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塵對褚煦的感情，大概是源于一場男人間的勝負欲。

    言卿塵從小算不得什么天才，最多稱得上是別人家的孩子；

    穩(wěn)重踏實，在學(xué)習(xí)上刻苦努力，每每都能達到名列前茅的程度。

    盡管在他父親的學(xué)術(shù)鄰域上遍地都是天才，但因為不在同一個生活層面上，他也并沒有多少直觀的感受。

    起碼在遇見褚煦之前，“天才”這個陌生的詞匯在他眼里也不過是股弄玄虛。

    他仍舊執(zhí)著地相信普通人靠著努力的程度，絕對能夠彌補先天的不足；

    直到他高中三年無論如何拼命，也無法超越那個人的時候…

    褚煦這個名字，一度成了他青春年少時的一種心魔。

    那個時候，言卿塵還天真地以為著就算自己永遠都被其壓上一頭，但在與褚煦每每分?jǐn)?shù)相差不大的情況下，他也應(yīng)該勉強算得上是褚煦的對手，也應(yīng)該勉強能夠入得了褚煦的眼。

    直到他高考最后之際，一向理智聽話的他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決然地修改志愿，填上了和褚煦一模一樣的大學(xué)和專業(yè)，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差距。

    褚煦報考的專業(yè)是最近幾年飛速發(fā)展的新型量子理論；

    是名副其實的天才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也是言卿塵的父親窮其一生都在死磕的瓶頸天花板。

    “你不該走我的老路的，因為你還不夠天才。”

    ——這是他父親每每痛心疾首時，說得最多的一句感慨。

    言卿塵不以為意，為了和褚煦同班，他不擇手段地運用他父親的一切人脈，甚至不惜頂著這個專業(yè)的歷屆最差成績，才得到了和褚煦在大學(xué)見面的機會。

    在那一刻，言卿塵無疑是緊張到了極點的。

    褚煦在見到自己時會說些什么？

    他會露出怎么樣的表情？

    面對著自己這個曾經(jīng)高中三年的對手，會不會和自己同樣的，也有著某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可惜這一切期盼的內(nèi)心活動，都在褚煦略帶疑惑的表情里統(tǒng)統(tǒng)擊碎。

    褚煦并不記得他。

    多可笑啊…

    原來那三年自以為是的追逐生涯，也不過是言卿塵他自己毫無意義的自作多情。

    褚煦只會覺得他有點眼熟，卻從未把他看在眼里過。

    不止如此，接下來剛?cè)雽W(xué)的分級測試，更是將言卿塵的所有引以為傲都擊得粉碎。

    就在他還死死地磕著試卷第二題的時候，褚煦早就將試卷翻了個面地做著最后的幾個壓軸大題。

    妖孽思考題目的樣子和玩兒沒什么兩樣；

    右手隨意轉(zhuǎn)著筆的同時還不忘無聊地打著哈欠，懶懶散散地刷刷幾下后，就已經(jīng)寫出了這個題目的最終答案。

    “真無趣?！?/br>
    褚煦有些煩躁地摔下筆，不顧前方有人阻攔地就直接提前出了考場。

    而那張最多只花了半小時答題的試卷，卻成了他們那屆口中吹捧到了極點的傳說。

    那一刻，還對自己與褚煦高中時成績明明相差不是很多，心存僥幸的言卿塵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原來，有些人能夠考上滿分，并不意味著他的實力就是如此；

    而是因為那張試卷的分值，只有一百。

    哪怕時隔多年，言卿塵依舊對這句結(jié)論仍然深信不疑。

    他強忍著身上殘留的痛楚下樓，在確定褚煦走得不留余地不會回頭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將狗舍里委屈得哀鳴的小東西抱在懷里撫摸疼惜。

    甚至有那么一瞬，言卿塵都感覺自己抱著的不是小狗，而是那個被傷得體無完膚的自己。

    突然，言卿塵的心臟又是一陣絞痛…

    他看向前方不遠處的虛空，明明什么都沒有，卻讓他的眼睛寸步不離。

    “褚煦？”

    言卿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著空氣念出這個名字，明明他是親眼看著褚煦一走了之的。

    無奈，他只好抱著小狗走進屋內(nèi)。

    而這種怪事還沒完；

    言卿塵總會莫名其妙地突發(fā)心臟絞痛，可以說是隨時隨刻。

    他去過醫(yī)院，幾乎將所有的檢查都已經(jīng)做了，卻還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不光如此，言卿塵還總會在屋子里感受到一種熟悉的存在，甚至?xí)诿髦异悴辉诩业那闆r下叫喚著他的名字，像是有病一樣，總覺得褚煦無處不在。

    他將這件事告訴褚煦時，褚煦也只是躺在床上，累極了似的將他一陣安撫。

    “小塵塵你就是太想我了，相思成疾而已?！?/br>
    “可我總覺得你離我很近！”言卿塵連忙打斷，“就好像…好像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一樣?！?/br>
    褚煦笑得有些無語。

    大概是今天科研太過疲憊的緣故，他連裝都懶得裝下去了。

    “你好歹也是學(xué)了這么多年的科學(xué)了，不會現(xiàn)在開始相信什么神學(xué)鬼怪吧？”

    言卿塵這才住嘴了他毫無根據(jù)的猜想，皺著眉頭遲遲不肯入睡。

    褚煦也懶得管他，自顧自地就入了眠。

    第二日，被這種褚煦無處不在的感覺折磨到快要發(fā)瘋的言卿塵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來到研究所，卻得知褚煦請假不在的消息。

    褚煦一向都對他父親的科研項目極其深入與執(zhí)著，像個科研癡一般好像不研究透徹就誓不罷休，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沒離開過科研室；

