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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佳人在線閱讀 - 第二章

第二章

    人太多,饒是護衛(wèi)開道,摩肩接踵的,誰管你是哪家小姐少爺,擠就完事兒了。

    書辰里不太想往烏泱泱的人海里扎,一是熱天味道不好聞,二是太亂,容易被誤傷,他護住白珠,扭了兩下手腕,沒掙脫錢程這個純愛吃rou的蠻牛。

    他打著商量:“要不你看,我在外圍等你?!?/br>
    “來都來了?!?/br>
    錢程硬把書辰里拽到身邊,雙手撐在護衛(wèi)肩上,欸欸欸叫得書辰里耳朵都嗡嗡的:“是不是后面這車里?!?/br>
    書辰里揚起腦袋,循著錢程目光望去。

    走在隊伍偏后方的那輛馬車與其它格格不入,金絲楠木為車身,極致奢華的繡云清竹金邊車頂,就連車檐掛下的風(fēng)鈴都是南海的珍珠貝玉。

    馬腳穩(wěn),車不見搖,風(fēng)鈴明明沒晃,卻是無風(fēng)勝似有風(fēng),叮叮娉娉的翠鳥之音似有若無地飄過耳尖,恍似仙人抱走南音琵琶奏出的清淡幻音。

    若秦沐時當(dāng)真是一頂一的頭牌,車隊里也的確只有這一輛馬車,足配他的身份。

    “陣仗擺得可真足,就是這美人鬼鬼祟祟躲在車里,還真是沒什么看頭?!卞X程瞇眼,“你猜猜里頭的人是故作矜持,還是自覺比不過咱們景榕的鶴倫花魁,索性面也不露了?!?/br>
    壓根沒見過鶴倫花魁的書辰里完全沒法做比較。

    比起看美人,他是真想走了,他的腳被人踩了好幾下,鞋尖定然是滿面灰印,太不好看了。

    墊腳看不見,書辰里果斷放棄:“既然看不見,咱兒不如走了?!?/br>
    “誰說看不見的?!?/br>
    馬車挪行即將至眼前,在錢程話音轉(zhuǎn)的下一秒,心道糟糕的書辰里被一股大力推出人群。

    眼見著要撞車了,他左腳踩右腳,也不知是天賦異稟還是老天眷顧,小少爺慌亂之中,以全身力量控制住身體,來了個腳根都磨到冒火的超長急剎。

    眾聲驚噓之中,眾目睽睽之下,景榕城郡守之子書少爺為看美人,摔了個華麗麗的大馬趴。

    事發(fā)突然,車畔侍奉的抓髻少女被嚇到,猴兒樣的一蹦三尺高,驚魂未定,定眼一看是個紅衣浪蕩男兒,她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你這人,光天化日居然訛人!”

    丟臉丟到游鳳河里去了,書少爺羞愧至極,一時都不愿起來了,這樣旁人也瞧不見他的臉:“你別管我,我也不要你錢,你就走吧,別管我了。”

    “什么管不管你的,你攔著,叫我們?nèi)绾芜^?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女孩子講話語速飛快,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砸。

    “我真...不是故意的?!睍嚼镆痪o張,就容易結(jié)巴,他又太難過了,吃了一嘴的灰把自己難受死了,他不想動了,甚至想一輩子干脆就趴在道中間算了。

    少女估計是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潑皮,指著書辰里的腦袋正要發(fā)作,一聲短促溫和的“阿凌”打斷了少女的話,也惹得書辰里不由自主抬頭看。

    此刻,有風(fēng)徐徐。

    紗簾驀地掀開一角,一瞬似被日頭牽引至無限長,聲潮、人海、吹過頭頂?shù)娘L(fēng)與照在眼睫上的日,就虛幻得仿若假象,呼吸聲很輕,像是岸邊極速褪去的白浪,剎那,萬籟俱寂,只有一雙恰如點漆的眸子,歪歪扭扭墜落心土,一瞬息,頃刻參天。

    書辰里極為緩慢地眨眨眼,風(fēng)過簾蓋,他什么也看不見了。

    名叫“阿凌”的少女行至窗畔,帳內(nèi)人輕言與她說了幾句,少女不情不愿的“嗷”了聲,蹦到書辰里的面前,蹲下身,剛抬手,書辰里下意識抱住腦袋。

    “看你這熊樣,我又不揍你,你抱個什么腦袋?”

