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魔教教主x正道弟子 1交換世界
組長辦公桌上攤著一份報紙,南國邊境的一場禍?zhǔn)抡紦?jù)了一小個版面,有限的面積里列滿了犧牲者曾經(jīng)的光輝成就,還有一張端正的證件照,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如同其他每場意外或人禍,令人唏噓惋惜,然后在多數(shù)人腦海里留不下一絲記憶。 我掠過的目光停滯下來,捏著白瓷茶杯的手緊了緊,這個人或許并不該死在這場禍?zhǔn)吕?,曾?jīng)與我的偶遇加劇了他的不幸。 聽著像被害妄想癥:我被這個世界排斥著,是的,這個世界,它想置我于死地。 可惜我命太硬,人生意外無數(shù)次,廣告牌砸頭、粉塵爆炸都沒能把我如何,它最多只能弄死我身邊的人,如今它越發(fā)猖狂了,但凡有丁點可能改善我際遇的人都倒了大霉。 目光挪開,我握著茶杯坐回角落的工位,任期十年早該報廢的顯示器照亮我面無表情的臉,這張臉充滿了欺騙性,哪怕只是微微抿唇都像是在柔軟地笑。 眼角余光收進窗前那群在高談闊論些毫無價值話題的人模狗樣的同事,但凡能聞到點利益的味道,他們就會像豺狗一樣沖過去瓜分殆盡。竭澤而漁、殺雞取卵、背棄條約、反咬一口,毫無信譽可言,而他們自己也互相撕咬,名聲壞得一塌糊涂,盡管如此,仍然有一波又一波無知的家伙被他們坑得傾家蕩產(chǎn),受害者卻因找不到合適渠道或需投入的巨大代價而放棄訴訟。 這個辦公室就是罪惡的泥沼。 掃地阿姨拿著工具走進門,她是個和藹的人,同時她的丈夫多個器官衰竭重病將死,像是水蛭一樣吸著身邊親近人的錢財和精力。本來那個私人醫(yī)院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書了,就在我入職那一年,他奇跡般地挺了過來,又在生死線掙扎了五年,每一天都用錢續(xù)命。 為了驗證這個世界對我的惡意,我私下花錢委托負責(zé)這個患者的醫(yī)生做了檢查與比對,果然,她丈夫需要置換的器官與我可配型。這事我不會讓他們知道,我又不是活膩了,重負之下,安存臉面與人性?怕是她知道了當(dāng)場就會下跪哀求,誰知道處在絕境的人看到一絲希望會有多瘋狂,再給我制造幾場意外? 身周的一切生存空間都被擠壓,連同周圍人的人性。 這個辦公室的人很壞,就是因此我才沒有如之前一樣頻繁換住處換工作,身邊知曉的邪惡源頭總比不知何時突發(fā)的諸多意外好對付。自從生存環(huán)境惡劣了,這個世界坑我的次數(shù)明顯下降。 呵,賊老天,知道你看不慣我,但我就要正正常常地活著惡心你。 在公司度過毫無價值的一天后,我拎著酒瓶再次來到那座大橋,身后疾馳的車輛組成川流的燈帶。雖然這個世界對我喪心病狂,但它只想弄死我,搞死這么多人它是不愿意的,發(fā)現(xiàn)這點后我就總往人堆里鉆。 四年前,在這個行業(yè)還不熟悉套路的我,被客戶刁難喝酒喝得幾乎醉死,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這座橋上,癱在這座橋上沒有走路的力氣,就遇見了他。 上個月他知道了我在公司的處境,邀請我跳槽到他父親的公司,沒想到,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人沒了,可真夠狠的。 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酒,我吐出一口氣,將剩下的酒倒入江水祭奠。 橋底下鉆出來一艘游船,甲板上賞景的情侶們被飄搖的酒水澆了一身,驚叫大罵不止。 哧,連這都不讓。