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徹底醒來已經(jīng)是一天后了。

    期間我又出門了一次，這次帶回來了更多傷員可能需要的東西。等我到家打開門的時候，正好撞見地毯上的可憐小鬼掙扎著起來卻身形不穩(wěn)翻滾到地上。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直到對方痛嘶出聲才趕忙扔了東西上前扶起他。

    “謝……”他抬頭看見我的臉后，原本的“謝”字變成了滑出嘴的高音：“啊——！”

    我覺得可能是此刻窗外透進來的紅光映襯出我的大概模樣。為了讓他冷靜下來我只好放開他，選擇走過去貼心地拉好窗簾，順帶再次請走我那位聽到動靜就想聽八卦的長脖子鄰居。

    可黑暗中這個小鬼的粗喘聲一下比一下劇烈，讓我懷疑下一秒他的肺就要順著喉嚨噴出來。我嘗試著接近他，他也不住地蹬腿后退。

    我停住，第一次感到有點頭疼。

    為什么，都已經(jīng)盡量讓他看不見我了，他為什么還在害怕？

    “你……”我撓撓頭，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你堅強些?！?/br>
    他直接哭了。

    ……

    mama，社交真的太難了，您當時為什么不把我一起帶走？要是早點死了也不用面臨今天這種局面。

    我索性去收拾帶回來的物資，任他在那里哭，想著也許過一會就好了。

    隨著黑暗中悉悉索索的聲響，小倒霉鬼的哭聲越來越弱，最后只剩下偶爾抽鼻子的聲音。良久，他似乎也發(fā)現(xiàn)我對他沒有惡意，終于開口說了見面至今第一句話：“你是誰？”

    他的聲音細細弱弱。變聲期前的男孩聲音總是清澈的，他聲音的尤甚，聽起來簡直是晨曦森林里第一聲鳥鳴，即使微微沙啞也無損那透亮的音質(zhì)。

    因為太久沒有人問我名字，我花了好久才從蒙上迷霧的腦海里把它拽出來：“應(yīng)該是叫……阿納斯塔西奧（Anastasio）吧？嗯……你叫我阿納算了?！?/br>
    “那阿納，是你救了我嗎？”他半是試探半是討好道：“畢竟外面那些……人，都不肯幫我的忙。”

    我把罐頭擺在架子上，覺得他還蠻有冷幽默感的：“你會幫一塊熟牛排的忙嗎？”

    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你別跟我講冷笑話，我這個人笑點很低的?！?/br>
    他看起來被噎得難受，以至于都沒發(fā)現(xiàn)他腳趾尖正在黑暗中瑩瑩發(fā)光。我看著那衣服掩埋下一點微弱至極的白光，一拍腦袋開始在凌亂的臺面上摸找。

    “我找找……在哪里呢……”

    “你在干什么？”沙發(fā)那邊傳來他不安的疑問。

    “昨天還在這里……啊！”火柴摩擦的聲音一閃而過，燭芯猛然上竄搖曳，我舉著蠟燭跑到小孩跟前，高興道：“我找到了！你們都喜歡這個對吧！”

    昏黃的光鋪陳開來，一步步逼退男孩身邊的黑暗。這回他終于沒有大叫出聲，只是抖著嗓音說：“你離我遠點，你離我遠點……”

    我往后退了退，陰影立刻撲上來籠罩住他，讓他安心地吐了口氣。

    “對不起，我以為這東西能讓你開心點?！蔽遗ぶ陆牵褷T臺放遠。

    “不是因為這個……”他低頭，五指深深插入垂落的金發(fā)中捂住臉，結(jié)果又“嘶”了一聲。

    我開始翻藥品和繃帶。

    聞聲他疲憊擺手：“能等一下嗎？”

    “啊？”

    屋里逐漸陷入靜默，對面的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我無聊地將藥瓶左右手來回顛倒，藥水發(fā)出嘩啦的波動。

    “你說你想讓我開心？”半晌他開口。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走了：“你有辦法？”

    “當然，其實我獲救了就挺開心的，真的。”他似乎笑了笑，“你站那不累嗎？我們坐著說話吧。”

    “好哦。”我聽話地拉開椅子。

    他雙手相握：“想高興很簡單的，玩游戲就行。你有沒有玩過我問你答？”

    聽名字就知道是末日前的孩子間游戲，我再次費勁回想當初有沒有課后見別人玩過。

    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對面男孩直接說：“這樣，我問你問題，你回答我就行?！?/br>
    我點點頭。

    “那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想要我開心啊？”

    我覺得他問得好奇怪：“你高興就能不害怕，否則你老是亂動會把我處理好的傷口崩開。不好好養(yǎng)傷怎么能熬過去呢？”

    “所以果然是你救的我。”他反應(yīng)很快，“你用熟牛排來形容外面那些東西對我的態(tài)度，又說讓我不要害怕，所以你了解外面那些……東西，也知道我和你們都不一樣。”

    “你們外貌明明很像，可你卻花這么多心思救我，又讓我好好養(yǎng)傷……”他猶豫了一下，抬眼小心翼翼看我：“或許，你不是那些怪物的一員？”

    我感到有些為難，左思右想下只得坦誠道：“我不知道?！?/br>
    “哎，不知道？”

    “其實你老‘怪物’‘怪物’的叫，我也不太高興。大家都很好呀，可你們這種人又好像很恐懼的樣子，我都不知道你們在害怕什么?！蔽衣f，“當然我確實不太喜歡我那些鄰居們，他們既臟又吵，饞得要死還亂吃東西。哦哦我知道了！如果你是嫌棄這些的話，那我就能理解你了?！?/br>
    “……”那種被噎住的表情再次出現(xiàn)在他臉上，囁喏片刻他終于嘆氣：“……對，我就是嫌他們臟。”

    我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趴在椅背上安撫他：“沒關(guān)系，我不會讓他們打擾你的。”

    “……最后一個問題，你剛才說的‘熬過去’是什么意思？”

    “哦這個啊，”我指了指他的腳尖，“因為我覺得，你可能要開始變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