    阿凌托著書辰里手臂,別看她瘦小,力量出乎意料的大,書辰里被她強行拽起來。

    “我家公子說了,公子摔倒實屬無意,是阿凌冒犯公子了。阿凌錯了就該認,公子要打我要罵我都行,或者我來付公子的醫(yī)費?!?/br>
    語速又是迅速的,捂著臉的書辰里聽了個大概,連連擺手:“多謝姑娘,多謝公子,是我自己不小心...”

    說著聲兒愈發(fā)小,最后書辰里臊得閉上了嘴。

    他偷偷瞄了眼車窗,一側(cè)首,見阿凌笑盈盈看著自己,偷看被抓包,臉皮薄的書公子徹底不想見人了,他摸摸鼻尖,僵硬地驅(qū)使四肢讓到道旁。

    鬧劇過后,馬車緩緩前行,直到聽不見聲兒了,書辰里盯著沾滿灰的腳尖,始終沒有抬頭。

    車隊走完,圍觀路人也漸漸走空,錢程看書辰里依舊站在原地,比被先生罰站時還筆直,不由叫他:“人都走完了?!?/br>
    他吹了截流氓兮兮的口哨,這會兒倒是想起了兄友弟恭,表示關(guān)懷:“聾子一樣叫你也不答,是摔傻了聽不見了不成?”

    一掌拍過來,很重,拍疼了書辰里,也拍回了他的魂。

    瞧見錢程可憎的嘴臉,書辰里火氣蹭蹭上頭,質(zhì)問人的嗓門倒是大:“你方才為何推我?!”

    “你不是說看不見嗎?不推你,你怎么能近距離看那安寒佳人?”

    沒想到錢程理直氣壯,一下堵得書辰里還恍惚是自己錯了。

    清楚自己戰(zhàn)斗力的書小少爺捏緊拳,有氣愣是沒處撒:“誰要看他啊。”

    “不要看,誰方才都呆得直流口水?!?/br>
    流口水???

    書辰里半信半疑去摸嘴角。

    是干的,鬼樣的錢程又在騙他!

    “你!”

    書辰里咬牙,手指戳到錢程鼻子底下,半晌憋出來句,“未免太過分了!”

    不痛不癢的話,對錢程來說跟撒撒水一樣,無所謂也無需在乎。

    他臉皮厚,一張嘴巧言善變的,真要懟起來,世上除了他爹,誰也講不過他。

    兩人一塊往回走,錢程好奇心爆棚:“你方才瞧見秦沐時了沒?”

    “...”書辰里還在氣頭上,自是不會搭理錢程。

    “瞧見沒啊,你剛才還能罵人呢,現(xiàn)在咋又變成啞巴了?”

    錢程不依不饒,書辰里敢肯定,他若是只字不提,錢程能追在他屁股后頭問上一個月。

    正欲開口,眼前莫名浮現(xiàn)那一雙清冷的眼睛,心一下就靜了,話到嘴邊,書辰里忽地改口道:“…沒看見?!?/br>
    “沒看見?”

    錢程大失所望,不甘心的狂扇扇子,“白瞎,沒瞧見你也不趕緊說,半晌憋不出個屁來。”

    “...”屁你個頭,書辰里捂住耳朵,全世界就你最吵,你怎么不干脆找個繡娘給你這張嘴繡上,上下嘴唇剛好繡兩鴛鴦,一輩子纏纏綿綿別分離。

    …

    兩人先回的書府,好巧不巧,就在一條街外,碰上書府采買回來的牛管家。

    牛管家是書辰里母親的心腹,被他瞧見自己跟錢程鬼混,指不定要多嘴多舌。

    抱有僥幸,書辰里下了馬車拔腿直奔偏門,一推門,早該侯著接應(yīng)的阿旦不在,書辰里就知曉天塌了,人要完蛋了。

    放好東西,房內(nèi)轉(zhuǎn)上個三百圈,天色將晚,卑微的書小少爺肚子咕嚕嚕開始叫,探頭巴巴往院外望,始終不見有人來喚他用飯。

    有討厭的老年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母親不怒也要怒,書辰里心慌慌,里頭裝了只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老兔在四下蹦跶。

    古人言,女子如老虎,惹誰都不要惹正在氣頭上的女子,不然如何死的到了地下都道不明。

    上次光沒背出書,自己便受了十戒尺的罰,掌心腫了兩天才消,這會兒他若是再去母親面前嬉皮笑臉的晃,不要命的撩老虎胡須,那可不是十戒尺就說的清的事了。

    書辰里揉揉腹部,想著如何裝可憐求得母親原諒,一想,天徹底黑了下來。

    等了好一會兒,餓得就差啃紙的小少爺豁出去了,不等了,哪料一出房門,阿旦宛若天神降世。

    “天神”頭回做賊,虛得很,衣袖掩著東西,表情都是僵的:“少爺,進屋去?!?/br>
    書辰里趕緊退回房間,阿旦同手同腳,緊追其后,進來還謹慎地插好房門。

    聞到菜香,書辰里嘩嘩淌口水。

    掏出懷里的腌菜和饅頭,阿旦為難道:“少爺,就這些...還是從廚房里偷來的?!?/br>
    “快給我,快給我!”

