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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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瑜回憶起魏蘭亭對自己說的話——順從。 難道自己還不夠聽話嗎? 晚上謝長淮湊到他脖頸間親吻的時候,謝長瑜終于忍不住將人推開。 那是謝長瑜人生第一次反抗凌駕于他命運之上的人。 染著花汁的指甲在謝長淮的下顎劃拉出三道長長的血痕。 那一幕謝長淮看過來的眼神,讓謝長瑜覺得自己下一刻被掐死在床榻上都有可能。 但謝長淮只是深深喘息了數(shù)次,什么也沒說就走了,連關(guān)上寢殿門時都無聲無息。 這些謝長瑜都不在乎了。 很快,魏蘭亭告知他這些天查明的真相:“韻妃娘娘說,她很后悔,后悔生下了公主,卻沒給過公主一天快樂的日子?!?/br> 是這樣吧…… 魏蘭亭記不清了,看著灰敗下去的寧夫人,讓她想起自己偶然間得到的一只云雀,足夠漂亮,但不珍貴。 它被石桌上的餌所誘惑,從此只能待在金色的牢籠里,魏蘭亭細細喂養(yǎng)著這只雀,但它卻郁郁寡歡,最后在一個陰雨天壽終正寢。 有足夠的食物和避雨的屋檐,為什么那只鳥還會早夭。 好奇怪…… 魏蘭亭不懂,但她現(xiàn)在知道,如果寧夫人再這樣染了風寒還不肯吃藥的話,不論是自己,還是宮里那位沒有照看好韻妃的五公主,她們都會沒命。 謝長瑜開始一日比一日消沉,也許先前就有這樣的征兆,只是不甚明顯罷了。 夜間的高熱不下,讓他蒼白的皮膚被燒出一層病態(tài)的紅,渾身冒出冷汗,呼吸微弱到好似一碰就斷。 昏沉之間,謝長瑜感覺到有人扶起自己的上半身,溫熱苦澀的湯藥流進口腔,被他條件反射地吐出,他意識不清,不愿意吃藥,也不愿意這個正在喂他吃藥的人接近他。 褐色的湯藥灑在被褥上,謝長淮低聲哄著皺著眉難受的謝長瑜:“吃完藥就好了。” 謝長瑜卻緊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想掙脫謝長淮牢牢攥著的自己的手腕。 然后雙手被反剪,謝長淮含了口藥,扳過謝長瑜的下巴,吻下去將口中的藥汁推給他。 粗重的動作落在身上,兒時被拳打腳踢的記憶如夢魘籠罩著謝長瑜,他被嗆得咳嗽,恐懼地將腦袋埋進曲起的雙膝,不斷懇求:“好疼,別打我……我錯了,我錯了……” 像是一道定身符咒,謝長淮的動作在一瞬間停下,俯身將抗拒他的謝長瑜抱在胸前,不停安慰著:“有我在,他們不敢欺負你的,沒有人可以欺負你?!?/br> 謝長瑜發(fā)出瀕臨崩潰的嗚咽,他哆嗦著拒絕:“我不要你,我想要母親回來。” 那天晚上發(fā)生什么,下人們只要一想起來就遍體身寒。 一具具遍體鱗傷的尸體被抬出,整個東宮都彌漫著血腥與死氣。 再名貴的藥材也養(yǎng)不回,謝長瑜渾渾噩噩地陷在噩夢中無法逃脫。 魏蘭亭的脊背受過鞭刑,眼下是刻骨一般的疼,她跪在謝長瑜面前,嗓音艱澀:“夫人,求你救救我的meimei……” 原來那個在宮里假扮五公主的是魏蘭亭的meimei,謝長瑜的目光落在不斷顫抖的侍女身上,像雪一樣泛著涼意,也像雪一樣的軟。 夫人還是點頭了。 魏蘭亭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她立刻令人告知太子殿下:“寧夫人想看雪?!?/br> 當日下午,謝長淮就命人將欽天監(jiān)拎到府上,待客之禮就是滿桌子的刑具。 太子殿下的語氣比這些泛著寒光的刀刃還冷:“李大人身為朝廷正五品官員,熟知天文地理,相信也一定能知曉下次冬雪是什么日子?!?/br> 李大人暗自哭冤,這氣象一事本就難以琢磨,這位殿下還非要精確到某日某刻,這也太過強人所難。 謝長淮可不管這些:“大人就在這件屋子里推演,等什么時候算出來就什么時候出去?!?/br> 李大人連滾帶爬地過來行禮恭送這位閻王爺。 快踏出門檻時,謝長淮轉(zhuǎn)過身補充:“當然,蓄意誆騙本宮的下場,相信李大人是知道的?!?/br> 沒水沒糧,李大人就這樣在漏風的柴房待了三日,饑腸轆轆倒是小事,家中老小的性命全在一個下雪日上讓他緊繃神思。 終于,上天還是可憐他勤勤懇懇這么多年,給了他一點暗示。 次日,謝長淮稱病在家。 寧夫人依舊安靜的過分,只空空地望著窗外,腳踝上的鎖鏈已經(jīng)解開,他卻沒有了出這件屋子的念頭。 病后他就像是被蒙上一層霧,看得清又好像看不清。 大雪飄下,謝長瑜卻沒看到。 他靠在謝長淮肩頭,就這樣沉沉睡去。 一直到來年開春,乃至一生結(jié)束,他們都不曾共看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