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有些哽咽，緊繃了太久的情緒得到釋放，悲慟如同決堤的洪水沖來。

    他控制著聲線不那么顫抖，說道：

    “老師，我不是沒有嘗試和同學(xué)搞好關(guān)系，是不行?！?/br>
    李響似乎從出生開始都帶著一個“慘”字

    現(xiàn)在的小孩都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們在對旁人都有著基本的禮貌和教養(yǎng)。

    李響的高中過的一塌糊涂，他拼命地讀書，從小縣城的普高來到這個大學(xué)，他想要和他們好好地交朋友。

    可是在寢室相互認(rèn)識的第一天，他就感覺到了差距。

    寢室里配有飲水機(jī)，但是水需要購買。

    四個人，20元一桶，一人5元。但起步價就是買一個學(xué)期的水，一人差不多要交上200左右，李響愣住了。

    他開口，在室友愕然的表情下拒絕了。

    好在室友并不在意這些，一起出去吃飯，李響不過是問了一個價格，就又找了個借口拒絕掉了。

    那個時候開始，室友看他的眼神就不對了。

    當(dāng)天晚上他們回來的時候鬧的動靜吵醒了李響，李響有起床氣，不可避免地抱怨了幾句，甚至和其中一個同學(xué)吵了架，當(dāng)晚更是尷尬收場。

    雖然到第二天，其余室友都表示不在乎，但已經(jīng)不怎么帶他玩了。

    李響看著空曠的寢室，感覺自己又搞砸了。

    可他沒辦法，水錢太貴了，他可以用大水壺在教室里免費(fèi)接一杯供自己一天所需。在外面吃飯更是沒有必要，學(xué)校里的飯菜很便宜，更有免費(fèi)的米飯，湯和小菜，他又可以省下一筆錢。

    他看著室友發(fā)的朋友圈，也只能兀自羨慕。

    如果只是這樣相處下去的話，頂多只是不太熱情而已。

    可最后還是因為彼此的作息時間讓他們徹底鬧翻了天。

    李響一般晚上十點多就要睡覺，來到學(xué)校后被強(qiáng)行拖到了凌晨。

    室友打游戲，開黑，玩的非常高興，還和隔壁宿舍新認(rèn)識的同學(xué)一起玩，一直打到兩三點，李響終于忍不住了，喊了一嗓子。

    其中一個早就看他不順眼的室友立馬暗諷他。

    李響和他吵了起來，最后阿姨上來了，站在了李響這邊，但李響也徹底和室友關(guān)系惡化。

    一次他去圖書館，回來就看到自己放在尿素袋里的東西被放在了桌面上，其中一個室友還笑著和他說，今天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還以為是垃圾，差點給扔了。

    那話說的很善意，但卻把李響那可憐的自卑心給弄應(yīng)激了。

    他們又吵架了。

    李響說道：“我沒有朋友，就是因為這樣，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都是因為錢。如果我有錢，說不定我和我的室友會相處的非常愉快?！?/br>
    羅綺芬：忍不住說道：“就沒有其他朋友了嗎？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品質(zhì)都很不錯，那次上課，我還看到你們系的那幾個同學(xué)主動找你聊天?！?/br>
    “也不是沒有天性脾氣好的同學(xué)和我相處，但時間一長，他們會嫌棄我的斤斤計較，嫌棄我身上臟舊的衣服。”

    “也有認(rèn)識那種私下相處很好，可是一到多人聚會的時候就會把你晾在一邊的朋友?！?/br>
    “還有那種中央空調(diào)的同學(xué)，一副假惺惺關(guān)心我的樣子，聽我訴苦，第二天就和班上的同學(xué)說我的出身，說我的生活費(fèi)，說我破洞的襪子?！?/br>
    “他也許只是八卦，但他說的話讓我成為了全班同學(xué)的笑柄，也會因為這件事，爆發(fā)了最后的事情。”

    李響紅著眼睛：“這也算朋友嗎？”

    羅綺芬：“……”

