒在天牢,連續(xù)兩處皇家要地失火,想必城內(nèi)早已流言紛紛,大兇之兆的說法甚囂塵上。今夜的第三把火,我們要燒在哪里?”“當(dāng)然是這里了!”祝雅瞳與陸菲嫣一同點向一處,恨聲道。

    “不錯!我們就是要告訴他,我們不僅沒死,還回來了!”吳征冷笑一聲,低頭望著圖中所指之處陷入長長的沉默。

    “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讓你變得更強。”祝雅瞳看著吳征,腦海里忽然閃過吳征寫在紙頁上的這句悼詞來………………………………………………………………………………比起大秦國的混沌,燕國的慘劇便只控制在極小的范圍之內(nèi),至少對于新帝欒楚廷而言是如此。

    雕著兩尾五爪金龍的椅子象征著天下至尊的權(quán)力,在欒楚廷看來坐上去始終需要筆挺著背脊,身體并不感到舒適??赡欠N坐得高高在上,俯瞰著群臣低首跪地的感覺卻又有無盡的滿足。滿足到足以緩解身體的疲憊,直至覺得飄飄欲仙。

    權(quán)柄一事說穿了似乎可笑,可天下英雄誰不對此翹首以盼,乃至愿意舍棄旁的一切?手掌至高權(quán)柄者,便是英雄中的英雄!

    先皇已打理下葬入土為安,燕國的千里江山也已換了主人,一條條新的政令之下慢慢地舊貌換新顏。丘元煥是從龍的首功之臣,作為長枝派遭受重創(chuàng)的補償,天陰門自是不會再有留在世上的必要。

    這家門派有極大的聲望,原本并不好對付。想不到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掌門柔惜雪是暗香零落賊黨細作的消息被大秦國中書令霍永寧給爆了出來。欒楚廷笑納大禮,做個順?biāo)饲?,下旨丘元煥徹查天陰門捉拿賊黨,天陰門就此覆滅……欒楚廷對此事極為滿意。長枝派重創(chuàng),天陰門消失,兩大門派都暫時失去了左右朝政的可能,皇權(quán)威儀之重一時無兩。唯一可惜的,便是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等人不在門中,今后不免少了許多修行上的樂趣。不過比起坐擁江山的志得意滿,這些又不足為道了。

    。

    沷怖頁2ū2ū2ū、“世事難料啊……朕從前指望天陰門能支持朕,為此煞費苦心,不想冷月玦那個賤妮子不識抬舉!如今朕坐龍椅,掌玉璽,天陰門一言可滅,你們又何曾想過有今天?”欒楚廷舉起玉璽,在圣旨上蓋下鮮紅的印章,內(nèi)心自言自語道:“算計千條,能為之用者三兩之事爾,足使大事可成!一番苦心,庶不枉費,足矣,足矣。聽聞秦國大亂,盛國又荒疲日久,待朕以半年之期整頓朝政,備足糧草,一鼓作氣平天下定江山,成萬古不世之功……”獨自在御書房里的欒楚廷正躊躇滿志,太監(jiān)不合時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啟稟陛下,盛太子張圣杰于皇城外有要事啟奏?!薄班??”欒楚廷甚為不滿,沉聲道:“何事?”“八百里加急信使入長安城,報知盛國皇帝張安易暴病駕崩?!薄笆裁矗俊睓璩⒁渤粤艘惑@,三位互相之間斗了一輩子的皇帝,居然前腳后腳地共赴黃泉,簡直前所未有,將來也不會有:“速速取來朕看!”太監(jiān)遞上奏章,欒楚廷速覽一遍,內(nèi)心狂喜:“天命使朕大功告成!”紛亂了兩百年的三分天下,在這一刻的局勢忽然變得無比清朗!秦國從現(xiàn)有的消息來看多半還要內(nèi)斗許久,自顧尚且不暇!盛國本就疲弱,如今皇帝駕崩,必然也要陷入一段長久的亂局。兩國同時遭遇意外,唯獨燕國可謂平穩(wěn)過渡,雖有長枝派與天陰門之間處理殘局的麻煩,至多半年,欒楚廷便可統(tǒng)籌全局,將燕國上下用得如臂使指!

    燕國本就最為強盛,局面還全都向著燕國的好處發(fā)展,值此良機,欒楚廷如果還不知把握,或是把握不住,豈非逆天行事?

