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被蔣煜行誤會，程越跑來跟他對峙的話還讓游鶴還心有余悸，字字句句戳在他心上。明明是受害者，還要被人誤解興師問罪，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受不了。游鶴立刻地看向程越，對方卻比他想象中冷靜得多，直視著夏玫芝，甚至眼中帶著幾分笑意?？此仆嫘Φ囊痪錃庠?，實則正是他們兄弟倆對程越提出的要求，任誰都會覺得荒唐吧。

    游鶴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你聽聽他嘴里說出的話像什么樣子？＂

    夏玫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掰開游鶴的胳膊指著程越。

    他和項彥箏妄圖從程越身上爭搶，卻從來沒想過他愿不愿意。

    ＂媽，這件事本來就是我有錯在先，我不是跟你解釋過嗎？＂

    “你的錯？那他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還偏袒他，根本就是胡鬧！”

    游鶴整個人都擋在夏玫芝身前，攔下她的胳膊，“從一開始就是我沒有好好珍惜他，以為他不會離開我，他和項彥箏在一起了又去繼續(xù)糾纏?！?/br>
    “你跟項彥箏這么親，你們兄弟的關(guān)系這么好，怎么會因為他？”

    “我跟他的關(guān)系根本不好，怎么可能好？你跟我有區(qū)別嗎，我是怎么出生的——”

    啪的一聲，夏玫芝一掌打在游鶴臉上，臉頰羞惱地漲紅。聲音不大，可她精心做好的長指甲劃破了游鶴顴骨上細(xì)嫩的皮膚，泛紅之后滲出血來。

    程越看不到游鶴的臉，但被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怔住。夏玫芝的注意力終于從他身上移開，試探著去摸游鶴的臉，被對方別開臉躲了過去。

    他的火發(fā)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夏玫芝走了，游鶴很久才堆出笑來，訕訕跟他道歉。

    程越不想說話，可是看到游鶴落寞的樣子又狠不下心來。他的眼神沒有起伏，好像終于說出了該說的話，已經(jīng)精疲力盡。

    醫(yī)藥箱還放在以前的地方，游鶴幫他上過藥。自己的傷口從來都馬虎處理，所以腿上才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但是游鶴的傷在臉上，那張臉蛋剔透漂亮，留下多小的瑕疵都會可惜。程越不太熟練地幫他涂了碘酒，游鶴突然抓住他，程越的手隨之抖了一下，差點又在他臉上涂上一道。

    “我確實是因為項彥箏才接近你的，但是是真的喜歡上你才會跟他爭的?！?/br>
    程越收起東西，“說這些干什么。”

    “我經(jīng)常會一遍遍告訴自己，對不起他的人又不是我，可有時候還是會很難面對他。如果沒有我，游重也許不會下定決心跟我媽結(jié)婚，所有的錯都跟我無關(guān)?！?/br>
    游鶴的眼睛紅了，“我沒有想跟他搶，我不是壞人，是我真的很喜歡你。”

    對方認(rèn)真又鄭重的樣子實在難得，溫馴得招人心疼。程越?jīng)]忍住朝他張開雙臂，游鶴便鉆進他懷里靠在肩頭，怎么都不放開了，絮絮叨叨跟他說些一直以來不好意思說出的話。

    他從程越說項彥箏人不錯的時候心里就不舒服，吃項彥箏的醋還要裝大度，程越生日的時候有多生氣。

    現(xiàn)在談起那些曾經(jīng)讓程越痛心難受的事，竟然也沒有多少感覺了，站在游鶴的角度，更像是小孩子間的鬧劇。喜歡卻不承認(rèn)，在意卻偏要轉(zhuǎn)移注意，本以為閱歷豐富的游鶴，其實只會以這種方式表達愛。

    程越難得不抗拒，游鶴抱著抱著就心猿意馬，一點點試探著吻程越的耳朵，露出小半的舌尖蹭過他的耳骨，又很快裝作什么都沒做。

    “程越，你就答應(yīng)和我們倆個在一起吧。如果你覺得選擇太累，就不用選?！闭f到這里，游鶴的還是笑容還是頓了一下，偷偷看他，“我跟項彥箏商量過，無論你要偏袒哪個都無條件接受?！?/br>
    程越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們兩個我都不想選?！?/br>
    游鶴收緊手臂抱緊他，“這可不行，就算我能由著你，項彥箏能同意嗎？”

    “項彥箏...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昨天給了東西他就走了?！庇晰Q聞言，裝作大度地抬起頭，“你要是想，我現(xiàn)在打電話叫他過來陪你?！?/br>
    程越心里擔(dān)心，卻又覺得游鶴自然而然的態(tài)度荒唐，“不用，我的東西呢？”

    “在項彥箏的房間...他都給你收拾好了?！?/br>
    游鶴跟著程越起身，扒在門邊繼續(xù)說，“剛才你說你更喜歡我...是為了氣我媽，還是真的啊。”

    程越直接啪地關(guān)上了門。

    行李箱就放在門邊，但是衣服已經(jīng)搬空了，只剩下一包旅行用裝的洗護用品和一些雜物證件。打開衣柜，程越的衣服和項彥箏留在這里的放在一起，項彥箏又按照他的喜好幫程越買了不少東西，不看大小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的，還有圍巾、毛線帽和手套，都是項彥箏喜歡的深色系。

    這本該是他們一塊旅行用的行李箱。項彥箏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程越除了自己，什么也不用帶，什么也不用cao心。

    程越躺在項彥箏的床上，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周身沒有對方的氣息，卻有“他在項彥箏的房間里”的潛在暗示，迷迷糊糊睡著了。他有太多天沒睡好安穩(wěn)覺，正酣睡著，突然被游鶴推醒，對方語無倫次地拉著他，“我哥、我哥他騎著機車，出事了...”