    她沒話說了。

    太慘了。

    李響：“老師一定覺得我很慘吧？你會同情我，但是過幾天這種情感就會消失，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無法相通的，老師，原諒我用這樣冒犯的語氣和你說話?！?/br>
    “我只是，終于可以傾訴了。”

    羅綺芬給他倒了杯熱水：“老師不會介意，李響，你是因為這些事情才選擇……那樣嗎？”

    “不，不是?！?/br>
    李響握緊了杯子，繼續(xù)說了下去：

    “人的本性，真的可怕。他們不斷試探著我的底線，到最后可以拋棄自己這十幾年讀書培養(yǎng)出來的涵養(yǎng)對我惡語相向?！?/br>
    “我有寫日記的習(xí)慣，決定封閉自己后我把所有的想法和情緒全都寫在了日子上。他們翻了出來，拿著我的日記傳閱，拍照，發(fā)在班群里?！?/br>
    他當(dāng)然沒有說，那是一篇關(guān)于自己性向以及暗戀對象的日子。

    羅綺芬震驚道：“還有這種事？！為什么我不知道，是誰？！”

    班上有小群也是很正常的，李響到后來也才知道自己并不在那個班群里。還是其他同學(xué)截圖發(fā)給他的。

    到現(xiàn)在他還記得當(dāng)時看到自己日子被公布在小群里時的感覺，那種仿佛被揭開傷疤般，血液倒流，呼吸急促，太陽xue的經(jīng)絡(luò)在快速跳動。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在充血，特別是看到其余同學(xué)對他評頭論足時，他瘋了。

    但是他什么都沒做，只安靜地在陽臺上看了一晚上的天空，那天晚上沒有月亮。

    羅綺芬：“是你室友？不像啊……李響，你可以告訴老師的！”

    李響落寞地笑了笑：“我以為忍，就好了。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他們只會做的越來越過分?！?/br>
    從那一刻開始，寢室里的針對上升到了班級里，他們的厭惡不再表現(xiàn)于私下，而是明面上。

    班上布置課后作業(yè)的時候組隊名單他是多出來的那個。

    寢室里自己床鋪上永遠(yuǎn)躺著人，臭鞋子也放在他的床下。

    一次大課時沒人叫他讓他在整個系的同學(xué)面前遲到，并且沒有座位可坐，最后被老師當(dāng)著全系同學(xué)的面臭罵了二十分鐘，然后在門口罰站。

    他們還會在他的衣服和帕子下抽煙將煙吐在衣服上。

    當(dāng)然更可怕的事情他并沒有說出來。

    這件事情是將李響推向自殺的主要因素。

    那天是學(xué)校安排的艾滋病講座，回去的當(dāng)晚很平靜，等李響睡著后卻猛地感覺到自己被捆起來。

    他眼睛被捂著，嘴巴也被捂著，身上還有個同學(xué)壓著。

    他嗚嗚地尖叫，卻無濟(jì)于事。

    他不知道室友們要做什么，其中一個室友將他的手撤了出來，隨著刺痛，他能感覺到自己手指被扎破了。

    他以為室友們要?dú)⒌羲?，求生的本能讓他發(fā)瘋似的嚎叫，掙扎，求生。

    他們沒有放開他，雙手被陣扎出了無數(shù)個孔。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束縛被解開，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室友都躺在床上睡覺，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夢一般。

    直到他看到了床頭放著近二十個試紙，HIV試紙。

    他被自己室友逼著檢測了身體，仿佛每一個同性戀都像是瘟神一樣，就該如此被對待。

    那晚他哭了一整夜，哭的其中一個室友直接下床狠狠揍了他一頓，把他腦袋按在墻上撞，讓他閉嘴。

    當(dāng)然，這件事情他沒有說出來。

    他不想讓自己的輔導(dǎo)員和和室友一樣，在發(fā)現(xiàn)他性向后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門忽然被踹開，李響嚇了一跳。