    “陛下,又有新的奏報?!睓璩⒄靡忾g,閱覽了新的奏報臉色卻沉了下來。張安易駕崩,盛國無主,其三子張圣垚極力鼓動群臣欲接掌帝位。不僅正緊鑼密鼓地籌備登基,甚至已備下國書,欲發(fā)往燕秦二國,昭告天下張圣垚登基一事。

    欒楚廷絕對不希望看見盛國能輕而易舉地渡過難關(guān),早早便有新帝繼位。在他的心里,盛國也應(yīng)該如秦國一樣內(nèi)亂下去,亂得越久越好。待他籌備已畢發(fā)動雷霆一擊時,盛國尚在懵懂之中,不僅可用最小的代價拿下盛國,還可顯得他帝王手段,算無遺策!

    “張圣杰何在?”“正在皇城外痛哭,欲求見陛下。”“宣!”欒楚廷背靠龍椅閉目沉思。浮凸不平的椅背刺激著他,甚至有些微疼,卻能讓腦子保持著清醒。

    若不是秦國也在一旁虎視眈眈,燕國的鯨吞盛國只在翻掌之間。大秦國的內(nèi)亂給燕國天賜良機,欒楚廷不想錯過。盛國太子在長安城為質(zhì)以歷四世,不僅彰顯了燕國的強盛,也讓盛國一代不如一代,最終幾乎淪為燕國的附庸。此事行之有效幾乎成了燕國的國策,例如張安易在長安城為質(zhì)子時,便被欒廣江折騰得死去活來,即使回了盛國繼位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來不敢有半分違抗。

    張圣杰也是如此,在長安城不僅是欒廣江折磨他,欒楚廷也沒有放過他,用意明顯便是還要再培養(yǎng)一個唯唯諾諾之君,繼續(xù)讓盛國疲弱下去,等待徹底吞并的良機。

    良機已然出現(xiàn)!吞并盛國的計劃正在欒楚廷腦中擬定,豈容張圣垚出來做妖?欒楚廷雖怒極反笑,心中不免也有一絲狐疑:張圣杰前來皇城,必然是求著回國做孝子!朕是否答應(yīng)他?張圣杰,是否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隱私呢?他被置于長安為質(zhì),久受折磨,莫非心中就沒有一點怨恨?一點都不怨恨燕國,也不怨恨將他送來的張安易?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孝?

    欒楚廷腦中一瞬間閃過數(shù)個念頭,計較已定,遂胸有成竹地閉目養(yǎng)神。

    “陛下……陛下……請陛下開恩……”張圣杰滿面涕淚,痛哭著連滾帶爬進入御書房,看上去幾將昏死過去。

    “來人,看座?!睓璩⒉粸樗鶆?,這四字平平無奇,卻以極為高明的內(nèi)功發(fā)出,直透張圣杰神魂,堪稱振聾發(fā)聵!

    果然張圣杰渾身一震面色大變,牙關(guān)不住打著顫,一時竟然顧不得啼哭,噤若寒蟬般瑟縮在地。太監(jiān)搬來椅子,他趕忙咬牙撐地,乖順地端正坐好。

    欒楚廷對此極為滿意,帝皇威儀遠播萬里,不外如是。他提著筆閱覽著奏章,良久后才道:“你有何事啟奏?”“陛下……”張圣杰囁囁喏喏哼了幾聲,忽然又撲通跪倒砰砰磕頭,似是急火攻心,好半天才順了口條,支支吾吾地跪奏道:“孤奉旨為使常駐長安城,亦久受陛下天恩,心常懷感念??晒轮富屎鋈获{崩,孤為人臣不能盡忠,為人子不能盡孝,愧為人臣人子。求陛下開恩,孤當(dāng)為父皇奔喪……”“放肆……”張圣杰說得并不過分,欒楚廷卻忽然沉聲喝道,目中余光將他的臉色看得清清楚楚。

    張圣杰面如土色,果然一個字不敢再言,像只鵪鶉瑟縮于地。以一國太子之尊,現(xiàn)下之恥極矣。

    “你可是在說朕不近人情,不近禮法么?”“不敢,不敢,豈敢……”張圣杰結(jié)結(jié)巴巴道:“陛下是上國圣君,恩德……恩德播于海外……臣……孤豈敢……豈敢……”“你先起來。”欒楚廷放下御筆,凝視張圣杰道:“盛國與大燕常年為友好之邦,你在長安為使多有功勞。猶記盛帝亦曾在長安為使,兩國多年睦鄰之誼,如今盛帝駕崩,朕心甚痛?!薄爸x陛下關(guān)懷。”張圣杰一臉迷茫又焦急,不住哽著喉嚨吞著唾沫,全然不知所措。

