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睜眼?！庇腥私形?，是王遺朱的聲音。

    隔著眼簾，我已能覷見初春的天光。新葉滴翠，鳥雀啼鳴，看來已經(jīng)是早晨了。

    我那大舅子睥睨著我，袒露著緊實(shí)的肌理，抬手將我的注意力強(qiáng)拉到下述言語：

    “待會兒哥哥去拜公婆，你多擔(dān)待，禮我已經(jīng)備好了?！?/br>
    我識相地說：“王兄放心，我父母家人皆是忠厚之人，不會讓哥哥受委屈的?！?/br>
    他這才露出個舒心的笑，放開我下巴說：“那你好好看著?！?/br>
    寬厚的手掌將他拉下來，我們終于處在同一高度，王遺麗碰碰他的唇，下一刻，就見風(fēng)度翩翩的王侍郎低下頭，將哥哥的東西含進(jìn)口中。

    王遺麗道：“三人不比兩人，若想少受點(diǎn)罪，嘴上功夫不能落下?！?/br>
    這話說的，像極了老鴇調(diào)教小倌。

    我心里膩味得很，卻只能默默點(diǎn)頭；誰知王遺朱跟長了天眼似的，淡淡瞥過來，好像早就知道我不樂意。

    我那妻子怪異地笑了笑，將王遺朱按趴在床上，分丘探xue，極盡挑逗，果然昨夜并未盡興，打算擂鼓再戰(zhàn)了。

    縱欲可不是好習(xí)慣。我挪遠(yuǎn)了幾寸，不想被殃及，可是王遺朱不同意；他著實(shí)是個狠人，后門失火，還能穩(wěn)準(zhǔn)狠地拿捏我，于是破玉排山、并指探春，一發(fā)不可收拾。要不怎么說皇上圣明呢，他不做探花郎誰做？

    王遺麗笑話他：“還說我中意他，不知是誰，一晚上就摸清人家麻xue，想來食髓知味得很。”

    王遺朱道：“干我什么事，這家伙像八百年沒行過房似的，一碰就軟。”

    雖這么說，到底不可避免地紅了臉，眉心的文痣越發(fā)矚目。

    要我說，這小痣就不該存在。若非它從中作梗，張春和大人就不會捉錯女婿，同僚就不會排錯座位；我也就不會看到他、不會偷親他了?？珊捱@廝無知無覺，猶調(diào)轉(zhuǎn)矛頭調(diào)侃我：

    “胃口小，肚量倒是挺大?！?/br>
    他卻不知，這和肚量沒有半分關(guān)系。只怪春拂谷道，夜承雨露，沒有催出嬌花嫩草，倒是醞釀出一泓潮汛；此時細(xì)流涓涓，銀波澹澹，盡收始作俑者眼底。

    王遺朱彎了彎眼睛，一口將我含入，入谷的兩指撐得更開，他怕不是挨cao不夠，又想cao我了吧。

    就這么胡鬧了會兒，王遺麗已經(jīng)完事，我正在緊要關(guān)頭，王遺朱卻向后一撤，出聲說話：“你哭什么？”

    我去看王遺麗，正撞上對方投過來的眼神，只見他一動，說：“是你太兇了。”

    他的五官模糊成一團(tuán)，利落的身軀幾乎膨脹成蕎麥饅頭。原來是我在哭啊。

    王遺朱道：“雖說騙了你，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我只好說：“可我不想白日宣yin?！?/br>
    此言一出，王遺麗就大笑起來，王遺朱恨恨道：“你還挺講究?！?/br>
    事實(shí)證明，不可白日宣yin確實(shí)是條金科玉律。等這兩條yin蟲滿足、我牽著其中一條來到父母住處，早不知晚了多久。

    我可憐的老爹都打起盹來了，倒是平日里要強(qiáng)的老娘，臉色沒什么變化，也沒怎么為難兒媳，看來情緒尚且穩(wěn)定。

    一家人用罷早飯，我娘就說：“你們新居落成不久，底下人難免不周到，花兒，帶大奶奶去庫房看看，有什么缺的就給送過去?！?/br>
    這是有話對我說了。王遺麗精得很，一下就跑沒影了。

    他一走，祥和的假象就被打破了。我爹不知從哪摸出他的旱煙袋，苦大仇深的抽起來；我娘雖沒動，但眼里閃著詭異的光，想必憋著大招；我那一雙不知事的弟妹，meimei埋頭猛吃，弟弟卻膽大包天地說：“哥，你怎么娶了個男的？”