    程越的困乏瞬間消失。

    醫(yī)院里車位緊，游鶴還排在車隊里堵著，程越就下了車往住院大樓跑。昨天后半夜雪開始融化，今天早上已經(jīng)消了大半，踩在雪水匯流的地方總會打滑。走路都需要注意，更別提是兩個輪子的車。

    好好的車不開，干嘛還要騎機車？

    項彥箏不但壞，而且傻。他是腦子壞掉了才覺得他可靠、溫柔又讓人心安。

    犯了錯也理直氣壯，不第一時間道歉安慰他，反倒跟他爭對錯，然后躲起來避而不見。

    本來程越幾次想騎他的車，都被項彥箏以天氣冷為由拒絕了，怕他著涼。

    程越在電梯旁幾次抬頭看著電梯變化的數(shù)字，直到它停在一樓，護士推著病床出來，病人頭頂包著紗布，右手還掛著點滴。

    程越想起項彥箏的話，他不想死在睡夢里。電梯上升，程越無助地抹去額角的汗，眼睛里浮起一層淡淡的水霧，搖搖頭收回他所有的話。

    他做的一點都不過分啊。不過是推開項彥箏幾次，咬了他一口，甚至沒有說要跟他分手。只要對方愿意哄他，愿意示弱，他的心已經(jīng)交付出去了，怎么可能輕易收回來？

    程越咬牙憋住眼淚，電梯門剛開就跑出去，差點撞到走廊的醫(yī)生。

    他找到對應(yīng)的病房，在門口看到病床上高高架起的腿，整個人都腳下不穩(wěn)，好像下一步就要踩空。加快腳步走進去，程越的心跟著一點點放下了，因為走進病房他才得以看清，這條腿，準(zhǔn)確得說是這具身子的主人并不是項彥箏，而是一個雙目輕闔的中年男人。

    程越驟然呼出一口氣，再一轉(zhuǎn)頭，看到項彥箏從靠墻的座位上起身。對方只穿一件寬松的衛(wèi)衣，外套披在后背，毫發(fā)無損地筆直站著，眼神還有些訝異。

    “你！”

    程越后知后覺明白了什么，眉頭蹙起，上下不?？粗棌┕~，“你沒事？”

    項彥箏見程越的眼圈發(fā)紅，臉色難看到極點，正要開口解釋，對方已經(jīng)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緊緊抱住他。

    程越差點就哭出來了，手上的力道更重，忍下拳打腳踢的沖動，只是埋在他頸側(cè)死死抱著他，反復(fù)確認(rèn)著手中的溫度。

    “嘶?！?/br>
    項彥箏的臉色發(fā)白，忍不住說，“胳膊...”程越這才連忙松開他，怔了片刻，拉開他的外套探頭道，“哪里？”

    從大臂下側(cè)到手肘包裹著一層紗布，邊緣還有些未清理干凈的血跡。

    “沒事，就是點擦傷。”

    程越眼眶里的眼淚支撐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來，他再次仔細(xì)掃視過項彥箏的身子確定沒事，這才如釋重負(fù)。

    項彥箏挑起他的下巴，順著流到嘴邊的淚痕吻過去，頂開程越顫抖的嘴唇，把他的舌頭牢牢吸住。程越這次摟住了他的后背，鼻子堵著，被他親得氧氣不足滿臉通紅，吃力囁嚅，“活該，你也知道疼？”

    “當(dāng)然知道了?？吹侥銚?dān)心我，我的心更疼?！?/br>
    “誰擔(dān)心你了！”程越砸在項彥箏前胸，突然被對方捂住嘴巴。

    “抱歉，吵到你了。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br>
    “好的，真的謝謝你了，小伙子?！?/br>
    身后傳來聲音，程越一動不動地睜圓眼睛，安安靜靜地聽從項彥箏指示，然后跟他走了出去。

    原來是有人急匆匆闖了紅燈，項彥箏才在轉(zhuǎn)彎時撞了人。那人急著去醫(yī)院看望母親才出了事，見他家境清寒人也可憐，項彥箏還幫他墊付了多半醫(yī)藥費。

    “你在醫(yī)院，看望項爺爺？”

    “是啊，不然呢?！?/br>
    走廊里有風(fēng)，項彥箏拉緊了衣服，“你以為我出事了？飆車？”

    程越臉上的淚痕還沒干，不太情愿地別過頭去。

    項彥箏側(cè)過頭，“對不起?！?/br>
    “你有什么對不起？”

    仿佛被戳中了怒點，程越回過頭，瞪著對方坦率到透明的眼睛又松懈了大半，“你總是這樣，一貫正確不退不讓的樣子，真的會覺得對不起？你不需要道歉，是我想多了，不夠了解你，覺得你會做出多么不冷靜的事...”

    項彥箏扣住程越的手，腦袋停靠在他肩頭，是他平常很少作出的撒嬌動作。

    “真的對不起，我以為是你不想見我，也不想把我介紹給你的家里人。”

    除了肩膀，程越的心里同樣一沉，沒有做過的事他當(dāng)然要反駁?；剡^頭，項彥箏卻在他耳邊繼續(xù)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這種，需要確認(rèn)你愛我才敢求你原諒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