    欒楚廷點了點頭,好整以暇道:“你為盛國太子,回國奔喪理所當(dāng)然,此后繼承帝位也是順理成章,經(jīng)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了。朕,頗有些感念。”“什……什么?”張圣杰一愣神,好半天才回過味,眼淚不禁又流了下來道:“陛下明鑒,孤久在長安,這里風(fēng)土人物無一不知,無一不愛。平日里只知長安樂,不思盛,若非父皇駕崩,斷然不敢打攪陛下,更從未有離開長安之心。孤……臣……我……我……陛下,臣心中向奉燕國皇帝為君,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臣焉敢有不臣之心啊……臣奔喪畢,定然返回長安,長奉陛下左右……”“好了好了……”欒楚廷冷笑一聲,張圣杰說得倒是情真意切,可他并不相信。相信旁人,不如相信自己!“不需你來教朕怎么做?!睆埵ソ懿桓以俳釉?,見欒楚廷起身向自己走來,忙跪倒低頭。

    欒楚廷行至張圣杰面前,一掃張圣杰的目光,便知他只敢,也只能看見自己的龍袍下擺,心中甚為滿意道:“你方才說的話可曾有假?”“句句發(fā)自肺腑,絕不敢欺瞞陛下。”張圣杰聲音忽高忽低,可見心緒大受震蕩。

    “朕還記得,世間傳言盛國有圣主降生,其日天降雷霆紫蓋,有龍吟鳳鳴,說的是你吧?”“世間愚夫蠢婦多矣,陛下萬萬不可信之。”張圣杰大驚,又是頻頻磕頭,唯恐惹得欒楚廷發(fā)怒。

    “朕也是此意。雷霆紫蓋不就是一場雷雨么,所謂龍吟鳳鳴,一點點風(fēng)雷之聲而已?!睓璩⒑鋈惠p笑一聲道:“只是你說得天花亂墜,朕卻不可不防?!睆埵ソ鼙粐樀媚康煽诖?,尚未回過神來時欒楚廷從袖中取出一顆丹丸拋下,正落在鞋面上穩(wěn)穩(wěn)停住道:“朕沒說不讓你回國奔喪,但朕也不想與你撕破面皮,你把丹丸吃了吧?!薄案摇覇柋菹隆@是……這是……”“五毒丹。”欒楚廷露出戲謔又殘酷的笑意道:“這一顆吃下去,半年后便會發(fā)作,你在盛國倒不必擔(dān)心,時候到了朕自會派人送去解藥,又能保你半年性命?!薄氨菹隆菹隆@……求陛下開恩……”張圣杰嚇得傻了,絕口不提欲回國奔喪之事,居然瑟縮著向后倒去,對丹丸畏如蛇蝎。

    “呵呵……”欒楚廷冷笑道:“吃了五毒丹,你便可先回盛國去了,朕答應(yīng)你的事,君無戲言!”“陛……陛下……臣……臣不想回盛國了……”欒楚廷幾乎忍不住想要放聲長笑,似這等無膽匪類,早已被搗碎了神魂,哪里還能做一國之君?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他做不了,朕卻偏偏要他做!

    “你父皇當(dāng)年也服過五毒丹,不也好端端地壽終正寢?”欒楚廷嘴角勾起神秘的笑意道:“朕命你即刻服用,否則朕要你人頭落地!”張圣杰像只狗一樣迅速爬了過來,張嘴便向置于欒楚廷鞋面上的丹丸咬去,咕嘟一聲吞下!

    “舔干凈了。”隔著鞋面,一個男子一下一下地舔在腳上哪有后宮中的佳麗美人盡心舔起來舒適?欒楚廷雖有些厭惡張圣杰,卻極享受對盛國太子的折辱。

    乖巧的張圣杰在未逢新旨意之下,居然自行停下了動作,欒楚廷也未對此動怒。只見張圣杰面色灰敗,捂著肚子殺豬般慘叫了幾聲,就在御書房里滿地打滾起來。

    劇烈的疼痛鉆心敲髓,張圣杰汗出如漿嘶聲慘叫。欒楚廷高坐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打量這一副盛景。盛國太子像只爬蟲一樣在地上蠕動,又不受控制地彈起,腥臊的臭味開始在御書房彌漫……欒楚廷終于耐不住,也欣賞得夠了,以內(nèi)力發(fā)聲道:“若不得解藥,你就會受此折磨十二時辰,才腸穿肚爛而死!回了盛國乖乖聽朕的旨意,朕自然不會與你為難!”張圣杰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劇痛抽空了他的力氣,他無力表示,也無力回話,只是緊鎖著牙關(guān),竭力一點點控制著身形,將頭臉埋進地上的sao臭之物里去。

    欒楚廷皺了皺眉,道:“來人,給他解藥。這一處御書房拆了吧!給朕重新建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