    這一莫名的請假自然會引起言卿塵的懷疑，打了好幾個電話過去，卻也一直沒人接聽。

    所幸言卿塵就去褚煦這些年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他，毫無意外的，他幾乎一進酒吧，就能看見褚煦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齊聚一堂。

    那些人言卿塵都認(rèn)識，卻遲遲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因為自始至終，能夠被褚煦親自帶來見他的這些狐朋狗友的，只有一人。

    而那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突發(fā)車禍，當(dāng)場死亡；

    兇手至今都沒有找到。

    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車禍當(dāng)場的監(jiān)控全部失靈，就連那輛車的駕駛座上都是空空如也，是一起名副其實的無人駕駛兇殺案。

    那場車禍也發(fā)生得好巧不巧，正好是言卿塵打算放棄褚煦、放棄追逐，聽從他父親的勸說，出國留學(xué)的當(dāng)天。

    想必若是當(dāng)初那場車禍沒有發(fā)生，那個人沒有死的話，言卿塵此刻應(yīng)該是還在國外踏踏實實地從事著自己喜歡的職業(yè)和生活，從此和褚煦再沒有半分交集的。

    時至今日，言卿塵也不敢說褚煦對那個人的感情有多深厚。

    若是情深似海，褚煦也不會在那人死了不久就和自己無縫連接；

    可要說是沒有感情，褚煦這些年又再也沒有愛過任何人，包括自己。

    有時候言卿塵也會想，褚煦和自己在一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不愛，又為何要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和自己虛與委蛇？

    言卿塵明白，他身上并沒有什么可圖的點，所以，他只好將褚煦的這種行為理解成隨意找個人發(fā)泄感情逝去的痛苦，又或是單純地想上自己。

    可就在言卿塵想要上前的一剎那，那股子心悸的痛楚就這么沒有任何預(yù)兆地漫上他的一整個大腦皮層。

    他捂著心臟微微彎腰，不自覺地流著冷汗向后看；

    仿佛冥冥之中有著什么人穿越了虛空，竭盡全力地拉住自己不讓他繼續(xù)向前。

    這股子心臟的絞痛并沒有持續(xù)多久，等到言卿塵再次可以抬步時，也已經(jīng)走到了離褚煦那的卡座不過五米之遠。

    褪去白大褂的褚煦比起待在研究所里時的焦慮憔悴，終于恢復(fù)了點高中大學(xué)時的神采飛揚。

    那是一種滲入到了骨子里的驕傲自負；

    是從小對自我的清晰認(rèn)知下，對周遭一切習(xí)慣性不屑一顧的輕蔑懶散。

    這不是普通人為了撐場面就能夠裝出來的高傲姿態(tài)，而是在從小因為自身能力得到無數(shù)肯定下成長起來的氣質(zhì)與嫻熟，像是本色出演一般，舉手投足間沒有任何違和之感，皆是自然而然就能潛意識散發(fā)的魅力，無人能及。

    “我記得三年前陪著你過來的，還是在學(xué)校能夠和你齊名的沈傲寒，你現(xiàn)在找的是個什么鬼??？當(dāng)初在學(xué)校聽都沒聽說過有這號人?！?/br>
    正在說話的是褚煦的大學(xué)室友，當(dāng)初的專業(yè)成績也是相當(dāng)?shù)拿星懊涞蒙咸觳艃勺帧?/br>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天才，人品都能像他們的智商一樣出色；

    至少和褚煦混的這一堆，就都是些道德敗壞、目中無人的華麗孔雀。

    而言卿塵也在聽到那個名字時腳步一頓，徹底走不動身來。

    沈傲寒這三個字，可謂是在他的心中，除卻褚煦之外，讓他第二個耿耿于懷的名字了。

    因為這人不僅在大學(xué)期間替代了他自高中時起，就緊跟在褚煦名次之下的第二名；

    還是當(dāng)初入學(xué)時的分級考試中，成績唯一能和褚煦不相上下的天才妖孽。

    在如今同性戀已經(jīng)遍及所有人思想的時代，這兩人的存在無疑是大學(xué)時人人心中最般配的一對。

    因為他們兩無論是性格能力，亦或是家世相貌，皆是完美匹配，可謂門當(dāng)戶對。

    而沈傲寒，也是當(dāng)初不可一世的褚煦這么多年來唯一正眼相看、唯一愿意與之交往傾訴的存在。

    想必如果不是在當(dāng)初發(fā)生了那場意外的話，恐怕現(xiàn)如今早已名正言順，根本不會存在他言卿塵什么事…

    可惜那人死在了褚煦情意最深的時候，自然擔(dān)起了褚煦心中無法忘懷乃至無法超越的白月光稱號。

    “喂！問你話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和沈傲寒那種天之驕子交往了以后，你是怎么還看得上其他人的？況且那人還也就這樣?！?/br>
    “你可別告訴我，你丫動真感情了！”

    這一刻，言卿塵仿佛又回到了曾經(jīng)大學(xué)時和褚煦見面時的緊張窘迫。

    他將自己藏匿在昏暗的燈光中，將所有最壞的結(jié)果都在腦子里過濾了一遍。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不會比得上一個完美的死人；

    但他還是奢望褚煦能夠看在他們這三年的相處里，最不濟，也看在自己隨叫隨到、隨叫隨cao的聽話與卑賤里，能夠?qū)⒄f出的惡言惡語稍微美化一下。

    可惜褚煦根本毫不在意。

    “怎么可能呢？”

    褚煦嗤笑出聲，望著吧臺上的眉眼明明極具風(fēng)流多情，甚至還帶了點難得的懷戀味道，說出的話卻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闹S刺與戲謔。

    “你見過哪個傻逼在目睹過鳳凰的風(fēng)采后…”

    “還能看得起山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