我轉(zhuǎn)身靠著扶欄笑起來,笑了好一陣,眼里沒生出一分笑意,輕聲道:“傻逼老天,好玩嗎?” 天空一聲驚雷,像在震怒。 這回我是真笑了,“就這點能耐?!?/br> 雷聲更大了,本就烏黑的天聚攏許多云翳。 真要下雨? 掏出手機來要關(guān)機,忽覺思感發(fā)浮,一種冥冥中必然發(fā)生什么的預(yù)感讓我做出了不一樣的舉動:我群發(fā)了通訊錄一則消息,然后格式化手機。 這條信息對于那些豺狗無關(guān)緊要,對于極少數(shù)還沒被我克死的人卻能改變命運。 是生是死就看今天了。 我又笑起來,聲帶震動逐漸增大,卻越來越趨近無聲。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如此放縱,如同瘋癲,我知道它在監(jiān)視著我,只有我獨身的時候,這惡意才毫不掩飾的強烈。 來往車輛不時的喇叭聲突然一聲聲響起連成一片,那是車主突然感到被惡意籠罩的心慌。 說實話,活著很累,我也并不怕死,但我不會讓任何坑我的東西好過。 聚集的烏云盤旋卷曲形成龍吸水的前兆,中心之下即是大橋。 看起來是個大招,不過我向來命硬,有什么招,盡管放馬過來。 眼前慢慢分離出另一個重影。常年浸yin酒場,我的酒量我自己清楚,半瓶白酒還不會有什么影響。 喲,這還是魔攻? 「溫之筠」耳邊有聲音,是我的嗓音,但不是我說的。 “你,就是這個世界的意識?”我笑了笑,眼簾半睜,目光無焦,落在半空,揚了揚眉。 「不,我是你?!?/br> 我?我活了這么久,可半點沒察覺自己還有什么第二人格,玩這種把戲?qū)嵲跓o聊,“既然你是我,應(yīng)該知道我不喜歡玩些虛的,有什么直說?!?/br> 「溫之筠,你不屬于這個世界?!箤Ψ嚼^續(xù)磨蹭,不把話說完。 我最煩這種套路,雖然這種套路是我常用的。他這個開頭一出口,我就知道他要從我身上得什么便宜。 我最知道怎么打破這種套路,“這個世界確實待我不佳,不過我生于此長于此,從來沒想過要離開。倒是你,一上來就說我不屬于這個世界,你又怎么知道的,憑什么要我離開?” 對方?jīng)]有沉默,倒是呵呵笑起來,用我最常用那種笑法,這是在思考謀劃,如果我們面對面,必然是相看兩厭。 「你沒有十歲前的記憶,也沒有人能證明你生在這個世界。你就不想知道你原來世界的身份和地位嗎?」 這家伙繞過了我的問題,直接利誘。 “不是權(quán)傾天下萬萬人之上可打動不了我?!彼餍哉f個大的,看他怎么吹。 「魔教教主,這么說你可以理解吧?」 “我還以為是十八層地獄的閻王呢?!彪S口嘲諷兩句,“怎么?幾大教派圍攻上山了?” 「還沒,不過也快了,家常便飯。」 “看來出了大問題。你的身體不行了?”我直攻核心。 「暫時死不了,三十年還撐得?!?/br> 句句都是能讓我放心的回答,這才古怪。 “你要換?這里有什么好的?這個身份也一無是處?!?/br> 「這里有我想要的人。」 “叫什么名字?” 他笑了一聲,「這與你沒有關(guān)系。換不換?」 嘴夠緊的。 “不換又如何?”我也哼笑一聲,左右急的不是我,“我還能活挺久,我快死的時候再來找我吧?!?/br> 沉默。 「如果我不來,這個世界的他馬上就會死。他死了,我也就不需要換了?!?/br> 他不知道我被這個世界針對,不然必會反駁我,倒不像與這個世界一伙的。我了了了眼皮,“那個世界,他死了?” 沉默。 「是?!?/br> “空口無憑,我怎么信你?”我站直了身體。 「交換之時,你就會得到這具身體的記憶?!拐Z速不變,聲音漸輕,他在克制自己不要表露心情,這習(xí)慣與我一樣。他知道我已經(jīng)選擇了,只差一個憑證。 同理,我的記憶也會被他得到,笑,“好啊?!?/br> 云層卷下來,那種迫不及待我消失的意向是如此明顯,畢竟還沒走,這個世界再給我擺一道弄死我完全是可能的。 