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只愿君心似我心(上)
陸景近來一有閑暇,便搗鼓番國進貢來的幾株異植,移栽至宮中的園子里,竟也長勢喜人。 自他登基已過了三年。不知該說他是確有治國之能還是該說他實在運氣太好,先皇在位時還蠢蠢欲動的異族陷入內亂不可開交,短時間內都無法掀出風浪。而動蕩朝局在他踐阼之前就已經被裴渡以雷霆手段肅清過一次,雖無法息絕涌動暗流,但從表面看來,也算得上風平浪靜。 大事不發(fā),小事也輪不到他來cao心,因此,倒被他時時得了空,來弄些小玩意。 雖說有張閣老看不過去,不留情面當面斥責,此非為君者所為之事,但陸景早就熟練了應對之策,先發(fā)制人,表情嚴肅,張口就是圣賢之言、治國之理,一來二去,張閣老也被繞暈,并朝堂中的眾人一齊開始思索,陛下的一番話究竟蘊含了多少機鋒。 只有裴渡看出來了,幾乎要憋不住笑,半是調笑半是警告地看了眼陸景,陸景也沖他眨眨眼,趁著別人皺眉思索時,和自己的丞相眉目傳情。 無論來多少次,都覺得很刺激。 不過他也確實沒什么志向,無意開疆擴土,也無意試行新政,能閑散為何不閑散? 隨處閑逛,看著園子里爭奇斗艷的奇花異草、畫棟雕梁,他心情很好。 如果沒有不小心看到裴渡和一女子交談的話,他的心情會更好。 他第一反應是躲了起來。正準備出去正大光明地現身,嚇他們一嚇,思來想去還是作罷,只悄悄探出一個頭,看看他們在玩什么花樣。 那女子好像是司衣局的女官,年初述職時見過一面,有些印象。裴渡找她做什么? 兩人轉過身來,裴渡露出側臉,笑意盈盈。 如若目光能化為實質,他們已經被陸景的目光給刺穿了。 可惜不能,所以陸景只是幽幽地散發(fā)著怨氣。 我為你遣散后宮、不留一人,你居然還背著我拈花惹草。他背過身去,唉聲嘆氣。 “你在此處做什么?”裴渡的聲音響起。 好了,還被反抓了個正著。 裴渡覺得好笑,只見陸景蜷在一假山后,瞪著眼睛,滿臉別扭地看著他。 “那你又在此處做什么?”陸景說出口的話挺沖,表情卻出賣了他。 稍一思索,裴渡就明白了來龍去脈。但他卻并未急著解釋,只覺得有趣,有心再逗他一逗。 裴渡略一頷首:“你來此地做什么,我就來此地做什么?!?/br> 陸景滿臉怨懟:“裴大人想來是無瑣事纏身,竟有如此閑情逸致在此處閑逛,不如去幫我看看戶部給事中陳士平新奏之事如何?” 這陳世平是三年前新登科的,為官也算正直,可只有一點,言及此事必引其他,動輒洋洋灑灑數萬言,上奏一次就能寫出一本書,讓人哭笑不得。 裴渡開始覺得事情不妙了。可他有心要給陸景制造一個驚喜,更不可在此時透底。他有苦難言,只好寸步不離地跟著陸景。 “累了吧,我給你捏捏肩?!迸岫墒忠笄?,手上溫柔,笑得也溫柔。 陸景卻被這反常嚇得抖了一抖。他其實早就氣消了,實際上一開始也沒多生氣。他見好就收,拉住裴渡的手。 裴渡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果然陸景的脾性,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稍微哄一哄就好。 陸景少年心性,多年未變,沒什么事能在他心中留下芥蒂。 這個小插曲也確實沒過多久便被陸景拋在了腦后。 因此當他看到有一人鳳袍霞帔,頭頂紅蓋,端正地坐在他床上時,第一反應便是關上了門。 難不成又有人給他亂塞美人了?說起這事,可是怎么止也止不住,居然還有送男人給他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然而經他多番拒絕之后已是消停了不少。 可這次竟然還這么大膽?直接進了他的內殿。不行,這可沒那么簡單,必須要好好查清,不然豈不是要出大亂子了? 剛往外走了一步,他就止住了腳步。 不對,雖方才只匆匆瞟了一眼,那人只留得一個模糊印象,但尋常女子較之應要更纖弱一分才是??