    瞧瞧，套上龜殼也不像王八，有眼睛的都知道王遺麗是男的，真不知寫下“胞姐”時，王遺朱心里怎么想的。

    然而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替他們收拾殘局了：

    “別亂說，你嫂子年輕時農(nóng)活做多了，就像以前我們隔壁那個周婆婆一樣?！?/br>
    臭小子哀嚎一聲：“娘騙人，不是說做了大官就能娶漂亮媳婦嗎？我不要周婆婆那樣的媳婦！”

    我爹把眼一瞪：“閉嘴！”

    我娘說：“鴻兒，到讀書的時辰了，劉先生是舉人，你要聽話?！?/br>
    又說：“葉兒，牽小姐下去?！?/br>
    不得不說，為官四年，我家除了我，最像官的就是我娘了。待到無關(guān)人等攆盡，她悠悠開口：“官宦人家最忌寵妾滅妻，鵬兒，我就不干涉你們小夫妻感情了，你在外頭亦留心一些，不要同王侍郎一家生了嫌隙。”

    我諾諾應(yīng)是。

    我娘又說：“娶妻娶賢，王娘子沽酒供弟弟讀書，是品德貴重的女子，你不可因她的相貌而輕視她。在家要禮讓她、尊重她，不可做出鄉(xiāng)野村夫那等苛待妻子、打罵妻子的蠢事?！?/br>
    我爹弱弱地插話：“這你放心，咱們鵬兒也打不過啊?！?/br>
    我娘一把扯走他的旱煙袋，八風(fēng)不動地繼續(xù)說：“若你實(shí)在忍不住，我可將月疏召來。只是你要明白，小倌孌童歷來不是正道，不可太過沉迷，有礙子嗣?！?/br>
    我心如止水地答：“月疏就不必了，他也到年紀(jì)了，娘看哪個丫頭合適，打發(fā)他一家做個什么也好。我必會尊重妻子，沒有嫡子絕不納妾?！?/br>
    這一番表白，終于換來她今早第一個笑，我娘抿了口茶，終于說到正題：

    “前年你胡家表哥娶親，聘了兵部喬郎中的侄女，喬郎中是韓尚書女婿，如今戶部剛好有缺，看來多半要去戶部了?！?/br>
    我道：“娘請放心，工部雖不如戶部顯眼，干的卻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上峰年事已高，我當(dāng)還能升一升?！?/br>
    我娘說：“好孩子，王侍郎為你費(fèi)心，你當(dāng)多多報答?！?/br>
    我暗嘆口氣，心想：都報答到床上去了。

    我爹也嘆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你還在置什么氣，為了個京官頭銜，把兒子往火坑里推。那王娘子三十未嫁，比尋常男子還壯，誰知道有什么怪癖？”

    真是要命，這前半段話在我家簡直是忌諱，我爹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大嘴巴，每每在子女們面前提這事，回頭都要被我娘收拾。

    當(dāng)年開蒙的時候先生打我手心，我爹提了一嘴這事，想讓我娘放我做地主家的傻兒子，被我爺爺抽個半死；科舉時班房漏風(fēng)，回家后大病一場，也是我爹拿這事開頭，想讓我娘放我做能看賬的地主兒子；拜座師也是，他覺得堂堂正正考就是了，哪有這么多彎彎繞繞……時至今日，他還要再犯。

    都說慈父嚴(yán)母，我家顯然就是典型；非但如此，我娘臉色一沉，我就知道我那倒霉老爹又要遭殃了。都說子不言父母之過，他們倆吵架我也沒辦法，只好尋機(jī)遁走，為我爹留點(diǎn)面子。

    轉(zhuǎn)過花園，我meimei姜雁撲過來，吃吃笑道：“哥哥！”

    小姑娘左簪一朵芍藥，右簪一朵迎春，香風(fēng)襲人，貨真價實(shí)一個花仙子。我忍不住捏捏她的胖臉，心都要化了，嘴上就不太留德了：

    “雁兒，哥哥已娶了嫂子，你什么時候嫁到王家去呀？”

    她無情地笑道：“王哥哥年紀(jì)太大，上次見到歐陽哥哥，我已經(jīng)決定喜歡歐陽哥哥了?！?/br>
    好姑娘！雖然和我一脈相承的色欲熏心，卻是另辟蹊徑的水性楊花?。?/br>
    我繼續(xù)逗她：“可是我聽說，你歐陽哥哥已有婚約，這該如何是好啊？”

    雁兒說：“這樣啊，那我還是喜歡趙哥哥吧，他眼睛大。”

    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娘果然是個奇女子，你看，遍地鵪鶉的姜家，不就出了個大雁嘛。