仰頭看到云柱內(nèi)模糊人影,思感震顫愈來愈劇烈,視野越來越廣闊,我的靈魂許已部分離體。 我伸手向天,觸到的一瞬間,一種驚悸感流遍身軀,那個世界的種種在我眼前紛雜上演。我思緒一轉(zhuǎn),只一頓就狠手將其拽過來,我則借力去向另一個世界。臂上一股大力傳來,他與我打的一個主意,生怕我反悔,也將我甩向那個世界。 眼前一變。 左陽右陰,中間一則窗框。 窗內(nèi)是個無人包間,窗外商販在叫賣。 手中一只酒瓶,左腿懸在窗外,這坐姿令我沒有心理準(zhǔn)備,下意識收了下腿,腳跟不經(jīng)意磕在墻上,倒把淺口翹頭履給碰掉了。 沒來得及管鞋子,我最關(guān)注的,世界傾落于我的壓力沒有了。仔細感受,確實,那種充滿惡意的被監(jiān)視感覺已找不到。 賺了。 至于那個世界的溫之筠怎么樣,不關(guān)我的事。 我這般生性涼薄,做個魔教教主倒也合適。 “這位前輩……”樓下街道有人揚聲呼喊,聲音熟悉。 我回頭望去。 是他……他正拿著我的鞋子呆看著我。 凝視了一眼,才想起來說話,笑道:“勞煩幫我取下鞋子,多謝。” 沒過多久,他上來了,一進門就踢到了滾落在地的酒瓶,被嚇了一記還要連聲說抱歉。 這里酒瓶滿地,他挑著地方下腳,看起來姿態(tài)亦優(yōu)雅流暢,出身家教應(yīng)不錯,好不容易來到我身邊,遞上鞋子,面色微紅,“抱歉,先前未見著您面目,不知您是位公子,竟錯認(rèn)了?!?/br> 嗯?這我倒沒注意,以為他看出了我功力才叫“前輩”。這時恍然發(fā)現(xiàn)想起自己這身體一頭白發(fā),或許從背后看以為是個九十歲老頭了。 擺了擺手示意無事,我側(cè)轉(zhuǎn)身體面對他,打量一番。這人穿著襯衫長褲的模樣只可說帥氣,這寬袖長袍一上身倒是俊逸脫俗,瞬間拔高了辨識度,“你穿這身,好看?!?/br> 似沒料到我會來這么一句,他愣在那里,臉紅了個透。 我輕笑,“還是這么容易臉紅?!?/br> 他有些疑惑,措辭詢問:“公子先前見過在下?” “見過,只知道你叫亭毅。” “是,在下靈嶼派弟子,姓亭,名毅,字潤琪?!?/br> “亭毅、潤琪,都是好名字?!蔽尹c了點頭。 “公子謬贊了,還不知公子貴姓?” “我名字里有一個‘筠’字。”怕把人嚇跑,我沒有說全。我的溫姓不是什么好姓氏,特別容易被取外號,那個世界叫“瘟神”,這個世界的正道人士為了把“神”字與魔教頭子割離,特叫做“溫魔”。 “可是蕓草的‘蕓’?” 我又是一笑,“你說是就是吧,都是蕓蕓眾生,何必在意姓名?!?/br> 他略略皺眉,“這……也罷。蕓公子,您的鞋履……” “放下吧。” 他依言放下,作了個揖,灑脫磊落,別有風(fēng)流意氣,“在下還有要事,就不打擾蕓公子賞景飲酒了?!?/br> “不打擾?!蔽也嚷涞綐前迳?,伸手握住他作揖的手腕,一把將人拽過來,食指抹過唇間酒液點在他唇上,笑,“陳春樓的酒,嘗嘗?”這場景與大橋上初見那回,近乎重合。 他驚得掙脫我的手倒退兩步,臉又紅透了,眼神慌亂躲閃,“公子你……喝醉了。在下還有要事,先在此作別了?!比缓缶娃D(zhuǎn)身離開了,長袖袍角被空氣滾滾帶動,可見有些急了,背影倉皇。 我背手站在原地,沒有去追。在那個世界沒有能力保護他,只得遠離,也沒能留下他的命。這個世界,他也因我即將遇到危險,我不會給他機會離開我羽翼下的。 “離昧,派人看住他,別讓他被人弄死了?!蔽曳愿赖?。 穿著藍衣黑甲馬尾高束的女子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抱拳躬身,“是!” 三指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青瓷酒瓶,我思忖道:“蕓草?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