    陳啟明罵道：“cao！打回去啊，媽的，掄起椅子直接砸過去！”

    羅綺芬被打斷了思考，厲聲道：“陳啟明！你怎么還沒回去?！?/br>
    陳啟明擼起衣袖，皺著眉瞪著眼睛：“是誰，2404的那幫人是不是？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你們是環(huán)藝二班的是不是，cao?！?/br>
    說著，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羅綺芬眼疾手快立馬拉住陳啟明：“你要做什么？！如果武力解決得了問題那還讀什么書？”

    陳啟明怒火沖天：“如果說教有用的話李響還會在床上躺著嗎？！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2022年了！還有這種，這不是校園霸凌是什么？！對付這種人，就該用拳頭，打得他們滿地找牙?！?/br>
    羅綺芬：“你敢！滋事斗毆，你不想讀書了！”

    李響看著陳啟明，大口呼著氣：“不，不可以去！”

    陳啟明煩躁地說道：“這不可以，那不可以，被欺負(fù)了只能跳河自殺，窩不窩囊啊你！要知道你這么窩囊，老子昨晚就不該跳河救你，廢物！”

    李響眼睛一酸，難過地看著他。

    羅綺芬：“陳啟明！?。　?/br>
    陳啟明氣的大口呼吸，只得不說了。

    羅綺芬又不敢讓他滾了，死死把他拖了回來。

    李響看著陳啟明，最后慢慢點頭，隨后哽咽著說：“我就是個窩囊廢，我也想用椅子掄過去，但我怕把他們打壞了學(xué)校就不讓我讀書了?！?/br>
    羅綺芬：“………”

    陳啟明：“………”

    “李響，凡事還是不能動手打人，對不起，是老師的失職?！绷_綺芬說道，“我一定幫你要回一個公道?！?/br>
    “是我給老師添麻煩了，我不需要他們的道歉，我也無所謂了?！崩铐懻f道。

    陳啟明皺著眉：“所以還是一副喪樣兒！emo給誰看啊，大白天的，虧昨晚那么冷我還下水把你給撈上來，振作起來啊。”

    “陳啟明?。?！”

    李響看著陳啟明：“謝謝你，我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br>
    陳啟明抵著羅綺芬張牙舞爪的攻擊，不耐煩地說道：“感謝的話就不要多說了，聽著煩，以后我罩著你，在學(xué)校里橫著走都沒人敢動你。媽的，都什么年代了，還校園霸凌，cao?！?/br>
    “陳啟明，你這一副校霸的樣子做給誰看，啊？！”羅綺芬吼道。

    陳啟明哼了哼，從包里掏出一根煙拿著打火機(jī)準(zhǔn)備抽一根。

    羅綺芬：“這里是病房！病人還在這里你還抽煙？！”

    陳啟明：“那我出去抽。”

    剛出去門外的護(hù)士又說道：“同學(xué)，這里不能抽煙?！?/br>
    陳啟明：“我抽了又怎樣？別看你是小jiejie我就不敢揍你，老子現(xiàn)在煩著呢?！?/br>
    護(hù)士：“很牛是嗎，我叫保安了。”

    陳啟明：“喲，怕你？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老子也要抽?！?/br>
    護(hù)士：“保安隊嗎，這里有人抽煙，對，三樓?！?/br>
    羅綺芬尖叫著沖出病房：“陳啟明你再不滾老娘保準(zhǔn)你大學(xué)畢不了業(yè)！”

    陳啟明只得落荒而逃。

    李響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嘛，笑一笑就好了。陳啟明那家伙是不是很好笑？”羅綺芬說道，“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個好學(xué)生，他和他朋友都挺自來熟的，說不定你能和他成為好朋友?！?/br>
    “謝謝老師，不過還是算了吧，他怎么會喜歡我？”李響垂著眼睛，“沒人會喜歡我的?！?/br>
    羅綺芬：“為什么不去試一試呢？就普通地交往也好?！?/br>
    老師溫柔的話讓李響蠢蠢欲動。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