瓷硇螝赓|,怎么有點像裴渡? 他倒吸一口氣,在門外躊躇許久,還是小心翼翼地再次推開了門。 那人竟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 這下陸景確定了,看肩寬腰線,此人確是裴渡不錯。 他緊張地咬了咬嘴唇,走了過去。 裴渡卻好似一尊塑像,動也不動,讓他更添了幾分緊張與不安。 兩個人僵持許久,陸景的腦子里一團亂麻,好不容易才分出點理智來思索。他的目光向一旁游移,只見桌上擺著一根精巧的玉質小棍。好像……他應該用這個先把蓋頭掀開? 已快入夜,燭光投下一點參差不齊的光影,映在裴渡的身影上,竟讓人品出一點溫柔嫻靜來。 陸景內心慌張至極,干脆閉上眼睛,一把挑開。 過了幾息,還未見有什么動靜,他才試探著睜開眼。 正好對上了裴渡春水盈盈、柔情蜜意的雙眼,驚得他手一抖,挑蓋頭的玉棍掉在床褥上,發(fā)出輕微的悶響。 裴渡竟然還上了妝,雖然只是淺淡地修飾了一下,乍一看已是是大不相同。他原本長相清俊也不顯女氣,不知何來妙手修飾了下眉毛,雕得又細又彎,只此一著,氣質已大不相同,更加上面白透粉,嘴唇一點艷紅胭脂,挽起頭發(fā),任誰來看也不會認出他本是男子。 此時他一雙秋水剪瞳脈脈地看著陸景,還帶著一點羞怯、一絲春情。 陸景早知道裴渡長得好看,此刻也震驚了。明明還是一張臉,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舉手投足竟似大家閨秀一般,足以以假亂真。 若不是對裴渡的本性了如指掌,他都要被騙過去了。 可裴渡有心做戲到底,低下頭看著并在一起的雙腿,時不時又抬眼望他一下,好一派含羞帶怯的光景。 陸景深深吐息幾次,走近了他。 “你……你做什么?”還不能摸準裴渡的意思,他只好先問話。 “奴今夜要嫁與景郎。”裴渡的聲音比往常提亮幾分,更添了幾分酥麻纏綿,聽得陸景又抖了一抖。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慌亂中只胡亂答道:“嗯?嗯……” “景郎不問問奴叫什么名字嗎?”裴渡一把拉過他,用了十足的力,兩個人一下就倒在床上。 “你……你叫什么名字?”陸景被他的眼神迷亂了心神,暈頭轉向地跟著他的指示發(fā)問。 “奴……奴叫如星,景郎可要記好,不可再忘了?!币粋€含嗔帶怨的眼神掃過來,陸景更加不清醒了。 “好,如星……”他低頭埋在裴渡肩窩,嗅得他身上熟悉冷香,才逐漸冷靜下來幾分。 拾回了一點理智,他抬起頭半撐起身體,正好把裴渡鎖在身下:“那你怎么悄悄地就跑過來了,怎么不等我八抬大轎、十里紅妝來風光迎娶你?” 裴渡微微蹙眉,眼神里帶上了一點哀怨與凄側:“好不容易覓得如意郎君,可郎君家中已有妻室,如星要嫁過來,只能屈身為小妾,自然不可過分張揚?!?/br> 眼睛靈巧一動,立馬又帶著一點笑意:“可今日得見景郎,可真是個漂亮的小公子,如星內心歡喜,便是嫁與景郎作妾,也是心滿意足了?!?/br> 陸景被他渾然天成的表演驚得說不出話,更有一個荒唐的念頭冒出來——你說的妻室,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轉念一想,自己從開始到如今都是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半點尊嚴也無,豈能讓他繼續(xù)得逞! “我的妻子性悍善妒,脾性古怪,是要小心一點為好,可不能讓他欺負了你去?!标懢拔⑽㈩h首。 不料便是這樣一番話也未能撼動裴渡,陸景只覺一雙手環(huán)上自己腰際,摟得緊緊的。 “只愿君心似我心,何懼河東獅吼氣。”裴渡帶上一點狡黠的笑意,“景郎可要向著如星才是?!?/br> 陸景徹底服氣了,決定遂了他的意,陪他演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