    餓到頭頂,哪有嫌棄的份,就是要他去啃石頭,那也是香的。

    兩饅頭加一碗茶,囫圇咽下的書小少爺撐得直打嗝。

    “那姓牛的如何同母親說的?”

    “這...少爺,我也不清楚。”

    阿旦小腦瓜里裝不下很多東西,只記得夫人的大黑臉,他那時怕得頭也不敢抬,懵懵的,自己胡亂言語些什么,其實也記不大真切了,“夫人問了我好些問題,大多是學(xué)業(yè)上的,我就夸少爺你可用功了,日日溫書,挑燈夜讀,不到丑時必不歇息,做下人的那是勸也勸不住?!?/br>
    與“用功”八竿子打不著的書少爺嘴角抽搐:“你當(dāng)真是這么說的?”

    阿旦點點頭,一副求表揚的樣子:“夫人聽了我的話,臉色緩和了不少,她還說少爺辛苦,晚上要來看看呢。”

    晚上來看 ,來看我呼呼大睡的英姿嗎?

    “你...唉!”

    一聽母親要來檢查,書小少爺焦躁地在房內(nèi)轉(zhuǎn)圈圈,最后他抓抓頭發(fā),崩潰喊道:“你怎不索性說我辰時都不睡!”

    “辰時?”阿旦愣了一下,呆呆憨笑,“辰時天都大亮了…”

    “你還笑得出來?!丑時難道不晚嗎?”書辰里一個箭步上前,掐住阿旦rou乎乎的臉,“我罵你你都聽不出來?!?/br>
    “...”阿旦委屈,但阿旦不敢說。

    ...

    阿旦年紀小,熬不住夜,他杵在書辰里身側(cè),站累了,就撐著腦袋靠在他坐著的椅背上,偷摸著小雞啄米。

    可憐書小少爺本是不困的,硬生生連連打哈的阿旦感染了。

    聽他打盹的聲調(diào)吹著曲兒樣的帶著個小長尾巴,書辰里忍了又忍,強撐著精神推阿旦:“你要實在乏困,先去歇息。”

    阿旦揉揉眼睛,眼皮都打不開了,討好的話說起來還是很順嘴:“阿旦不困,阿旦沒要睡,阿旦要陪著少爺學(xué)到天亮?!?/br>
    他站站直,沒一會兒,就跟才冒頭的小禾苗碰上熱日頭似的往下焉,就這狀態(tài),別說天亮了,一刻鐘都熬不到。

    “行了,我也沒說我要到天亮,你先去睡,郎中說過,夜間少眠,人是會長不高的?! 睍嚼锶嗳嗉绨?,他的毛筆一直抓在手里,模樣做得很足,寫是真沒寫兩個字。

    好說歹說哄走阿旦,屋內(nèi)只剩書小少爺一人。

    燭火靜謐,窗外蟲鳴窸窣,書辰里摸出櫥里木匣,打開才想起自己忘記買蜜餞糕點了。

    沾上些匣底糖霜放唇里抿一抿,甜滋滋的味道漫開在舌尖,書辰里舔了又舔,指尖舔得濕漉漉,再嘗不到甜味,才戀戀不舍地合上木匣。

    沒有人作陪,時辰過得格外慢,他想,母親怎的還不來,怕不是睡著了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亦或是阿旦這家伙謊報軍情,母親壓根沒有來看的打算。

    書辰里微微嘆氣,揮毫落紙,一通亂練,發(fā)泄完后忽而手腕一頓,驚著倒抽口氣。

    濃墨落在宣紙上,啪地正中“沐”字,他回神,再想撲手搶救,自是無可奈何了。

    秦沐時、秦沐時...

    墨色暈染,在滿滿一面“秦沐時”之間乍眼非凡,像極了少年郎無處藏匿的悸動。

    為何會想到他...

    書辰里煩煩揉亂宣紙,托腮盯著遠處那燃了半截的紅燭,不禁又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